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魁星樓上的燈火
2024-05-29 08:23:45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陳背簍隔三岔五就去一趟學校,進校門後,他直奔初一(1)班教室。
正是上課時間,他貓著腰,悄悄趴上窗台,向里張望,他在觀察陳望春和劉愛雨。
那是語文課,王老師在教《黔之驢》,她領讀了兩遍,讓學生們讀,劉愛雨用書堵著臉,望向陳望春的方向;陳望春寫了個紙條,揉成團,丟向劉愛雨。
令陳背簍驚訝的是,陳望春丟紙團和劉愛雨接紙團的動作,嫻熟準確,顯然操練過無數遍,達到了高度的默契。
王老師叫陳望春讀課文,陳望春站起來,結結巴巴地:「黔之驢,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
陳望春的朗讀,感覺是在走一段崎嶇陡峭的山道,而且山路上堆滿了石頭,磕磕碰碰的,他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停頓,引起學生的哄堂大笑,而他,沒有一點羞恥感,還咧著嘴,跟著大夥一起笑。
王老師走下講台,攥住陳望春的耳朵,咬著牙擰,陳望春齜牙咧嘴,彎下了身子。
王老師是個女的,學生們看菜下碟,故意搗蛋出洋相,尤其是東亮,上語文課時就換到前排,一會放個屁,一會做個鬼臉,教室里沒一刻安靜。
陳背簍想,要是個男老師就好了,兩個耳光甩過去,看誰還扎刺?
陳背簍極為惱火陳望春的表現,抱怨劉愛雨,這個小妖精,上課不是對著小鏡子捋她的劉海,就是給陳望春拋媚眼,有她的騷擾,陳望春怎麼會安心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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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春回家後,陳背簍先羅列他上課的種種不規,然後懲罰。
在徐朝陽校長的幫助下,陳背簍制定了詳細的獎懲措施,共計四十五條,陳背簍上課不專心聽講、做小動作、和女學生傳遞紙條、不能熟練朗讀課文,違反了懲罰規定中的第四條、第七條、第八條和第十三條的規定。
院子外面的梨樹下,擺放著一條三尺寬六尺長的木案,木案是張屠戶賣肉的,他不想用了,在店外面閒放著。
陳背簍看上了,要買,張屠戶說賣啥?拿去用吧。
陳背簍給了張屠戶一盒蘭州煙,扛回了肉案,何採菊問:「要這個幹啥?」
陳背簍說:「大用!」
這是陳望春第一次接受懲罰,陳背簍將他拎到肉案前,說:「爬上去。」
陳望春趴在肉案上,按陳背簍的指使,脫下褲子,陳背簍拿出他的家法,那是一個長三尺寬五寸的板子,徐朝陽老師傳授他的經驗,板子越薄,打上越疼,而且不傷筋不動骨。
陳背簍本來是要打陳望春脊背的,但他看見金鑰匙,就改主意了,還是打屁股吧。
啪啪啪,響亮聲驚動了何採菊,她看著陳背簍使勁抽打陳望春的屁股,一時有點懵,攆過來阻攔。
陳背簍氣沖沖地把她推回屋裡,他最惱火的是,在他教育陳望春時,何採菊毫無原則、毫無底線地庇護和縱容。
陳望春趴在肉案上,肉案上有刀砍斧垛的裂痕,有烏黑的鮮血,有毛髮肉屑,一股難聞的血腥味直撲鼻子。
陳望春先是屁股鑽心地疼,後來他感覺不到疼了,只是鼻子和眼睛酸酸的,想流淚。
陳背簍的暗中觀察被學生發現了,他們偷偷地給陳望春通風報信,這樣以來,陳背簍就抓不住陳望春的茬。
他迅速調整了鬥爭策略,他戴了墨鏡帽子,偽裝之後,冷不丁出現在教室宿舍的周圍,有時是在操場甚至廁所,經常搞突然襲擊。
陳背簍之所以去廁所,聽說很多學生在廁所偷偷抽菸,那麼裡面有沒有陳望春呢?
