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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狼咬死了羊 卻不能殺死

2024-05-29 06:18:25 作者: 魯林虎

  用巴圖的話說,狼可欺軟怕硬了。

  「知青」來牧點的那幾年,鼓勵打狼,打狼有獎勵,狼都跑到了外蒙。狼成了保護動物了,身價高了,沒人敢打了,狼又過來惹事了,進圈咬羊了。一個月不到,狼咬死了100多隻羊,按市場價算下來,白白丟掉了十幾萬。

  一天夜裡,巴圖的羊圈裡進來了狼,咬死了大小9隻,傷了6隻。羊脖子上有個大血洞,咬斷了氣管被,滿地的內臟,只剩下了頭和腿了。他晃蕩著頭說:「這年頭,狼比人還壞,不走圈門,從2米高的羊糞堆上跳進來的,大狗沒看見,一萬多塊錢硬是順著血溜跑了。下夜少了,它瞅准夜裡來,牧民沒啥好辦法啊。」

  他摸著鬍子茬回憶起了40多年前的事,66年到76年是最厲害的,人人任肩上掛著個槍,東找西瞧的在馬背上找狼打,自己也加進了嘎查的打狼隊。

  隊長手捧著紅頭文件,一遍一遍讀著:捕殺一隻成年狼,獎一隻大羯羊;捕殺一隻狼崽,獎一隻羔子。前前後後10年,倒在槍口下的狼有幾百個冬儲草垛高,死去的狼多去了,血用盆收集起來,裝滿了大水泡子……摸著臉揉了揉眼,「哎!狼天生是吃羊的,咋整啊,自認倒霉唄。狼咬死羊了,嘎查不給錢呀。」

  羊脖子上一個個流著血的口子,是倉上天要的,沒啥想不開的。狼跳進圈裡咬死羊,回過頭看也是讓人逼得沒法子了,這些年老鼠多了,嘎查逼著牧民在草場上放老鼠藥,遍地的死老鼠,接下來是鷹、狐狸、獺子、貓頭鷹也死掉了。狼要活命啊,不能餓肚子,才竄進棚圈裡吃羊的。草原上不能沒有狼啊,狼和羊不是死對頭,是一對有夥計。羊身上有一種水泡潰爛的怪病,圈裡扎堆傳染給其他一些羊。有病的羊跑不起來,狼不費力氣張口就能咬死吃掉,病根沒了,那些羊就傳染不上病。圍著棚圈轉了一圈,指著腳前的幾堆屎說:「看到了吧,狼糞。狼對草原沒啥壞處。是洞裡的崽子斷了頓,沒啥吃的啦,老狼才拼死拼活咬死羊,掛念著等食吃的崽子。」

  

  幾個人一起探過頭來瞅著。阿來夫蹲下來用手指著說:「沒硬呀,有羊毛和骨頭渣子啊。」

  巴雅爾的牧場有一個野生動物生態口,有外蒙的野狼、黃羊、狍子、野驢跑過來。

  接羔子的季節,蒙古的野狼餓了會跑過來,會找比黃羊、野驢、狐狸更容易下口羊。

  白所長隨手拿出準備好的煙花爆竹捏在手裡比劃著名說,這種方法最簡單,野狼聽到噼里啪啦的響聲,不用追趕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驅狼護牧隊在不傷害野狼的前提下儘量驅趕,保護羊群。不過一計也不可多用啊,幾次下來狼會適應了,跑幾步會蹲下來盯著,不追趕不會抬腚跑的。

  巴圖說:「最好是把狗毛和乾乾的羊糞蛋混合在一起,裝在一個一個小的鐵盒子裡,夜間用火點著,圍著羊圈放好,這味道狼非常的害怕,不用驅趕會跑的遠遠的。當然了,驅趕狼的辦法還有加高羊圈、立幾個假人在圈的四周、安裝白晃晃探照燈,把羊圈照得和白天一樣。」

  以前巴圖肩膀上是掛著獵槍放羊,狼很難從槍口下溜掉的,保准一槍倒下。遠處的狼聽到槍聲或聞到火藥味,能跑出很遠。

  現在最可靠的辦法是用狗防狼,養幾條狗,就可以保護好羊群了。狼非常機靈,能揣摩透人要做的好多事,時間久了狗才是最好的幫手。夜裡狗趴著耳朵貼在地上,羊圈有動靜,狗和狼咬在了一起,能攆走狼的。

  狼天性害怕人,狗的撕叫聲給人壯大了膽兒,下夜起來用「電把子」晃幾下,狼看見一道一道的亮光就跑遠了。

  幾年前他遇到了奇怪的事,一隻狼瞅著自己,不害怕叼走了羔子。離岱欽的大棗馬有10米多遠,扔下了羔子沒跑走多遠,蹲在地上瞅著馬不肯離開,眼睛沒離開脖子上流血的羔子。

  他仿佛看到了40多年前的一幕,父親把一頭牛的肉在「崩克」里涼成了肉乾,裝在筐子裡放在了不住人的氈房裡。

  母親發現肉乾一天比一天少,父親不吱聲,以為是那幾條狗打牙祭了。

  有一天父親進去拿東西,一隻狼從門飛了出去,父親沒把肉乾拿走,一直擱在柳條筐子裡,人吃了不到一小半,剩下的二百多斤的肉乾眼睜睜瞅著讓狼叼走了。

  父親嘴裡嘮叨著:狼、羊、牛、馬、駱駝在草原上一起生活,與浩特和嘎查里的牧民沒啥兩樣,不能太清了。牛羊吃了草,人要吃肉,狼也不能瞅著不開口,不會說話嘴裡也會流口水的。風調雨順了,五畜平安了,這功勞有狼的一份呀,人可不能忘記了狼,自己偷著吃獨食。狼是牛羊的蒙醫,它熟悉草原,吃掉了有病的牛羊,少了好多可怕的傳染病,能說不是牧民的幫手嘛。

