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趙波的心事
2024-05-29 08:25:09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趙波又一次喝醉了,他來了四合院,巧的是孫教授應老朋友之邀,去了京郊的一個山莊。
劉愛雨泡了一壺茶,陪他喝,趙波說,劉愛雨聽,一壺茶喝完,月已偏西,劉愛雨知道趙波的心中有一個巨大的傷疤,且一直沒有癒合,在流血潰瘍。
四年前,趙波和他的同學及女友劉茵,一起分到了某一單位,這是一個部級單位,待遇高牌子亮,氣派的門樓和森嚴的崗哨,令人肅然起敬,那時,京城的大學生們都能以國家部委工作為榮。
趙波優秀的成績,足以打動該部的人事部長,簡短交談後,便簽了協議。
一周後,劉茵也進來了,她走的是另一個渠道。
當時面臨分配時,家庭背景深厚的劉茵對趙波說,你走哪,我去哪。
現在,兩人果然到了同一個單位,心想事成。
一對熱戀的男女,同時在京城炙手可熱的單位上班,難度係數極高,有人窮其一生,也未必辦到。
趙波開始大獻身手,他的專業是頂尖的,業務能力呱呱叫,分配的工作不但超前完成而且高效,一個人的巧幹頂得上一群人的蠻幹。
有了點成績,趙波有點飄了,說話行事都高調,動不動給領導提個建議,和領導談話時,不是立正站著,而是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只要在部里,他走哪就端個水杯,一副德高望重的老幹部的架勢。
機關這個地方,講究規矩、級別、資歷。
沒才能的人比比皆是,但都會見風使舵、察色觀人,他們不會幹工作,但很會伺候領導,溜須拍馬的功夫個個不含糊。
有人不像單位的人,倒像是領導家的保姆,買菜,接送小孩,陪家屬購物、逛街、去醫院。
而趙波最瞧不起這種小人,工作上一塌糊塗漏洞百出,領導的家務事,卻精通賣力;在領導面前畢恭畢敬,在同事面前趾高氣揚,真才實學沒有,到處惡語中傷,打小報告。
本來,趙波的出眾,襯托得別人都灰頭土臉的,大家就很不愉快,現在,他又一雙眼睛翻到天上,動不動就給同事瞪白眼。
機關最講究按資排輩,譬如上衛生間,要禮讓領導和老資格的同事,去餐廳吃飯、升職、評優、選模,都是一樣,大家都守著這個規則。
趙波向這個潛規則發難。
第一年,部里選先進,投票時,沒有趙波的份,投票是做做樣子,該投誰的票,不該投誰的票,大家都心裡都清楚。
但趙波卻不解了,他據理力爭,一件件擺出自己的工作實績,和得票較高的同志相比較。
最後,趙波選上了,但這個先進,卻給他招致了不少麻煩,此後,大家把他當作異類,像羊群里闖進了一頭駱駝,遠而避之。
劉茵的父親在隔壁部任一把手,趙波和劉茵的工作就是他一手操作的,可惜趙波還傻乎乎地認為自己是憑本事進去的。
劉父拒絕了劉茵和趙波結婚的請求,說要考察考察。
劉父考察的結果,認為趙波就一楞頭青,書生意氣,完全不適合在機關干,他這種性子,遲早要捅馬蜂窩,把自己蟄得鼻青臉腫。
而且,這種人,也沒法在社會上混,他照搬書本上的東西,缺乏圓滑和變通,勢必處處碰壁。
為女兒的前途著想,劉父建議女兒另覓佳婿,且提出的條件是門當戶對,而趙波在山東鄉下,他的父親祖父都是種地出身,這幾年,他父親搞大棚種植,日子才好過一些。
劉茵當然不願意,說他們熱戀幾年,感情很深,已經難以分開。
劉父說愛情不等於婚姻。愛情的風花雪月,是抵禦不了生活的柴米油鹽。
劉父建議劉茵和趙波一刀兩斷。
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被父親貶斥得一無是處,劉茵很不服氣。
但劉父老於世故,說象牙塔的學校和現實的煉獄是兩回事,把趙波拉到社會上遛一遛,就能鑑別出他的成色。
每天下班後,趙波和劉茵一起壓馬路、逛街、購物、吃飯,劉茵漸漸對趙波有了意見。
趙波喜歡看書靜坐,不喜歡逛街,更不喜歡劉茵一家店一家店地挨著轉。
劉茵每次都要買一兩件衣服,而她很多衣服根本就沒穿,一問說不喜歡。
趙波奇怪:「不喜歡幹嘛買?」
劉茵說:「當時喜歡,買回來就沒興趣了。」
趙波皺皺眉頭,這什麼邏輯?
劉茵喜歡做頭髮,每次非得讓趙波陪著,一做就是幾個小時。
她用上千元的化妝品,每天晚上貼面膜,一張面膜就五六十塊;劉茵不喜歡大魚大肉,為了保持身材苗條,她基本吃點零食;劉茵每周都要趙波去他們家,而且要帶像樣的禮物,這一切讓趙波不堪重負,每月的工資早早花完了,寅吃卯糧,而趙波還有一個需要照顧的家。
放在同一個筐子裡的兩隻雞蛋,難免會磕磕碰碰的,有幾次,趙波忍不住埋怨劉茵幾句,劉茵便大哭小叫,要趙波道歉,和好之後,又時不時翻舊帳。
兩人都感覺到了累,劉父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還是他高瞻遠矚。
劉父開導劉茵:古人言,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個社會,沒錢就沒法混,他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將來要是結了婚有了孩子,雞毛蒜皮的事一大把,他後面還有個大累贅,夠你受的了。
劉茵頓時感覺自己像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泥沼。
在劉父的運作之下,一個青年才俊楊先生,身世和劉家同樣尊貴顯赫,他不但有比趙波更耀眼的博士招牌,更有一個印鈔機般的公司。
兩人見了幾次面,彼此有了好感,楊先生帶劉茵出入的都是高級會所、高爾夫球場、配有酒窖的酒吧、五星級酒店,風光與趙波大為不同。
兩年後,趙波和劉茵和平分手,劉茵心有愧意,說:「我可以陪你一晚。」
談了五年戀愛,趙波拉劉茵的手用了一年,親劉茵的嘴用了一年,摸劉茵的身子用了一年。
他思想激進、行為卻極保守,循序漸進,不肯輕易越雷池一步,他要把劉茵的身子留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儘管此前,有幾次,他們因為擁抱而荷爾蒙急劇分泌,意亂情迷、即將突破底線時,趙波一個急剎車。
分手在即,趙波內心滿是淒涼,儘管他無數次貪戀過劉茵的身子,但對她此刻的憐憫施捨,一陣厭惡,他什麼也沒說,走出劉茵的視線。
之後,趙波辭職了,在中關村這條街上,租了一間店鋪,所幸收入還可以,至少不比單位低。
雖然沒了愛人,但多了自由和時間,他留了長發,留了鬍鬚,這使他看起來滄桑落魄。
趙波說完他的故事,就昏昏沉沉地睡了,有人喝醉了會撒潑打滾,有人嚎啕大哭絮絮叨叨,而趙波,卻悄無聲息地睡著,這種人,往往受傷最重,把全部的心事都藏在心裡,輕易不會吐露。
劉愛雨看見趙波眼角的淚水,突然間無比地心痛他,不忍心撇下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他身邊,陪了他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