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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沒娘的孩子是根草

2024-05-29 08:23:26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劉麥稈帶著陳乃香回來,劉愛雨就躲到了何採菊家。

  劉麥稈討厭劉愛雨老在他眼前晃,希望她走得越遠越好,但陳乃香卻要劉愛雨回家。

  陳乃香一來,劉愛雨就跑出去了,村里人會嚼舌頭,她這個後媽怎麼當?還不讓人的口水給淹死了?以後怎麼在油坊門抬頭做人?

  劉麥稈一想有道理,便御駕親征,到何採菊家,把劉愛雨一把拎了過來。

  劉愛雨嚎啕大哭,陳背簍充耳不聞,何採菊想挽留劉愛雨,但覺得劉麥稈要回他的女兒,天經地義,沒有道理攔著不放。

  陳望春卻不依不饒,像一隻小狗,撲在劉麥稈身上,又踢又咬,陳背簍甩了陳望春一個耳光,劉麥稈才把劉愛雨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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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乃香心裡有個小算盤,她打算讓劉愛雨做她的兒媳,這樣就省了一筆彩禮錢,等於白撿了個媳婦。

  在陳乃香的計劃里,劉麥稈要做牛做馬,撫養她和她兒子,種地、賺錢、蓋新房子,積累一筆財富;劉愛雨呢,她就當作兒媳婦培養,教她做飯、縫補衣服、伺候她、孝敬她,哪裡不妥,就捶打磨練,提前進入婆婆的角色。

  但劉愛雨粉碎了陳乃香一廂情願的美夢。

  陳乃香的兒子強強,和他爹像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在外是塊軟豆腐,人見人欺,在家卻是一隻刺蝟,見誰扎誰。

  自從到了劉麥稈家,窩囊廢強強,沒一天安生過,在每一件事上,都和劉愛雨爭來爭去,整天吵嘴掐架。

  一次,兩人動起手來,陳乃香冷眼旁觀,她覺得劉愛雨再烈,也是個女孩子,力氣沒有男孩子大,肯定鬥不過強強,就讓強強狠狠地教訓她一通,馴服了她,省得以後再扎刺。

  出乎陳乃香的意料,兩人翻來滾去的,不知怎麼,劉愛雨把強強壓在了身下,騎在他身上,兩手掐住他的脖頸。

  強強兩腿踢蹬,要使勁翻起來,但劉愛雨死死地鉗住了他。

  陳乃香慌了,衝上前去,扒下劉愛雨,使勁地推她一把,劉愛雨仰面倒地,後腦勺磕在台階上,碰出了血.

  陳乃香氣呼呼地喊:「劉麥稈,你女兒殺人了。」

  劉麥稈從屋裡跳出來,劉愛雨摸了摸腦袋,摸了滿手的血,她委屈地望著父親,希望父親能為她做主,但劉麥稈拉起強強,拍拍他身上的土,然後甩了劉愛雨兩個大耳光,罵道:「死丫頭,你要翻天?」

  陳乃香垂著陰沉的臉,氣咻咻的,劉麥稈為哄她高興,特意去買了一塊豬頭肉,犒勞他娘倆。

  晚飯時,劉麥稈陳乃香和強強三人坐一塊吃飯,沒有誰理睬劉愛雨。

  劉麥稈不斷給陳乃香夾菜,殷勤地巴結她。

  陳乃香的心病不在兩個小孩打架上,而是她從劉愛雨的言行上看出來了,她懦弱的兒子,遠遠不是劉愛雨的對手;這個瘦弱的女子狠著呢,要是將來結了婚,強強只有受的氣,沒有享的富。

  罷罷罷,陳乃香覺得自己的計劃是空中樓閣、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殘酷現實的檢驗,她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

  陳乃香說:「這個家,有我沒有野丫頭,你看著辦。」

  劉麥稈賠著笑臉說:「丫頭早晚是潑出門的水,不要她;你是我的觀音菩薩,我天天給你燒香上供。」

  此時,天已黑了,縮在院子角落裡的劉愛雨,已經一動不動幾個小時了,沒有人管她問她,她聞見了飯菜的香味,肚子不加控制地咕嚕嚕響,卻沒人喊她進去吃飯。

  劉愛雨又餓又疼,她分不清是身上疼還是心裡疼,當她聽到父親這句傷心刺骨的話時,她的眼淚像開了閘門的洪水,一泄千里。

  劉愛雨站了起來,走出院子,走出村莊,她的身前身後,都是濃濃的、粘稠如墨的黑暗。

  時刻掛念劉愛雨的何採菊,一直豎著耳朵傾聽劉麥稈家的動靜,兩個孩子的打鬧她聽見了,陳乃香的叫罵她也聽到了,後來,那邊的院子裡平靜了,何採菊聽到了劉麥稈和陳乃香嘻嘻哈哈地打情罵俏,以為雨過天晴了。