  隔了兩天夜裡,阿來夫和巴雅爾的圈裡進了狼,咬死了9隻羊。巴圖替狼說了好多的好話,巴雅爾依然沒有買他的帳。歪著頭瞅著額日敦巴日說:「孩兒哭抱給娘,用奶堵住嘴呀。」

  額日敦巴日撓著頭,無奈地說:「我可沒奶水呀,總不能從我腰包里掏錢給你吧。外蒙的狼過來吃了羊,嘎查啥辦法也沒有啊,有尿去烏蘭巴托鬧去。」

  他斜著眼瞄著問:「你這是屁,還是話呀,咋沒聞到臭味。外蒙的狼臉上寫著字,還是長著雙眼皮呀。」他停了一下,捋著手指頭賭氣地說,「是度假村那邊跑過來。外蒙的過來了,咬死了羊,也要賠錢啊。」

  「找誰賠錢啊?咬死了老嘎查長的,你瞅了一眼,咋不說啊?人家的羊不值錢,你的值錢?」

  「嘎查要出頭問呀,都要賠錢,你啥意思?」

  巴雅爾的牧場緊挨著國界鐵絲網,北面就是外蒙的草原。鐵絲網那邊的狼順著生態口穿過60米的防火隔離帶,進了牧場。他指著手機里自己錄下來視頻對白所長說:「你看,我用木棍打死不能怪我吧,免得來禍害我的羊。」

  白所長說:「那也不行,外國人在中國犯法一樣判刑,外蒙的狼打死也不行。」

  巴雅爾又問:「用尼龍兜子網著狼,不勒死不會判刑吧。狼吃羊,錯在先。」

  白所長皺著眉毛:「那也不行,把狼趕走,敲打鐵桶放鞭炮呀。」

  岱欽拍著大腿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狼吃羊行呀。」

  白所長直著嗓子說:「這行與不行,不是你說它行就行,我說它行就行,是法律說的,不行。狼是二級野生保護動物,咬死了羊,沒辦法啊。」

  嘎查長找到了蘇木,蘇木說要找旗里。到旗里找誰呀,草監局工牧辦環保局都去了,他們都搖著頭說,要找盟里。到盟里該找那個部門?又是一串的搖頭,轉了一個大圈回來了。狼咬死羊是應該的,就像人要吃飯一樣。

  白所長吆喝著說:「這事又不是頭一回了,找到哪裡也白扯,車票白白搭上了,只能是裝了一肚子冤氣回來。為啥這樣說?前有車後有轍啊,掰著指頭數著,一年下來哪個嘎查沒有幾戶?到最後只能是自己買單。要不你溜上馬,溜達一圈訪一下,沒說假話呀。」

  巴雅爾氣不打一處來:「這叫啥呀,殺人要償命,吃槍子;狼咬死了羊,反倒沒啥錯?這樣說來,人不值錢,狼值錢。」

  嘎查長眼睛自閉不閉地說:「兩條腿比不上四條腿的,那不是顛倒了人和動物的位置了嗎?不要怪我多嘴多舌的。100個狼也頂不上一個阿來夫,200個狼也比不上岱欽,再聰明的狼,不能開口說話,只是仰著頭吼著。」

  白所長笑了:「理兒不歪,可不能這樣說。為啥吶?對應的客體不一樣,人殺人,明知不對卻要殺,就要吃槍子;狼吃羊,本身沒有過錯,它是肉食動物,不吃羊,要去吃牛呀馬呀,甚至是人。」

  巴雅爾心裡佩服,嘴了說了心口不一致的話來:「腦瓜子有病的殺人了,就不用吃槍子了唄。」

  白所長懵了頭,張著嘴沒說出話來。瞅著手機看了一會兒又說:「要看病的程度,有司法鑑定程序的,完全失去控制能力的,不判刑。」

  阿來夫問:「這個也不管,那個也不賠錢,咬死了羊自認倒霉唄。」

  岱欽說:「在生態口南邊扯上粗粗的尼龍網兜,把跑過來的狼兜住養著,不放它出來禍害羊,行嘛。」

  「拿啥餵呀,天生吃肉的玩意兒。」巴雅爾轉過頭說,「先做個樣子給森警看,殺了皮也值錢,牙也值錢。把網兜剪個口子,說是狼咬破的,夜裡跑了。」

  「對呀,要是有人追問,給他幾顆牙。」岱欽說。

  巴雅爾臉色輕鬆了:「實在不行,熟好皮做個標本送給他,看他說啥。不能怪沒上交呀,上交了他不收留,錯在他,不在咱們。」

  阿來夫和岱欽一起說:「只要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牙和皮全給他也值。替死去的羊解了心頭恨,弄死一隻,少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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