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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十二歲的新娘

2024-05-29 08:23:27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午飯時,劉麥稈提了兩瓶酒,一盒蛋糕,進了陳背簍家,正在吃飯的一家人都面面相覷。

  陳背簍看著放在桌上的酒,心裡咯噔一下,夜貓子進宅,肯定沒安著好心。

  劉麥稈點了一根煙,坐在凳子上,搖晃著身子,那隻小凳子在他屁股下吱吱呀呀地叫著,聽著馬上要散架了。

  劉麥稈說:「把界牆砌起來吧。」

  陳背簍奇怪,這啥意思呢?

  當初界牆倒塌之後,陳背簍要砌牆,劉麥稈一直拖著,一會說沒功夫,一會又說砌那個有啥用,我又不怕你偷我,白花錢。

  陳背簍心裡說,你不怕我偷,但我怕你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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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背簍家的葡萄藤和月季薔薇,枝連蔓、蔓連枝,密密地織成了一張網;月季還在開花,紅的紫的黃的,奼紫嫣紅;葡萄一串串的,晶瑩圓潤,如瑪瑙似珍珠。

  劉麥稈說:「你看,土牆哪有這牆好?春有花、夏有蔭、秋有果,透風鏤空,說個話,遞個東西多方便。」。

  何採菊也隨聲附和說:「咱這是油坊門最美的一道牆。」

  沒有界牆,陳背簍總感覺自己好像脫光了衣服,被暴露了隱私,這成了他一樁心思;他多次夢見自己在夢中光著屁股跑,眾目睽睽之下,躲也沒處躲,藏也沒處藏。

  有時候,陳背簍不在家,便擔心劉麥稈會不會吃何採菊的豆腐,他這個人,是沒長尾巴的驢,啥缺德事都幹得出來。

  但現在,劉麥稈卻主動提出重修界牆,這裡面肯定有蹊蹺,陳背簍不動聲色,看劉麥稈怎麼表演。

  劉麥稈果然露出了狐狸的尾巴,他說:「把劉愛雨的事辦了吧?」

  陳背簍和何採菊對望一眼,啥意思?辦啥事?

  劉麥稈說:「劉愛雨是陳望春媳婦,讓她嫁過來啊。」

  陳背簍嚇了一跳,問:「愛雨多大?」

  劉麥稈說:「十二歲二十歲都一樣,遲早是你家的人,不就早過來幾年嗎?你是不是怕她多吃你幾年飯?小氣鬼!」

  陳背簍差點沒氣暈,明明是他不想養女兒了,還倒打一鈀,說我小氣。

  陳乃香攤牌了,有劉愛雨在,她不會和劉麥稈上炕的,而劉麥稈日思夜想的,就是怎麼把陳乃香糊弄上炕頭,鑽進被窩,顛鸞倒鳳,順便給他生一個傳宗接代的兒子。

  要留住陳乃香,就得讓劉愛雨走,給她除了眼中釘肉中刺。

  陳背簍問:「你為了一個女人,連親生女兒都不要了?」

  劉麥稈強詞奪理:「兄弟,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夜夜摟著個楊貴妃,我可是幾年沒嘗肉味了;當初咱倆有君子協定,劉愛雨和陳望春也拜了堂,你家的媳婦,你不養她誰養?」

  劉麥稈說著,從兜里摸出五十元錢,拍在桌子上,當年訂親時,陳背簍給了劉麥稈十元錢。

  劉麥稈說:「這五十塊錢算劉愛雨的嫁妝,這兩瓶酒一包蛋糕,也值個五十元;今天是黃道吉日,百事順遂,劉愛雨出嫁,我不要一分彩禮錢,還倒貼一百元,你打著燈籠滿天下去找,哪有這種好事?」

  陳背簍還想辯解,何採菊攔住了,她怕劉愛雨聽見,傷了孩子的心,如果不答應劉麥稈,劉愛雨夾在後媽和心狠的親爹中間,必然受氣受辱,怎麼對得起田明麗?