除了自己跟蹤觀察,陳背簍還廣泛地和老師同學接觸,大範圍地調查了解陳望春在學校的種種表現。
東亮開玩笑說:「陳望春,你爹簡直是個間諜。」
劉愛雨說:「是個狡猾的特務。」
學校老師對陳背簍此舉大為反感,上課時,他站在窗子外面偷聽;下課後,他堵住老師問這問哪;跟到辦公室,探討學習方法、教育懲戒學生的手段;像校長主任一樣,翻看教案、作業、試卷。
教師會上,初一(1)班的任課教師,對陳背簍的行為憤怒地譴責和控訴,說感覺是在白色恐怖之下工作,國民黨的軍統、美國中央情報局、蘇聯的克格勃也不過如此。
對老師們的意見,徐朝陽校長沉吟了一會說,年輕老師不了解歷史,在座的老教師應該記憶猶新。
二十多年前,我們是開門辦學,工人農民不但走上了講台,還管理學校,這種模式到底有利還是有弊,我不做評價。
陳背簍經常性地深入教學一線,對我們的教學工作有點影響,但我們要理解他這種望子成龍的迫切期望,他的根本目的是要陳望春搞好學習,這對我們的工作有幫助,而不是破壞。
他翻看你們的教案,看你們批閱的作業,和你們交流溝通,都是對教學工作有促進的嘛,大家要包涵理解,要有陳背簍這種鍥而不捨的勁頭,狠抓教育、創造我們油坊門學校的奇蹟嘛。
陳背簍對陳望春學習的全程監控,使劉麥稈心慌意亂,他沒有陳背簍那麼多的點子,也缺乏他那種鑽牛角尖的勁頭,他儘管對劉愛雨提了很多要求:譬如每天的課要聽懂、按時完成作業、要考過陳望春等等。
但他講過就忘了,只有計劃,而不去抓落實,有時候記起來了,發一通火。
只有到了晚上,他才能親自監督劉愛雨做題,劉愛雨一拿起書本就犯瞌睡,劉麥稈小時候也聽過許多勤學苦學的故事,譬如程門立雪、鑿壁借光,這些現在已沒有實際意義,他最欣賞的是頭懸樑錐刺骨。
劉麥稈用一根繩子,把劉愛雨的辮子紮起來,吊在房樑上,劉愛雨一打瞌睡,繩子拉緊了,拽得她頭皮發疼。
等到魁星樓上的燈熄了,陳望春睡覺了,劉麥稈才解開房樑上的繩子。
劉愛雨做作業,劉麥稈在旁邊監督,這個過程太煎熬太磨人了,有時候,劉麥稈自己也會昏昏欲睡。
採取了頭懸樑措施後,劉麥稈放鬆了警惕,有時去村里轉一圈,有時拉一會二胡,能偷個懶了。
一天晚上,劉麥稈從村里回來,他躡手躡腳地進了院子,趴在窗戶上偷偷地望,發現劉愛雨居然睡著了,難道那根繩子都不能拽醒她?
劉麥稈感覺奇怪,他進了屋子,一查看,又氣又笑,原來,劉愛雨把繩子系在了桌子腿上,而她自己擺脫了繩子的束縛,正舒舒服服地大睡,口水都流在了書本上。
劉麥稈一把拽起劉愛雨的辮子,劉愛雨只有墊著腳才能保證頭皮不被拽掉。
劉麥稈狠狠地罵:「你她媽的還耍花招!」劉麥稈綁上劉愛雨雙手,把她的辮子又拴在繩子上,懲罰她。
給初一(1)代課的老師,收到了徐校長和陳背簍的提醒,要阻止陳望春和劉愛雨的交往。
教室里,兩人中間隔著四行課桌,以前是傳紙條,現在紙條也不能傳了,班上安排了好幾個暗哨,一經發現,兩人便罰站、罰打掃衛生。
放學上學的路上,是兩人唯一的接觸機會,陳望春在前,劉愛雨在後,兩人雖隔著三四米,但不停地小聲交流。
陳望春說:「我瞌睡的,每天都得到十一點。」
劉愛雨說:「我也一樣,你的燈熄了,我才能睡覺。」
陳望春得知劉愛雨被頭懸樑,關切地問:「那你瞌睡了咋辦?」
劉愛雨說:「我有辦法。」
劉愛雨在大門上拴了一個鈴鐺,劉麥稈出去時,鈴鐺一響,劉愛雨就把辮子解開,把繩子拴在桌子腿上。
劉麥稈回來時,鈴鐺又響了,劉愛雨趕緊把她的辮子拴上,假裝在寫作業。
有一次,她睡得太沉了,沒有聽到鈴鐺響,讓劉麥稈抓了現行。
陳望春說:「你那個不保險,我給你站崗放哨。」
陳望春在三樓,他的書桌就在窗子前,居高臨下,不但劉麥稈的院子,半個村子的情況也盡收眼底,簡直就是一個瞭望哨。
陳望春和劉愛雨約定,他只要發現劉麥稈出去,就打口哨,劉愛雨就可以放鬆了;劉麥稈一回來,他再打一次口哨,提醒劉愛雨。
劉愛雨陳望春和劉麥稈做起了迷藏,劉麥稈偷襲幾次,都發現劉愛雨在皺著眉頭做題,他的心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