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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浪蕩鬼劉麥稈

2024-05-29 08:23:28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陳乃香和劉麥稈搭夥過日子,不到半年,就傷透了心,這人除了巧嘴滑舌,一無是處,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

  經歷了兩個男人的陳乃香,這才明白,兩口子居家過日子,得靠一雙有力氣的臂膀,一副能擔當的肩頭,而劉麥稈要啥沒啥。

  讓他犁地吧,他扶著犁頭,隨心所欲地在田裡胡亂劃拉,犁溝一截深一截淺,有的寬有的窄。

  讓他鋤草吧,他地頭上還湊合,到地中間,就襠里夾著鋤頭,走馬觀花,到頭來,稀疏的禾苗,在茁壯稠密的野草里艱難地喘息。

  讓他揚場吧,一口袋麥子,他從清晨揚到太陽落山,從場的東邊移到西邊,還是麥子和麥衣混合在一起。

  家裡沒一根牛毛驢毛,耕地、拉車、碾場時,滿村子去借,問東家跑西家,碰一鼻頭灰,最後還是用陳背簍家的牲口。

  陳乃香氣惱,罵:「你以前的地咋種的?」

  

  劉麥稈委屈地說:「是媳婦種的,我哪管這事?」

  陳乃香說:「我不慣你的臭毛病,你是男人,得把家撐起來;想好吃懶做、遊手好閒,門都沒有。」

  在劉麥稈家半年,陳乃香沒有添置一件首飾、一件衣服;強強沒有吃過一次零食、買過一件玩具;飯桌上的菜越來越少,幾個月聞不見肉味。

  劉麥稈事先的種種許諾,全成了鏡中花水中月,陳乃香原來把劉麥稈當作一個寶,現在卻是一根草了。

  年底了,家家都忙著置辦年貨,在外打工的人也陸續回家了,他們不但帶回大筆的錢,還帶回時髦的產品和稀奇古怪的見聞。

  村子裡一下變得熱鬧起來,宰羊殺豬,一會這家抱回一台大彩電,一會那家拉回一台洗衣機;有的人家還買了電冰箱、錄像機、摩托車,熱鬧是有錢人的熱鬧,與劉麥稈家無關。

  以前,劉麥稈常和人一塊喝酒打麻將,現在,他身無分文,沒人給他賒帳,也沒人再相信他的鬼話,他們不屑和這個既窮酸又人品低劣的傢伙一起玩,那太掉價了。

  劉麥稈每天照樣出門,他仍然戴著他的墨鏡,穿著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貂皮馬甲,咬著瑪瑙菸嘴,裝上辛辣的旱菸,噴雲吐霧。

  陳乃香被他刺鼻的旱菸嗆得直咳嗽,她冷冷地瞪他一眼說:「你去村里看看,誰現在還抽旱菸?」

  這一年,油坊門男人們抽一塊錢的白奔馬,在城裡打工的抽六塊錢的阿詩瑪,就連六爺,也不抽旱菸了,如果不是劉麥稈,旱菸在油坊門就絕種了。

  劉麥稈大言不慚地說:「我只喜歡這個味,過癮!」

  陳乃香冷嘲熱諷:「狗只喜歡吃屎。」

  三九寒天的,屋子裡冰窖一樣,似乎比屋外還冷,室外如果沒有風,在大晴天還能曬到太陽,但室內只有陰沉沉的冷。

  這個冬天,劉麥稈沒有買回一袋烤火碳,他每天從溝里背回一捆乾柴,塞進坑洞;晚上,身子下面燙得像鐵鏊一般,上面卻冷颼颼的,冰火兩重天。

  劉麥稈為了讓室內溫度升高,不斷地往炕洞裡塞柴,終於有一天晚上,炕洞裡的柴太多了,燒著了炕席、褥子和被子,匆忙之中,陳乃香和劉麥稈幾桶水澆滅了火,看著院子裡堆放的、燒得烏黑狼藉的被褥,望著天空飄灑的雪花,站在屋檐下瑟瑟發抖的陳乃香,流下了痛心的淚水。