  晚上快要睡覺時,何採菊不放心,讓陳望春過去瞧一眼,不然,她這一夜肯定胡思亂想,整夜失眠。

  陳望春撥開界牆邊纏繞的藤蔓,衝著劉麥稈家的院子裡喊:「愛雨!愛雨!」劉麥稈挑開門帘出來了,他有點懵,似乎才記起有好長時間不見劉愛雨了。

  劉麥稈找遍了院子,哪裡都沒有劉愛雨,他氣惱地罵著:「這個死丫頭,又到哪野去了?就不讓老子省省心。」

  何採菊招呼陳背簍和陳望春一塊去找劉愛雨,陳背簍大發牢騷:「劉麥稈沒長腿嗎?親爹不急,你急啥?」

  何採菊瞪他一眼,拉起陳望春的手,說:「咱倆走!」陳背簍很不情願地跟在後面,不知嘴裡嘮叨著什麼。

  劉麥稈提了根棍子,狠狠地說:「這次找見她,敲碎她的腳拐骨,看她還跑?」

  劉麥稈罵罵咧咧地走了,陳背簍問:「我們去哪找?」

  何採菊望著漆黑的夜,一籌莫展,陳望春卻說:「可能在她娘墳上呢。」

  陳背簍說:「放屁,天這麼黑,她一個人敢去墳地?」

  陳望春一口咬定說:「就在她娘墳上。」

  何採菊說:「我們就去桃花台看看。」

  桃花台在村子南邊,其實沒有一棵桃樹,當然也沒有桃花了,為啥叫這個名字,村里最高壽的六爺也不知道,反正他小時候,人們就這麼叫。

  台子方圓有三四百畝大,北高南低,這塊地是油坊門旱澇保收的風水寶地,在過去幾百年裡,油坊門遭遇了數不清的災荒,但桃花台穩定的糧食產量,保證了村里沒有餓死過人,這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

  在大集體時,桃花台只種莊稼,不埋墳;包產到戶後,地分給了各家各戶,為期盼子孫後代能升官發財,有人把死去的親人埋在桃花台,搶占好風水。

  有人帶了頭,家家都仿效,不到十年時間,桃花台遍地墳墓。

  六爺嘆息說:「好地生五穀,桃花台就是咱油坊門人的飯碗,死人搶了活人的吃飯碗,這世道顛倒了。」

  大包幹後,人心渙散,不管是村長牛大舌頭還是六爺,他們的話都被村里人當作了耳旁風。

  在陳望春有限的記憶里,只要劉愛雨受了氣,有了委屈,她肯定去她娘墳上哭一場,有幾次,陳望春陪著她,默默地看她哭,而不知道說什麼。

  清冷的月光普照著大地,收割後的桃花台光禿禿的,沒有了莊稼五穀,那些鳥雀、野兔、螞蚱、野雞們,也都不知去向,在寒霜還沒到來之際,桃花台早早地進入了冬眠。

  田明麗的墳頭載著一棵合歡樹,是劉愛雨栽的。

  油坊門人習慣在墳地里栽松柏樹,即使冬天也是綠油油的,取個長春不老的意思。

  田明麗下葬後,劉麥稈就沒到她墳前踩過一個腳印。

  第二年的清明,何採菊帶劉愛雨給田明麗上墳燒紙,看著周圍一片墳墓,掩映在蒼松翠柏之中,獨有田明麗的墳上光禿禿的,何採菊便栽了一棵松樹,但秋天,樹苗被羊啃死了。

  何採菊出嫁時,從娘家帶來的合歡樹,第一年死了,第二年春天,從根部又長出了新苗,長大後,成了一簇,有六七根樹幹。

  田明麗死時,合歡樹還沒開花。

  三年後,合歡樹長大了,也開出了深紅色的漂亮的花,

  劉愛雨非常喜歡合歡樹,她要給她娘栽上一棵,讓她娘每天都能看到美麗的合歡花。

  劉愛雨和陳望春挖了一根樹苗,抬了一桶水,去桃花台,將這棵合歡樹苗,栽在田明麗的墳頭上。

  何採菊知道了,說墳上栽樹有講究,開花的樹不能栽,但劉愛雨執拗地栽了,她怕樹再次被羊啃死,便挖了一大抱酸棗刺,嚴嚴實實地罩住了樹苗。

  劉愛雨果然在她娘的墳上,她靠在合歡樹上睡著了,一個受了委屈的人,痛哭之後,往往會睡上一大覺。

  睡夢中的劉愛雨嘴角蠕動著,似乎還在抽泣。

  陳望春憤怒地說:「我要找劉麥稈算帳。」

  第二天傍晚,劉麥稈頂著額頭上一個大包,找陳背簍告狀,說陳望春用彈弓打壞了他腦袋,商議賠償事宜。

  陳望春輕描淡寫地說:「小孩子嘛,鬧著玩的,你就高抬貴手吧。」

  劉麥稈吃驚地說:「鬧著玩?幸虧是彈弓,要是他有一把槍,還不要了我的命!」

  何採菊責怪陳望春,陳望春理直氣壯地說:「誰惹我媳婦,我就揍誰!」

  何採菊和陳背簍都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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