第二百三十一章 這成嗎？那可是玖兄弟早前住過的小院……

  寧國府，亥時正。

  忙碌了一天的尤氏、秦可卿、王熙鳳、李紈四位花信少婦。

  總算是香汗淋漓地回到尤氏小院。

  尤氏小院離寧安堂正院，隔著一條夾道。

  院內四面的抄手遊廊已經掌起了風燈。

  四位花信少婦於院內石桌前納涼小憩片刻，各人相對落座閒話起來。

  四名二等丫鬟，侍立在各自奶奶的身後，不停地扇著小手裡面的蒲扇，替奶奶們送去舒爽的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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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珠、寶珠等人忙活著奉上香茗點心。

  尤氏甫一落座，她那張妍麗的玉容，布滿了汗跡，細微的汗珠子正從她光滑白嫩的秀頸滑落，膩歪得難受，她旋即朝一位丫鬟吩咐道：「讓人準備熱水，我一會要先行沐浴。」

  丫鬟剛想答應一聲，尤氏卻是揮手把她喚住，轉過螓首望向同樣香汗淋漓的王熙鳳和李紈，尤氏便開聲問詢了一句：

  「這渾身上下都能滴出水來了，不成，我得趕緊去洗漱一番，你們二人要不也在這邊洗漱一下？我讓人順道替你們一併準備著沐浴水。」

  王熙鳳素來喜愛乾淨，聞言，旋即點著螓首，一面揚高素手替自己扇著風，那寬鬆的衣袖自她那條如藕的手腕滑落下來，露出了一片白嫩。

  見王熙鳳點頭應下，尤氏那雙美眸隨即又望向李紈這邊。

  李紈見狀，她想到在東府這邊沒有更換的衣裳，下意識想搖頭婉拒的時候，卻又被香背那種濕漉漉的感覺，給整得渾身難受，遂點著螓首應道：「也好，這天氣著實是炎熱，洗一下身子，正好驅驅這身悶熱。」

  先前那位丫鬟見狀，連忙開聲說道：「奶奶，那我便讓人準備四位奶奶的熱水。」

  不多會，丫鬟過來傳稟，廚房那邊已經準備。

  尤氏旋即起身招呼道：「走罷，都先去沐浴，我這地方有好幾外沐浴間，正好夠地方讓咱們一道洗的。」

  四位花信少婦便拖著膩歪的身子，前往洗漱去了。

  等她們洗漱畢，復又穿戴整齊來到院中。

  尤氏一身輕薄清涼的衣物，雖有丫鬟替她送風，她還是感覺到一陣燥熱，遂朝銀蝶吩咐一句道：「銀蝶，你帶人去冰窖那邊，取幾塊冰回來。」

  銀蝶領命，轉身出了月亮門。

  經常來往東府的豐兒，便帶著素雲、碧月二人，輕車熟路地進了專門供奉的冰鑒廂房，取出新鮮的瓜果來。

  少頃，豐兒一臉詫異之色，帶著臉蛋兒尚還震驚的素雲和碧月兩人，端著各類皮相看上去就像是剛從果樹摘下來的荔枝。

  另外還有一些，竟連她們這種高門丫鬟也不多見，叫不出名字的水果。

  素來眼尖的王熙鳳，第一時間瞧見豐兒手上端著不知名呈紅色果子，以及那極其鮮艷的大紅尖尾巴水果，只見上面還有幾株同樣鮮嫩的綠葉。

  「嚯，這皇帝老兒也忒偏心了些。」王熙鳳瞧見這些不知名的水果，讓素來見識不錯的她，不由得埋怨了一句。

  隨著王熙鳳一聲驚呼出來，李紈尋聲望去，待她瞧清自己丫鬟端過來的瓜果，著實讓這位清雅端莊的花信少婦，她那張貞靜淡泊的玉容，連連變幻著臉色。

  李紈待素雲將水果端至石桌上面，美眸一凝，細細打量了一眼，素雅的朱辰輕輕一啟，詫異道：「這些瓜果未曾見過，許是近來上京朝貢的藩邦使節團，帶至京師的罷？」

  王熙鳳伸手拿起一枚帶著紅斑，尾巴尖尖、那紅色果兒的頭部，尚還帶著幾株綠葉的不知名水果，玉手一觸，一絲冰涼軟軟的觸感。

  只見王熙鳳鮮紅的朱唇一張，將手上那顆不大的果兒送至檀口，嚼了起來，驀地，王熙鳳那雙凌厲的丹鳳眼眸一亮，先是快速咽了下去，這才驚呼出聲：「這果兒是真真好吃，微酸帶著一點冰涼涼地甜味，以這炎熱的時節吃起來，舒適。」