  陳乃香和劉麥稈正式地談了一次,是關於這個家庭的近期和遠期規劃。

  陳乃香的近期目標是,家裡要有餘糧存款,一月吃兩到三次肉,家庭成員每年添一件新衣。

  遠期目標是明年買一輛摩托車、一台彩電,後年買個大冰箱,爭取三年內蓋三間明光鋥亮的大瓦房。

  目標的實現,需要錢,錢從哪裡來?天上不會掉餡餅,祖上也沒栽下搖錢樹、傳下聚寶盆,得去賺。

  陳乃香做了分工,家裡幾畝地,她和強強種,累死累活,也不能讓地荒著,再養兩頭豬幾隻雞,零花錢夠了。

  劉麥稈呢,出外去打工,技術含量高的活幹不了,那就從最基本的干起,在建築工地上搬磚頭、篩沙子、打混凝土,每天也有十塊錢,一個月三百,一年兩三千,不少了。

  陳乃香給劉麥稈打氣鼓勁:「咱年紀輕輕的,不缺胳膊不少腿,只要勤快肯干,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陳乃香充滿激情的演說,並沒有打動劉麥稈,錢哪有好賺的?做生意賠本,包工程被騙,建築工地上當小工,每天要曬十二個小時的太陽,還要被工頭訓斥辱罵,吃的豬狗食,睡的青石板,他哪能受得了這個罪?

  什麼近期目標、遠期計劃,又不是搞國家建設,人生不滿百,何必常憂慮?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得過且過吧。

  看著眼皮沉重,又是打呵欠又是抹鼻涕的劉麥稈,陳乃香滿腔熱情被冷水澆滅了,眼前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一坨屎、一根扶不直的繩子、一塊糊不上牆的泥巴,她真是瞎了眼,怎麼會看上這種人?

  陳乃香失望透頂,她想了整整一天一夜,總算想明白了,她不能吊死在劉麥稈這棵樹上,即使吊死了,他都沒有能力給她辦一個體面的葬禮。

  幸好當時她留了一個心眼,沒有和他辦理結婚手續,現在她要離開,只要跟他說一聲就行。

  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天,陳乃香做了在劉麥稈家的最後一頓飯。

  劉麥稈一看桌上有肉有酒,眼睛一下就放出賊亮的光,他坐了下來,一把抓起酒瓶,大發感慨:有些日子沒喝酒了。

  看著劉麥稈的饞相,陳乃香突然有點可憐他,進了臘月門,油坊門哪家的飯桌上不是擺滿了雞鴨魚肉?如果不是她的私房錢,這個飯桌上就只有蘿蔔白菜加土豆,寒酸至極。

  陳乃香看著劉麥稈,百感交集,他還年輕,這一生的路還很長很長,他該怎麼走下去啊?

  吃過飯,收拾了碗筷,打掃了廚房,陳乃香說:「我今天回劉坪去。」

  劉麥稈問;「快過年了,回去幹啥?」

  陳乃香說:「我今年回劉坪過年。」

  劉麥稈不明白,問:「啥意思?」

  陳乃香說:「我們分開吧,你當光混,我當寡婦,我不和你過了。」

  劉麥稈以為陳乃香在開玩笑,但看她滴水成冰的臉,他不啃聲了。

  陳乃香收拾她的行李,劉麥稈靜靜地坐在門檻上,風很大,一波波地撲來,掀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劉麥稈袖著手,縮著脖子,呆呆地望著天空出神。

  陳乃香要出門時,看見了劉麥稈眼裡閃爍的淚花,冷如冰窖的屋子、底朝天的米缸麵缸,她心裡突然疼了一下。

  陳乃香把身上的幾十塊錢留給了劉麥稈,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街巷,踏上了去劉坪的小道。

  她回家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院子周圍的大樹賣掉幾棵,置辦點年貨,在辭舊迎新之際,她將再次審視規劃自己的幸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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