  何採菊說:「那就讓愛雨過來吧,就添一雙筷子的事,劉大哥何必吵吵嚷嚷的,也不怕街坊鄰居笑話。」

  劉麥稈立刻眉開眼笑,沖何採菊翹起大拇指說:「豪爽,弟妹真女中豪傑。」

  何採菊牽著陳望春的手說:「走,接你媳婦去。」

  陳望春早巴望著這話,一蹦三尺高,他躥到那邊的院子裡,抱了劉愛雨的衣服和書包,何採菊牽了劉愛雨的手,三人又回到這邊的院子。

  劉麥稈大功告成,忙不迭地回去給陳乃香報喜邀功,陳乃香羞答答地沖他笑了笑,劉麥稈心領神會,他蹦了起來,恨不得一鞭子,把賴在天上的太陽抽下山去。

  劉麥稈去了村里,這個時候,村裡的閒人都聚集在老磨坊門口,他假裝神秘地說:「陳望春今天娶媳婦,你們不去喝一杯喜酒?」

  牛大舌頭驚奇地問:「陳望春娶媳婦?他才多大?一巴掌高就想媳婦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劉麥稈說:「你們去陳背簍家看看就知道了。」

  六爺耳朵背,沒有聽清,牛大舌頭說陳望春娶媳婦了。

  六爺翻翻白眼說「這小子不是和愛雨拜過堂了嗎?又娶了誰家的姑娘?」

  人們相信了劉麥稈的話,跑到陳背簍家去打探消息,卻見家裡冷冷清清的,沒有一絲一毫結婚喜慶的跡象,知道上了當,都罵劉麥稈一屁三個謊。

  何採菊急匆匆地推出自行車,陳背簍問:「幹嘛去?」

  何採菊說:「去鎮上採購。」

  陳背簍問:「不過年不過節的,採購啥?你怕錢燒手嗎?」

  何採菊說:「咱今天娶兒媳婦,天大的好事,不該好好慶賀嗎?」

  陳背簍卻皺著眉頭苦笑:「喜事?哼!只怕哭都來不及。」

  何採菊回來時,大包小包一大堆,有零食、蔬菜、瓜果、酒肉,還有一長串鞭炮,陳背簍瞅過來瞅過去,估算了一下,這一大堆東西,至少得一百多元,心疼得直罵何採菊:大手大腳的,錢是大風颳來的嗎?

  晚餐極其豐盛,葷的素的共有八個菜,飯桌中央是一盤魚,陳望春伸出了筷子,何採菊攔住說:「你去放炮。」

  陳背簍不耐煩地說:「兩個小屁孩弄這事,不讓村里人笑掉大牙?」

  劉麥稈一張爛嘴,已經傳得滿城風雨的,能捂得住嗎?

  鞭炮響起來時,何採菊一把攬過劉愛雨,緊緊摟在懷裡,她想起了田明麗,心裡一陣酸楚。

  劉麥稈聽見爆竹響,站在那邊問:「有沒有喜糖啊?能給根煙抽嗎?」

  陳背簍不理睬他,何採菊找了一盒煙,讓陳望春送過去。

  何採菊是由衷地高興,她倒了兩杯酒,和陳背簍一碰說:「恭喜你做了老公公。」

  陳背簍咧咧嘴說:「我可沒那福氣。」他隱隱覺得,這輩子,沾上劉麥稈這個癩皮狗,不會有好結果的。

  油坊門有句古話,抓狗崽要看老狗,劉愛雨是個好孩子,但她爹不成器,陳背簍後悔了,當初訂婚顯得太草率,但現在反悔來不及了。

  十二歲的劉愛雨和陳望春興致勃勃地大吃大喝,自出生到現在,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好吃好喝的東西,有魚有牛肉,有巧克力有蛋糕,還有一種冒著氣泡的飲料,時髦的名字叫可樂。

  劉愛雨給陳望春夾一塊菜,陳望春給劉愛雨倒一杯可樂,兩人高興地咯咯笑。

  從不喝酒的何採菊,在兩杯酒下肚後,醉意朦朧,她看著偎依在一起的陳望春和劉愛雨,恍惚看到了十多年後的他們。

  陳望春不甘心,問:「娘,這就算結婚了?」

  何採菊說:「對,從今個起,你們就是兩口子了,儀式不重要,只要你倆真心實意地好。」

  看著兩個小屁孩不踏實的樣子,何採菊樂了,她牽著他們的手,來到門口的合歡樹下,拿出小刀,在樹上刻下了陳望春和劉愛雨的名字,說:「樹在長,你們的名字也在長,有一天,兩個名字會連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分不開。」

  陳望春和劉愛雨都問:「是哪一天呢?」

  何採菊撫摸著樹幹,沒有啃聲,她也不知道是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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