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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

2024-05-29 06:18:52 作者: 魯林虎

  俄日敦達來曉過了吃蘿蔔不能一個人吃的理兒,拿聯絡員來捆綁巴雅爾。

  巴雅爾腦瓜子裡鑽進了一窩土蜂,嘴裡出了聲:「再好的輪胎,干不過尖尖的石塊。」

  隔了一夜土蜂全飛走了,他琢磨起了牧民合作社這事來了。

  念頭起來了,現實擺在眼前,有幾個牧戶想入合作社,中間隔著阿來夫和岱欽。

  把中間的網圍欄拆掉,牧場連成一片,恢復到以前嘎查集體放牧的那樣,擴大了草場範圍,大牲畜能到處溜達,減輕了對牧場的踐踏損害。

  輪流打草,牛羊有了四季牧場,草場能得到休養,把一塊一塊的碎片草場整合起來,以草場和牲畜入股,打草接羔剪羊毛的人手多,統一僱傭羊倌,省錢省人,多餘的人手到礦山油田煤礦干零星活,多掙些錢貼補家用。

  更重要的是打防疫針、剪羊毛、配種、接羔子、打草,到最後賣到冷庫一條鏈下來,量大好討價,到手的錢還快。

  

  查娜的眼光隨著他說話的聲調上下跳動著,臉上的肉塊讓上下翻動的眼球拉的一會笑,一會嘟嘟嘴。

  她想要是入了合作社,接羔和剪羊毛需要的人手多,一家出一個人就夠了,自己就不用去了,去食堂還能掙一份錢。

  自從牧場分到戶以後,接羔不是兩個人能忙過來的活,要找人手幫忙,人家也要接羔啊。

  打草更不用說了,都集中到那幾天,更是找不到閒下的人手來。

  人手多了好搭配,接春羔早冬羔和冬羔,人手更充裕了。

  讓人受累的是給羊打針防疫的事了,羊痘、胸膜肺炎、口蹄疫、破傷風疫苗啥的都要打,累得腰抬不起來。

  一個省錢的事,不用紅磚和水泥砌個大坑了,給羊「洗藥澡」了。

  五六家買一個打藥的泵子,用紅磚壘兩個圓形的圈,人站在內圈的出口處,用水龍帶的噴頭給羊一個一個的洗藥澡。

  羊從大圈和小圈間的通道出去,一個也不會落下……

  巴雅爾和冷庫的關係好,冷凍白條羔子。

  阿來夫醒了一半酒反悔了。

  查娜罵著:「生孩子痛,下輩子都當男人啊。男人和男人貼在一起生不了孩子,找誰放羊去呀,他有那麼那壞嗎?反過來你能做到他那樣?」

  「好事,他不會拉外人入伙的。」

  「燙了舌頭就不吃飯了,胸叉肉沒少吃一口,血腸也進了肚子裡。啥時能改掉心服嘴不服的怪毛病,這是你一輩子的病。」 查娜埋怨著說。

  第二天日頭爬上山包有半個套馬杆長,岱欽在阿來夫的門外喊話了。

  「昨晚你說啥啦,DNA的錢給夠數了?」

  岱欽一直惦念著那2萬的DNA錢,要上來有跑腿錢。

  孟和前兩天買了羔子,兜里有錢了。

  阿來夫推開門:「沒啥,就是合作社的事。」

  岱欽說:「他也找過我了,說過一大堆的好處。」

  阿來夫回過頭來說了一堆不入社的理由。

  查娜把阿來夫涼到了岱欽眼前。

  「慣壞了的臭脾氣,不知說啥好了。不值錢的淚再多又不能當鹽吃當水喝,哪件事能捋直啊?」

  阿來夫把頭髮在眉毛上面捻成一縷,和牛的尿線一樣, 硬是頂著嘴說:「他就是個糖姜,外甜內辣。他能瞅准啥啊,入合作社的事,他鬧不成。」