  李紈聞言，端莊的玉容泛起一絲好奇，素手也抓了一顆同樣的果兒送至檀口，須臾，她那雙美眸亦是如王熙鳳那般，現露出神采熠熠的光澤來。

  王熙鳳不由得感概了一句：「玖兄弟的聖恩，著實是隆盛，十數日前才剛賞賜了嶺南荔枝，這才剛過去多久？皇帝老子又賞下如此多的藩邦瓜果。」

  尤氏與秦可卿聞言，二人相對一笑，尤氏放下手中那盅香茗，伸出白嫩的素手抓了一顆草莓，說道：「這種果兒名喚草莓，可不是宮裡賜下來的，這是玖兄弟在甘肅那邊帶回來的種子，自己種植的。」

  秦可卿拿起一枚櫻桃，遞向另一旁美眸布滿不可思議的手帕交王熙鳳，以繡帕掩嘴笑道：「可不，就連這些荔枝，都是玖叔讓人種植的，這種櫻桃也極是好吃，你快嘗一嘗，紈嬸嬸也試一試。」

  鳳、紈兩位姝麗神情一怔，兩位妯娌先是對視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眼眸中瞧見一道不可思議地神色來，雙雙抓起石桌上面的櫻桃嘗試了一口。

  王熙鳳將檀口裡面的核子吐露出來，轉著螓首問了尤氏一句，說道：「這些瓜果著實是好，西府老太太那邊，可有差人送了過去？」

  「你便就放心吃罷，今兒下午的時候，我已經差了人，往對面各院都送了一些過去。」尤氏輕笑出聲，素手一抬，將那些盛著果子的盤碟，往鳳紈二人的面前推了推。

  這時，銀蝶帶著八名粗使婆子回到院中，每兩位婆子合力抬著一個籮筐，只見上面各放著三尺見方的大冰塊。

  瑞、寶二珠趕緊喚著院裡的二等丫鬟，抬來專門供放冰塊的銅盆，放至在每位奶奶的身後，這才招呼婆子們安置好冰塊。

  須臾，王熙鳳舒服的哼了一聲，旋即又酸溜溜地說了一句：「你們東府還真是奢侈，這麼大的冰塊，眼也不眨便抬來了四塊。」

  侍奉在奶奶身後的豐兒也是砸舌羨慕不已，她連忙在奶奶背後提醒了一句：「奶奶，眼下府里的冰塊已告罄，眼見今兒這個天氣，等會回去歇著，必定會熱得難受，奶奶你可怎麼入眠呦？」

  王熙鳳抓著草莓的素手一頓，氣惱得地將它丟回盤碟中，轉而拉著尤氏滑嫩的手腕，說道：「不成不成，等會回去的時候，我必要讓人裝上幾塊，抬回去。」

  李紈聞言，心思亦是一動，她那張才剛沐浴過的玉容，這才過了一小會，亦是見著幾許細微的汗跡來。

  往年驅署，府里都有準備著充足的冰塊，只是今年的冰窖出了事故，導致冰塊才用了不到一個月，便已經告罄。

  其實，李紈嫁進榮府這麼多年，也有出現過這種突發事故，只不過，府里都會讓專人去採買足夠的冰塊回來。

  只是今年，銀錢緊張了許多，除了榮慶堂和榮禧堂，其他院子，基本上是三天兩頭地缺上一輪冰。

  正這時，隔壁院牆隱隱傳來一眾的笑鬧聲響。

  眾姝側耳一聽，似乎是打牌時的頑鬧笑罵聲響。

  尤氏輕笑出聲，替大家解惑道：「離著一牆之隔，便是正院了，早前一直在裝飾修整，前幾日才完工，玖兄弟於今日才搬進去住。」

  秦可卿點著螓首，下意識便開聲說道：「玖叔原本就是府里的正經主子，如是他不住正院，我與你總是落不下心來。」

  李紈聞言，杏眸浮起一絲尷尬，她先是轉過螓首看了一眼秦可卿，繼而才不動聲色地端起面前那盞香茗來。

  她這莫不是話裡有話？鳳姐兒又該當如何自處？

  王熙鳳自是聽出秦可卿這句話的意㽖，素來情知手帕交的性子，她如此這般說法，倒並沒有暗諷西府的意思。

  「這炎熱的天氣，尤嫂子，成還是不成，你倒是給句準話，」王熙鳳適時揭過這茬，把話頭引開。

  尤氏將眼前的氣氛盡收眼底，她先是招呼著眾人吃著瓜果，而後話鋒一轉，接上王熙鳳適才的話頭，笑道：「鳳辣子，左右不過是兩塊冰塊，這值當了什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讓人忙活著抬冰塊回去，倒不如與珠大嫂子今晚便留宿在此好了，省得你們一會回去，明兒五更天，還要爬起來，再收拾一番過來這邊幫忙。」

