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寒冷

  卻說周邈同幾個同僚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再要留他們用飯，他們卻說不必，要去喝花酒，周邈總不好攔著，便隨他們去了。

  再回來時江卿月正在屋裡繡花兒，見他一臉肅容，忙放下繡繃子過去，問：「怎麼這副模樣？他們同你說什麼了？」

  「東南那邊傳來時消息，狄人正暗中調兵，大約一月內便有戰事，他們幾個是奉尉遲將軍的令，過問我可願意南下。」

  江卿月大驚，忙在他身旁坐下，直望著他道：「真要起戰事了？那……那你怎麼個想法兒呢？」

  周邈也回望她，「那得問你了，娘子是想讓我去呢，還是想讓我留在京城呢？」

  「我？我……」江卿月垂下眼帘，扭頭看向別處，「那是你的事，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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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卿月記得這場戰事，上輩子周邈去了，安然無恙地回來，還封了驃騎將軍。

  周邈笑道：「那我若想去呢。」

  「那便去，」江卿月隨口道。

  周邈一時心涼了半截，若是真心疼愛夫君的妻子，必定不許自己夫君去戰場，可江卿月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他的事與她半點干係沒有。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我便去，過了年便過去，」說罷便起身往外走……

  當夜，夫妻二人洗漱完畢要上床歇息時，江卿月披散著發，一直坐在羅漢榻上繡一雙棉襪，周邈脫下外裳，將束髮的玉冠也卸了，就要上床歇息，見一向比他先上床的江卿月無動於衷，捏著繡花針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便問：「月兒不歇息麼？」

  「我……」江卿月手上一頓，欲言又止。

  「怎麼？」

  「我今兒去梢間睡吧，你睡這兒。」

  誰知周邈聽罷立即大步走上前來，因生得高大，投下的影子幾乎將江卿月整個兒掩蓋住了，接著他微微傾身，伸手奪了她手裡的襪子，往榻上一扔，居高臨下道：「成婚當日便說了，你要同我一處睡。」

  「可我怕你……你今兒白日對我，」江卿月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你安心，我說過只要你不願意，我一輩子也不會強迫於你，白日那不過嚇嚇你罷了，」說著便拉著江卿月的手肘，將她拉起來，推著搡著往床邊去。

  江卿月只得半推半就地上了床，掀起被子躺進被窩裡，乖乖滾到最裡頭去，生怕靠近周邈一下。

  周邈搖搖頭，過去吹熄了兩掖蠟燭，只留下床頭几上兩支拇指粗細的蠟燭，這便也拉了被子，躺進被窩裡。

  夜靜謐極了，只聽得見屋外呼嘯的風聲，和那被風吹得嗒嗒作響的窗紙聲，江卿月睜著一雙眼，望著半昏暗的虛空，不敢睡，漸漸的，耳畔傳來熟悉的均勻的呼吸聲，江卿月微微偏頭，瞥了眼他，見他闔上了眼，這才在心裡鬆了口氣，轉了個向，也闔上眼預備睡了。

  誰知迷迷糊糊中，覺著後背像貼上了一塊冰一般，接著，腰上也隱約感覺到冷意，她猛地驚醒了，回頭一看，便見周邈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雙眼闔著，似乎是睡夢中抱過來的。

  「周玉安，你……你言而無信！」江卿月掙扎著，試圖推開周邈，然而他卻愈抱愈緊，她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好聞的沉香味兒，還有他本身特有的體味兒，她臉色羞得通紅，「周邈，你冷靜些！」

  此刻她深恨自己上了他的當。

  「冷，好冷，」她忽聽見他幾聲顫抖的呢喃。

  冷？

  怨不得被他抱在懷裡好像如墜冰窖，原來他冷，可被子裡放了兩個湯婆子，不該冷的呀！

  這時，江卿月猛然意識到，周邈的寒症發作了。於是，她一面掙扎著坐起來身，一面大喊：「來人啊！綠濃，綠濃！」

  在外間屏風後守夜的綠濃瞬間驚醒了，她披衣起身，船上繡鞋，掌燈走了進來，便見江卿月半坐在床上，身上被子從肩頭落到腰側，而周邈正緊緊箍著她細腰的情形。

  「綠濃，快點燈，而後把她們都喊起來，趕緊燒幾個火爐子，灌幾個湯婆子來，愈熱愈好！」江卿月急聲吩咐。

  因上回江卿月聽太醫說周邈有寒症之後便將此事告訴了綠濃，是而她一聽這吩咐便知怎麼回事了，立即便按江卿月的囑咐動作起來。

  接著，江卿月終於把懂得腦袋迷迷糊糊抱著她不放的周邈扒拉開了，而後自己趿拉著繡鞋去八寶櫃裡尋被褥，最後尋出了三床棉被，都抱過來給周邈蓋上。

  外頭燈火通明，奴婢們都披衣起身了，燒炭盆的燒炭盆，熬藥的熬藥，燒熱水的燒熱水，還有灌湯婆子的，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兩刻鐘後，凍得渾身發抖的周邈被裹了三層棉被，被子裡塞了五個湯婆子，圍著床四周還生了六個火盆，火都撥得旺旺的。

  江卿月和春繁等人就在屋裡，擔憂地看著床上的人，她們已然熱得冒汗了，然而床上的周邈卻仍凍得身子打顫。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呀！上回主子發病也沒鬧到這田地，」春繁記得跺腳，不知怎麼辦才好。

  這時夏蟬用磁石托盤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過來，春繁本能地去端，江卿月卻道：「我來吧，」春繁的手僵在半空，到底沒伸過去。

  江卿月端過湯藥，來到床前，放在床頭几上，此時她只著一件白綢中衣，卻也熱得滿頭大汗，她已管不得那許多，逕自用袖子抹了汗，隨後從被窩裡將半昏迷著的周邈挖出來，用兩個大迎枕將他後背墊高了，讓他半坐著，而後開始給他餵藥。

  他還有輕微的意識，藥餵到口邊也知道吞咽，不多時一碗藥便見了地。

  江卿月放下藥碗，拉了袖子為他擦嘴角的藥汁，這時他微微睜開了眼，見是江卿月，心下稍安，重又闔上眼睡了過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周邈的身子終於溫熱了，江卿月鬆了口氣，命綠濃夏蟬等人趕緊回去歇息，如此，夏蟬退下了，綠濃則去梢間為江卿月新鋪了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