  在岱欽面前,查娜沒給阿來夫留一點臉面。「你是頭頂上敲銅盆子,越敲越響,給自己大膽啊,咋說他鬧不成?」

  岱欽接著俄日和木的電話出了門。

  俄日和木算著自己的帳,對清點數量的人,塞幾條煙就完事了,用不著藏著掖著的。草場租金沒少交一分,能多一頭就多一頭,租期到了走人。

  這塊牧場隔斷了西邊三戶牧民,對入合作社拆除中間的網圍欄阻礙很大。

  巴雅爾找俄日和木也沒有辦利索。

  俄日和木說:「我撤走,那幾家包我一年的租金。」

  岱欽瞪大了眼瞅著他:「瞎球鬧……羔子賣錢了,讓誰包呀?」

  俄日和木硬是不賣他的帳,拿駝腿堵他的馬腿。

  巴雅爾喊來岱欽、俄日和木和那三家牧戶一起喝閒酒,說到了自己認識一個有錢的朋友要來牧區整合旅遊項目,就是北邊砂石路不遠處的「聖泉」。

  每年的「那達慕」有好多人過來用礦泉水瓶子裝水回家,說是喝水能治好胃病。

  夏天來旅遊的人,也鬧著去裝水,有人掛在網上,說是能治腳氣和睡眠。

  「聖泉」的一邊,插了一個牌子:歡迎熱愛草原的朋友來牧區旅遊,請您像愛護眼睛一樣愛護牧草,不要隨手亂扔垃圾和雜物。請您放慢一下腳步,耽誤幾分鐘看一下下面的文字,會對您草原之行有很大幫助的。再次歡迎您來美麗的牧場觀光旅遊。

  您隨手扔的各類垃圾,在牧場完全降解時間表,多可怕啊。

  棉質手絹2—5個月。

  牛皮紙袋3.5—4.5個月。

  玻璃瓶4000年。

  鐵罐10年。

  塑膠袋100—200年。

  塑料打火機100年。

  菸頭1—5年。

  尼龍織物 30—40年。

  易拉罐80—100年。

  橘子皮2年。

  羊毛織物 1—5年。

  車票3—4個月。

  俄日和木覺得巴雅爾說得不假,要是「聖泉」旅遊項目整大了,也在牧場裡鬧個「度假村」。

  他在那七八個井口轉悠了一天,遊客說的格外神奇。

  每個井口用木板封著口,深一點井口上有木欄杆圍著。

  井口間隔不到6米,水的味道卻不一樣。大一點的那個井讓那個人說活了,水井裡一直冒著氣泡,遊客把頭探進井口大聲吼著,氣泡冒的格外多,引來了好多人瞅著井口。

  說這口井的水能治拉肚子和胃病,往南的那幾口井能治療皮膚病、眼病、口眼歪斜,最後面的兩口小井里的泉水不能喝,西面的那口井專門用來洗頭的,治療脫髮和睡眠不正常的,北面是洗腳的,治療腳氣很管用的。

  俄日和木把群羊交給了兩條大黃狗,套馬杆倚在那個牌子上,混進遊客的群里聽那個牧民說了大半個上午。

  往西瞅了一眼,離大一點的那口井近一點的敖包南面坐了五六個人,把膝蓋以下的部分用灰白色的稀泥包裹著。

  一個歲數大一點外地口音的女人,一邊抹著稀泥一邊說,來這裡有三年了,風濕痛好多了,這灰白色的泥巴治療皮膚病比藥膏還管用。

  照著那個牧民說的次序,俄日和木挨著取水試了7天,沒覺得有啥效果。

  吃了沙蔥包子和韭菜花醬,胃燒得厲害。

  提了兩大塑料壺水洗頭,頭髮一點沒少掉。

  遊客信那牧民口裡的話,一傳十十傳百來喝水抹泥巴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琢磨來琢磨去的,巴雅爾蠻夠意思的,讓俄日和木把羊群挪到他牧場裡去,那裡的草比這裡好多了,不愁貼不上膘的。

