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摸底
2024-05-29 08:23:44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當劉愛雨和陳望春的世紀之跑開始後,陳背簍才發覺自己忽略了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就是對兩人的底子和實力差距,一無所知。
在過去的五年裡,陳背簍對陳望春的學習基本放任自流,既沒和學校老師溝通交流,也沒在家督促檢查。
每天放學後,陳望春要一直玩到天黑,才回家吃飯,飯後睡覺;周末簡直就玩瘋了,連飯都不吃,一整天不見他的人影。
陳背簍的爹早年家境貧寒,基本靠給地主劉秉德拉長工,勉強度日,沒上過一天學,不識一個字。
到陳背簍,生活條件大大改善,他從小學一路年到了高中,但學習成績平平,即使沒有文革的干擾和影響,他也考不上大學。
他爹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說人一生的命運掌管在老天爺手裡,是當官的還是拿筆桿子的,是要飯的還是唱戲的,包括能活多少歲、一生經歷多少個坎、甚至每頓吃幾碗飯、幾個饅頭,都是有定數的,安排好了的。
窮人就是一隻螞蟻、一條蟲子,你只管往前拱,到哪天拱不動了,就一命嗚呼了。
這個窩囊無能了一輩子的莊稼漢,對後代子孫的最大期望就是有吃有穿,長大後娶個媳婦,能傳宗接代就行。
父親卑微苦難的人生使陳背簍有一強烈的改變家庭命運的衝動,在油坊門,窮就沒有地位,就意味著要受人欺負。
就像村長牛大舌頭,當了十幾年隊長,又當村長,別的不說,就抽菸喝茶一項,都是別人孝敬的,從來沒自己掏錢買過。
陳背簍除了眼熱,又有什麼辦法?人的眼睛都朝天上翻,你有錢有勢,他們就仰望你,你就是太陽,他們是繞著你轉的向日葵;你沒錢沒勢,他們就斜眼看你,把你當一隻哈巴狗。
就像劉麥稈,窮得都揭不開鍋了,就因為祖上闊過,可以肆意地侮辱取笑陳背簍。
此前,陳背簍不甘命運擺布的信念雖然強烈,但沒有具體實施的方案和計劃,他像對著茫茫無際的大海,不能確定自己的航向,那些夢想最終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陳望春遭遇了龍捲風之劫,不但死裡逃生,而且攜帶回來一個神秘的印記,那是上天的啟示,陳背簍認為機會來了,他眼前的思路清晰了,徹底改變家庭落後挨打、飽經凌辱的重任,要落在了陳望春的肩上。
陳背簍和劉麥稈叫板,跑一場耗時數年、甚至十幾年的長跑是有底氣的,那個從天而降的印記,確切地說是一把金鑰匙,給了陳背簍無窮的力量和希望。
想著陳望春在數年之後,將成為一個狀元,這不但是陳家,而且是油坊門開天闢地的壯舉時,陳背簍的心顫抖了,天啊,那是多麼大的榮耀,那將會收穫多少的讚譽和羨慕啊,陳背簍捂住砰砰跳動的心臟,有點難以承受。
陳背簍專程拜訪了徐朝陽老師,要了解一下陳背簍和劉愛雨過去五年的學習狀況,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徐朝陽老師熱情地接待了陳背簍,儘管在過去的五年裡,他對陳背簍漠視教育的無理和無知而憤怒,但對他現在的改變,仍抱著歡迎的態度。
這一兩年,油坊門學校的學風變得浮誇,讀書無用論塵囂甚上,學生不愛學習,普遍貪玩早戀,家長也不積極配合教育,放任不管。
徐朝陽老師多次家訪,闡述教育對一個人、一個家庭、甚至幾代人的影響和重要意義,但家長們經不起世俗世界的誘惑,他們看到的是某某輟學後,在南方打工,每年賺好幾千塊錢;某某上學時,是差學生,後來竟然當了老闆,開豪車住別墅,屁股後面跟著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念書有個屁用,認識幾個字,在城裡不走錯廁所就行;人生在世,關鍵還是要學會賺錢。
對於家長的淺見陋識,徐朝陽校長痛心疾首,鼠目寸光啊,螢火之光啊。
徐朝陽老師想了很多辦法,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但收效甚微。
當劉麥稈和陳背簍進行一場豪賭,誰考上狀元、誰考進北京城誰就贏,輸了的,光腚推磨、轉圈丟人時,徐朝陽老師頹廢沮喪的情緒為之一振,他如久旱遇甘霖的禾苗,又高高地昂起了頭。
油坊門有救了,中國的教育有救了,如果油坊門每個學生,每個家長都將考上大學視為榮耀,落榜視為恥辱,何愁教育不振興?
徐朝陽感謝陳背簍和劉麥稈此舉,為急速滑坡的油坊門教育,注入了旺盛的生命力。
徐朝陽老師吩咐教學幹事,從檔案櫃裡拿出小學一年級到五年紀的成績冊,查看劉愛雨和陳望春的成績。
油坊門學校,每學期考兩次試,十個學期,共計考試二十次,劉愛雨和陳望春的成績基本緊挨著,都處在班級的中下游,劉愛雨以微弱的優勢,11次領先於陳望春的9次。
陳背簍心底一片冰涼,徐朝陽校長像給他做了終極宣判一樣,他有兩個萬萬沒有想到:一是陳望春的成績在班級的下游,二是劉愛雨的成績竟然比陳望春強。
恢復高考至今十餘年,油坊門還沒出過大學生,換句話講,班上最優秀的學生,也未必能考上大學,而處在後面的陳背簍,要考上大學、高中狀元,是不是一個夢?
在他印象里,劉愛雨又能唱歌又能跳舞,感覺她就是個花瓶,只是好看而已,她的成績卻在陳望春前頭。
陳背簍對陳望春失望憤怒。
徐朝陽老師對劉愛雨和陳望春的成績如此接近而驚訝,開玩笑說:「這才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陳背簍想,可能是他們走得太近的緣故,幾個月上,劉愛雨和陳望春就一起吃何採菊的奶,睡在一個被窩裡,他們上學、放學、玩耍,都在一起,好像就沒分開過。
陳背簍疑惑地問:「徐校長,聽說學習和遺傳有關?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徐校長手一揮說:「無稽之談。遺傳有一定因素,但關鍵還是後天努力。」
徐校長給陳背簍講了傷仲永的故事,說一個天才,不學習,整天應酬,最後荒廢了。
徐校長說了一句名言:天才是百分之一的遺傳加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奮。
陳背簍是個高中生,故事和名言他都懂,但從來沒有今天這般感受深刻。
陳背簍繼續聆聽徐朝陽校長的教誨,徐校長說:「以我多年的教學經驗,學習要好,要有三苦精神,學生苦學、老師苦教、家長苦抓;萬事苦為先,就像種莊稼,你不出大力流大汗,你的莊稼就不會比別人好。」
徐校長打的這個比方,陳背簍非常贊同,就拿劉麥稈和他的莊稼來說,劉麥稈東遊西逛,從不在種地上下功夫,他的莊稼春天苗稀,夏天和秋天就歉收;而他,鋤草、施肥、澆水、管護、收割、打碾,每一個環節都齊全,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他的莊稼在天上,劉麥稈在地下。
徐朝陽校長說:「苦是個寶,吃不了苦百事不成,陳望春要高中狀元,就得比別的學生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用辛勤的汗水去澆灌夢想之花。」
告別了徐朝陽校長,陳背簍信心十足,走路的步子大了,腳板踏在地上咚咚有力,他攥緊拳頭,要像種莊稼一樣,狠抓陳望春的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