  「這折騰來折騰去的，按我說，明兒的天氣不定怎麼樣，說不定，你們過了府，又再落下一身的臭汗。」尤氏反手抓著王熙鳳的手，勸說了一句。

  秦可卿聽了，她的美眸便抬向一旁的王熙鳳，點著螓首贊同道：「不錯，你與嬸嬸便歇在這頭算了，況且，你不也說你們那邊的冰塊告罄，便算讓你在東府抬一塊冰回去，等回到你的那個小院，它也化了不少了。」

  王熙鳳的丹鳳眼眸一閃，晶瑩惕透，不住地點著螓首，顯然是對手帕交所說的話極是贊同，早前，她便有宿在東府的習慣，沒有多想，便點頭應了下來。

  另一旁，李紈見她們三人的視線投了過來，她的腦海正在天人交加，晚上清涼入夢，沒有誰會拒絕的，但素來謹受禮教的她，剛想開聲婉拒時。

  這時，賈玖的大丫鬟茜雪，帶著香菱在外院丫鬟的招呼聲下，進了小院。

  尤氏與秦可卿見狀，兩名花信少婦不敢托大，各自從椅子上面起得身來，雙雙迎上前去。

  茜雪見了，趕緊加快了幾步，搶先打起招呼來，福禮道：「見過夫人、太太，珠大奶奶，璉二奶奶，茜雪給諸位太太請安。」

  香菱亦是乖巧地跟在茜雪姐的身後，規規矩矩問禮請安。

  王熙鳳和李紈雙雙點著螓首，好奇地望著茜雪與香菱手中端著的兩壇酒水。

  尤氏笑臉相迎，問道：「茜雪來了，可是玖兄弟那邊，有什麼事要吩咐我與秦氏的？」

  茜雪趕緊回答道：「不是我家大爺讓我們過來的，是我們院裡幾位姐妹商量了一下，替大爺給夫人和太太送兩壺香釀過來，倒是沒有想到，珠大奶奶和璉二奶奶也在這邊。」

  說到這裡，茜雪的語氣一頓，嬌俏的臉蛋兒洋溢著一絲欣喜之色，笑說道：「事情是這樣的，今兒是咱們大爺搬進正院的大喜日子，大爺曾經和我們說過，搬進新宅新家，是要請人飲宴吃酒的。

  這不，我與襲人姐姐商量了一下，便替夫人、太太送了一些醉玲瓏過來，讓夫人和太太，一同沾沾咱們玖爺搬新院子的喜氣哩。」

  香菱在一旁接上話頭道：「嘻嘻，這醉玲瓏，是可以比肩醉仙樓的醉仙釀哩，諸位太太飲過之後，保管還想再喝第二回。」

  王熙鳳聽了，一雙丹鳳眼眸打量在香菱的身上，嬌笑出聲，嘖嘖稱奇道：「你便是香菱罷，模樣倒是周正，這酒，果真有你說得這般好？」

  「那是自然，璉二奶奶如是不信，便請吃上一盅，這可是咱們大爺自己想出來的配方哩，最適合府上，你們這些奶奶飲用了。」

  尤氏等人聽了，頓時起了好奇之心，便喚著銀蝶進去取酒杯過來。

  不多會，銀蝶取了四隻精緻的白玉杯子出來。

  茜雪便和香菱替太太們斟起醉玲瓏。

  見多識廣的王熙鳳，當即端起那杯呈金黃透亮的色澤，名喚醉玲瓏釀品，見其酒水清澈地可以透底，遂放至鼻尖輕嗅了起來。

  須臾，飄來一陣淡淡的香甜醋味，王熙鳳的丹鳳眼眸泛起一絲疑惑，詫異道：「這酒氣聞著，還有一絲水果味兒，這莫不是，就是市面上常見的果酒，只是它的酒水，較為清淨了一點。」