  俄日和木打心眼裡偷著笑,這事要是挪到自己身上,心沒有他這麼大。

  巴雅爾一手壓在頭頂上,一隻手頂在腰帶上,指著酒杯:「血壓到了110--175了,不能鬧了,倒下可壞大事了。」

  俄日和木擎著酒杯,激將著說:「你不接這杯,我咋給岱欽滿上啊。我這人最大的壞處是好事忘不了,壞事記得更清。黑白能分清的,我再敬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一杯。」

  岱欽瞅著巴雅爾鬧的差不多了,把俄日和木和自己的杯子全灌滿了:「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走一個。」

  放下杯子心裡的氣還沒順出來,租了我的草場,賺了錢不說一句暖心的話,我倒成了做壞事的人,灌死你。

  瞅著像狗一樣趴在桌上的俄日和木,他又哨起了巴雅爾:「拿血壓高說啥事啊,那是你家的祖傳,高壓鬧到200怕啥,頂得頭皮發漲是你攤上了好事,趴著的這人,忘不了你的。」

  俄日和木順利和巴雅爾更換了牧場。

  巴雅爾把挨著礦山油田和煤礦的草場全弄到了手裡握著,辦牧民合作社是早晚的事了,心裡的底氣更大了。

  ……

  岱欽幫阿來夫追回了孟和欠的2萬多塊錢,去老丈人家祝壽,頭一嘴就告訴了舅子媳婦。

  阿來夫姐姐臉上掛著那層冰,讓笑擠得噼里啪啦掉到了地上。

  伊日畢斯喜歡吃奶皮子,瞅著鍋里的奶茶翻著水花,喊著兒子:「多放些奶皮子和炒米,還有肉乾。」

  又瞅著伊日畢斯說:「嫁出去的回娘家是客人。你血腸灌的不賴,瞅一眼你哥,磨磨唧唧的還沒殺利索吶。」

  岱欽和孟和是同父異母的連橋。

  阿來夫的姐姐瞅著伊日畢斯:「不是一個包袱里出來的,遠了一步。你也操了不少心啊,錢,總算拿回來了。」

  阿來夫去孟和家拿錢,碰上了巴雅爾,三個人一起鬧多的。錢沒到手一分,賺了一肚子酒回來。

  夜裡落下了一場雪,牧場上白晃晃的一片,小動物下了平日人們難以察覺到的痕跡。

  大黃狗的叫聲,打破了草原寂靜的夜空。

  岱欽把袍子披在身上,看見不遠處馬上馱著一個人,歪斜著坐在馬背上。

  他喊著:「這不是阿來夫嘛,好賴上了馬,要不會凍死的。」

  邊罵邊從馬背上把亂醉如泥的阿來夫背進包里,死沉死沉的,渾身沒有了支撐。

  查娜接過了伊日畢斯送到手裡的2萬多塊錢,順手塞給了她2000元的跑腿費。

  阿來夫硬著臉說:「那天鬧多了,忘了桌子底下的那包錢,喝酒前孟和就塞給我的。」

  隔一天,巴雅爾過來爭功了。

  查娜打量著他:「沒把錢塞我手裡,憑啥拿跑腿費啊。只進不出,啥時能倒過來。」

  巴雅爾和走黑夜路自己哼唱著給自己壯膽:「我跟孟和磨了老半天,才吐口給錢的,鬧多了沒讓阿來夫拿,丟了可咋辦啊。一個說給了錢,一個說沒拿到錢,我夾在中間算啥呀。我沒撿到錢,掏腰包給墊上?我可是動了嘴跑了腿的。」

