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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點淚痣(四)

2024-05-29 11:23:05 作者: 桃青一枚

  寅時卯刻,凌晨三五點鐘,正是人們睡得最香時。

  我滿腔怒意,拿著爺爺留下的桃木劍,走到院子裡,看著柳爺爺靠著大桃樹,在躺椅上睡得四仰八叉。

  出了院門,我循著白天的記憶,沿著小路七拐八拐,竟然順利地摸到了那片空地,赫然有一座大宅在月下挺立。

  我推開厚重的木質大門,吱呀一聲,震得房樑上的灰塵落了一地。

  這間喜堂就是我在夢中看到的,供桌早就布滿蛛網,白燭未亮,新娘未見。

  從懷裡拿出一個木質人偶,輕輕地把它放在供桌上。

  我家從爺爺白雲喜開始,一直做著人偶生意,不過到了我這一代,爺爺卻沒教過我什么正經手藝,只能勉強分辨一下材質和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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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爺爺說那新娘是槐木成精,我便也挑了一個槐木製成的人偶,算是我對她的一點安慰。

  這個人偶身長一尺,是男子站像,面容清雋秀麗,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少了一點淚痣。

  我帶著刻刀,決定問問那可憐的新娘,想把淚痣刻在哪裡。

  喜堂的白燭突然亮了,晃眼一看,供桌邊坐著的,正是那個求淚痣的新娘。

  新娘姿勢未變,脖頸被蓋頭勒住的樣子,看得我非常難受。

  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我滿心都是對她的同情,甚至能感受到她瀕死前的崩潰與無助,此刻也不覺她的樣子有多麼可怕。

  我想解開她系在脖頸後的蓋頭,但多年的死結一時半刻解不開,我費了些力氣,最後用刻刀把死結割斷。

  蓋頭扯下,新娘烏黑的青絲……隨著蓋頭一起掉了下來。

  我嚇了一跳,瞬間想到那個發燒的夜晚,在被窩裡摸到的那捧涼颼颼的頭髮,纏在我脖頸上的窒息感再度襲來。

  來時的憤怒被恐懼占了上風,即便是我對這位枉死的新娘抱有無盡同情,但也改變不了身為活人懼怕死人的事實。

  「唯求……一點淚痣……還望成全……」

  那細細的悲聲又一次響起,我壯著膽子看去,只見新娘臉上五官刻板,眼呆唇僵,她根本就不是人!

  ——只是一個大號的木頭人偶!

  看著呆呆的木頭人偶,我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腦袋裡亂七八糟地想,果然是槐木,柳爺爺說對了。

  雖然害怕,但我答應過這位木頭新娘,一定會滿足她的願望,否則她可能還會來找我。

  事已至此,我只能深吸口氣,抖著聲音問,「淚痣,你想把淚痣點在哪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木頭新娘似乎對我一笑,僵直的身體慢慢轉向供桌,看著那長身玉立的男子人偶,再次發出悲咽。

  看她哭得可憐,我忍不住勸說,「你死的那樣慘,為何還要與那殺死你的男人再續姻緣?」

  木頭新娘慢慢伸出手臂,把男子人偶抱在懷裡,異常珍視,像是了卻一件大事,對著我跪下磕頭。

  我軟著腿坐在地上,受了她的禮。

  喜堂天翻地覆,畫面回流,我再次看到他們大婚的那日場景。

  依舊是死氣沉沉的喜堂,唯一不同的是,被人抬來的新郎旁邊,站著的不是那個從轎子裡拖出來的新娘。

  只有一個木頭人偶。

  幾位喜娘幫木頭新娘打扮著裝,戴了幾次蓋頭都蓋不住,最後只能拿蓋頭系住假髮。

  僵硬的木頭新娘、病入膏肓的新郎,在喜娘故意揚起的喜悅語氣中,拜了天地、高堂,夫妻對拜時,那新郎露出一個疲憊又滿足的笑,親手給木頭新娘戴上了紅線。

  堂上年邁的父母雙親淚流滿面,周圍賓客皆沉默不語。

  「他自知時日無多,不願迎我過門拖累我。」

  木頭新娘光禿禿的腦袋顯得有些可笑,但我卻從她的話中,感受到她滿心的痛悔。

  「彼時幸有道山君,應他父母相邀,做下這具人偶,雖頂替了我的新娘之位,卻也讓我魂有可依。」

  我一怔,這個木頭人偶竟是爺爺做的?

  「我與他私定終身,他騙我說,一個月後就來提親,我滿心歡喜等在家中,卻等來的……是他另娶他人的消息。」

  「等我從家中逃出,只看到靈堂里的一把骨灰。他到死都不願讓我再見一面。」

  木頭新娘悲聲陣陣,看著懷中人偶,撫摸著男子嫻靜的面孔,「我便自縊在他的靈前,可他終究沒有親手給我戴上紅線。」

  「與他『奈何橋邊,死生不解』的,終歸不是我,我的執念只能附在這具人偶上,流連至今。」

  我憑著印象里的新郎面容,在人偶右眼處的眼角,輕輕點了一刀。

  「可他早已不知魂轉何處,你讓我送來這具人偶,又能怎樣?」

  木頭新娘僵硬的嘴角微微一抿,看了我許久,言語恍然,「你不是道山君。」

  我點點頭,「他是我爺爺。」

  木頭新娘手腕一震,落下一條磨得泛舊的紅繩。

  「無以為報,只有這條紅繩是我多年珍藏心愛之物,便贈與你。」

  我撿起紅繩,感受到上面沉甸甸的心意,鄭重說道,「我會把你二人合葬一處,全你夫妻相和。」

  解了執念的木頭人偶,變成個一尺長的站像,和我送給她的男像倒是般配。只不過都是木頭人偶,新娘站像刻著精緻的喜服,新郎卻只有一身木紋。

  柳爺爺找到我時,說我在鎮上街角呆站著,手裡抱著兩個木頭人偶,魔怔了一樣絮叨著「夫妻相和」。

  等到柳爺爺把我拉回我家院子,灌了足足三碗桃葉水,才把我的魂兒找回來。

  桃樹下的小茶几上擺著兩個人偶,一樣的眉眼精緻,新娘人偶端莊斂手,新郎面容謙和。

  至此,我才終是懂了,爺爺竟是一位專做替身人偶的匠人。

  難怪小時候無論我如何央求,爺爺都不肯做人偶娃娃給我玩。

  也終於明白,鎮上人為何從不誇讚爺爺的手藝,從來都遠遠地躲著我們爺倆。

  想必我家倉庫里那些活靈活現的木頭人偶,在他們眼中都是那種「不乾淨」的東西吧。

  最後,我把這對小人偶,安頓在院子裡大桃樹根下,希望他們隨土化去,了卻夙願。

  ……

  高考如期來臨,鎮上人家都歡歡喜喜送孩子進考場,我也不例外。

  柳爺爺特地給我買了一斤白糖糕,囑咐我吃完好好考試,我帶著一口香甜進了考場。

  進了考場的考生,不許東張西望,不許交頭接耳,可是我一坐下,就被前座的女生狠狠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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