  王熙鳳便將素手那杯醉玲瓏一飲而盡。

  「這醉玲瓏與市面上所有的果酒都是不同哩，這醉玲瓏只是它的統稱，還有許多酒水顏色不一，口味也是不同的香釀。」

  香菱說完，而後指著桌面上的草莓，復又續道：「就比如這個草莓，如是醉玲瓏裡面加入這草莓釀造，那便就是醉玲瓏—草莓釀。

  璉二奶奶喝的這種，是混合了蘋果的配方，我家大爺稱之為醉玲瓏—蘋果釀。」

  「可見，香菱你沒有說錯，這醉玲瓏倒出來色澤像杯清茶，清澈透底，喝上一口，竟還隱隱有種解乏的感覺。

  雖然它的口味甜中帶酸，卻是沒有生醋味，還帶有果汁的甜香，嗯，果真是好酒。」王熙鳳的眼眸忽閃了一下，亮晶晶的，隨即，她又迫不及待地讓銀蝶，再替她斟上一盞。

  尤氏、秦可卿與李紈見狀，紛紛端起那盅醉玲瓏，淺抿起來。

  倏而，她們三人的神色，皆是明亮起來，顯然是對這種名喚醉玲瓏—蘋果釀的酒水，歡喜起來。

  茜雪和夫人太太們閒話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帶著香菱告辭離開。

  鳳紈四位花信少婦，就著點心和瓜果，把酒閒話。

  不大一會兒，兩壇美味的醉玲瓏—蘋果釀便已經見底。

  尤氏見狀，遂又打發銀蝶前去尋茜雪拿了好幾壇過來。

  四位花信少婦，除開王熙鳳，其餘三人皆是寡婦。

  且處於寧榮這種望門高第，別說再婚了，她們就連回一趟娘家，興許賈家都不會放她們回去。

  自古以來，寡婦門前是非多。

  更遑論，她們三人，年齡尚輕且貌美。

  賈家更加不可能，會讓這樣的媳婦，回去娘家串門的。

  在禮教的影響下，但凡娘家有一位士林中人，也不會同意她們回去。

  由此可見，她們的下半輩子，將會以寡婦的身份，過完彼生。

  嗯，李紈較之尤氏和秦可卿多了一個盼望，便就是蘭兒了。

  且等賈蘭長大之後，孤苦無依的李紈，興許還有個兒子靠著。

  尤氏和秦可卿，只能靠著那位年輕族長，看著是侄媳和兄兄嫂的份上，照拂一二了。

  不多時，銀蝶眸眼儘是笑意地帶著七八名婆子，帶回了十數壇的各種醉玲瓏。

  隨著時間推移，時辰一點一點消散。

  王熙鳳半微著眼眸問了一聲時候。

  銀蝶進去看了一眼西洋鍾，出來答道：「回璉二奶奶，子時已經過半了。」

  李紈紅潤的臉蛋兒現出一絲驚訝，一雙杏眸現出幾分迷離，失聲道：「已經這麼晚了，要不，咱們先散了罷。」

  尤氏抓起她的素手，勸說道：「時辰都這麼晚了，你便和鳳辣子歇在這邊得了。」

  說完，尤氏便朝素雲吩咐道：「一會你挽扶你奶奶去廂房歇下，鳳辣子你還是與秦氏同歇一處罷？我便不招呼你了，由秦氏領著你回天香樓那邊歇去。」

  這時，李紈沒想到這醉玲瓏的後勁這麼大，她直覺腦袋有些許的眩暈之感，想了想，便答應下來，準備在東府這邊歇息一宿。

  但出於禮教，李紈還是固執地開聲，婉拒著住在尤氏的小院，說道：「這不好，你這處終究是後宅，隔壁旁邊不遠便是玖兄弟的住處，勞煩尤嫂子你還是另尋一處小院，安置我便好。」

  聞言，尤氏一時進退兩難，不由得開聲道：「這般晚了，府里好的院子都收拾出來給姑娘們住下，一時半會，我也不知尋那處院子安置你了。」

  這時，秦可卿從椅子上面起得身來，俯耳在尤氏身旁細說了一句。

  「西邊那處地方，不是還有一間精緻的院子嗎，可巧今兒正好空置出來。」

  尤氏聽完，壓底聲響問道：「這成嗎？那可是玖兄弟早前住過的小院。」

  「這有什麼不成的，你不說，我不說，珠大嫂子便就不知道，況且，玖叔不是已經搬到正院了嗎？想來，玖叔那邊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尤氏想了想，秦氏說得不錯，如是讓珠大嫂子得知那處院子，是玖大爺早前住過的，怕不是這位珠大嫂子，又要作妖。

  轉念一想，如果將她一人安置在那處玖兄弟住過的院子，如是讓這位珠大嫂子後面知曉了，未免會怪罪氣惱自己。

  念及這裡，尤氏頓時朝王熙鳳和李紈說道：「這樣罷，西邊尚還有一間精緻的小院，裡面有幾間房舍，正好，我便讓秦氏帶著你們歇在那邊，也省得鳳辣子和你，再折騰回天香樓那邊去。」

  秦可卿一聽，當下便明白過來，尤氏這是擔心李紈事後得知，會怪罪起來，這才會招呼自己帶著她們兩位妯娌一同前往。

  稍一沉吟，秦可卿便點著螓首應了下來。

  而後，招呼著自己的貼身丫鬟瑞、寶二珠，帶著李紈、王熙鳳兩位妯娌，前往賈玖早前住過的小院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