  阿來夫捏著鼻子:「沒入合作社,就賴磨錢了。到了那天,能把我大羯子當蘇白的價賣了,不入了。」

  巴雅爾把帽檐向右邊一拽,露出了圓圓的小尖眼睛。我按著你的手不讓你拿錢走,一捆醉爛草,那一把「毛爺爺」能捏回幾個,回家。

  他閉著眼像畫圈一樣比劃著名阿來夫的草場,孤單單的甩出去礙不了合作社的事。

  眼睛瞪得大大的,甩出和馬鐙一樣硬的話:「你自己提出來也好,沒打算拉你進來,冷庫放不下那些『白條』啊。」

  小孩在別人手裡長得快,這事攤在查娜頭上,一天比十天還長。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硬是不見巴雅爾的影子。

  阿來夫坐在爐子邊上,捏著一大塊糞磚。

  查娜說:「掰開,爐口放不下啊。等等等,啥時是個頭啊,半個月過去了。有尿,把他拽回來呀。」

  阿來夫出門了,瞅了幾眼商店的方向又回屋裡了。

  人和羊不一樣,羊愛扎堆,人總愛和身邊混熟了的人吵架說狠話,碰到不熟悉人,說心裡話。

  巴雅爾和水一樣,能把髒衣服洗乾淨,也能把乾淨的衣服染髒。

  他是小孩拉屎頭硬,一個月過後憋不住氣,一天一天的數著手指頭,他找到阿來和岱欽夫去畢利格飯店又喝上了。

  他越是這樣說,阿來夫心裡越是放不下,孬事盼著走掉,好事怕貼不上,拾杯前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喝三兩杯就走人,怕鬧多了把持不住說漏了嘴。

  巴雅爾早摸透了他的習慣了,在前面領著路,喝一口說一句,幾杯下去阿來夫交底說了大實話。

  他到外屋把喝閒酒的工區長喊了過來,他們幾個是阿來夫要好的賭友。

  見到他們幾個,阿來夫眼球暗淡了幾秒後發了綠光,拉直了脖子嚷嚷著,碰著杯吼著歌,徹底「斷片」了,說了些啥打死也想不起來了。

  岱欽說了假話,說是礦山幾個要好的把阿來夫灌多了。

  查娜歪著頭盯著他:「兜里沒錢了,那幾個賭鬼不會白白和他在一塊喝酒的。你的網圍欄啥時拆掉?入了合作社,一塊打草,一塊打防疫針。」

  岱欽撓著頭瞟了一眼小虎牙,舌頭頂著牙齒滋滋的響,漫不經心地說:「網圍欄過幾天撤,巴雅爾找人過來幫忙。」

  他這幾句話,是巴雅爾用200塊錢讓他說的。

  他有意扎查娜的心:「聽說你不入社了,虧大了。網圍欄撤掉了能賣錢,接羔打防疫針和打草配種之類的事,省下好多錢。」

  出的話是一塊通紅的糞磚,燒得她心肝熟透了一半,卻硬著牙齒,不把事放在心上:「拆掉了中間網圍欄是一片大草場,耙子混群下的羔子,咋DNA辨別啊?」

  岱欽聽這話有了活口,費幾下嘴皮子又能賺回200塊,又說,「女人臉皮薄,抹不開臉面,回頭我找巴雅爾說兩句,咋說也是同父異母啊,人不親血親。」

  查娜想到給羊上保險讓人騙了錢的事,擔心羔子殺成了「白條」堆在冷庫里拿不回錢來……覺得巴雅爾靠不住,保險的事是他扯上阿來夫的。

  又改口說:「我才不稀罕他的那個合作社,是好事,他不會拉那麼多人進去。和上保險的禿頭李經理沒啥兩樣,揣著錢跑人了,現在沒見個影子。」

  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嘴,岱欽眼睛裡飄過一絲憂愁,卻寬著她的心:「牧場擺在這裡,他又搬不走。真到了那一天,重新把鐵絲網拉起來就是了。你是燙破了嘴,不敢吃把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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