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前圍後堵 平息事端
2024-05-29 06:18:23
作者: 魯林虎
旗政府成了清欠牧民款項工作組,進企業進嘎查排查摸底。
呼和巴日對排查上來的問題不滿意,鼓著腮幫子把電話壓在鎖骨上,寫著一串數字:「牧民的補償費沒給齊為啥騙我?被動不如主動,眼珠子讓牧民氣紅了。」
盧德布委曲求全地說:「我們再梳理一遍。醜媳婦也要見公婆啊,面上的問題再多也不怕,關鍵的關鍵不要捅出事來。」
呼和巴日說:「牧民跳樓事件後,面上看是煤礦扥是你,和礦山油田的集聚在一起,爆發了。毛爺爺說過了,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啊。」
盧德布吐著苦水:「企業不差牧民那點錢,不能一要就給錢,成了提款機了。拖欠個一年半載的,讓他們知道掙錢不容易。」
呼和巴日說:「出發觀點有問題,欠一年半載的也要給啊,有收據和清單,有啥理由再要錢。撂下話柄讓牧民說,利息揣兜里,煤礦不差那點利息。水泡邊上走,有幾個不濕靴子頭的。哪個旗縣都一樣啊,豆腐掉進灰里,咋鬧啊?」放下電話,去了旗長辦公室。
額日敦巴日罵罵咧咧地說:「盧德布是羊死不留皮啊,一槍兩個眼。拉煤的車壓了牧民的草場,嘎查受連累,我跟著墊背……」
煤礦做了件雪埋死羊的事。前幾天拍著胸脯說全交齊了,葫蘆里裝的啥藥,難怪小學生堵路不讓車進出。粉塵污染費今年的是交齊了,去年的還欠著。俄日敦達來說:「一槍三個洞,蘇木成了靶子。」
高擁華指著清單對滿都拉說:「礦山欠的不多,這是財務部匯總出來的數目,一家一戶的錢和卡號,明天就辦。」
嘎查長探過頭瞅著:「帳目清清楚楚的,下了功夫,打眼一看是重視了。」
蘇木長放心了,瞅著表說:「時間不早了,去下一家吧,要趕到工作組來之前走一遍。」
兩天過後,巴彥德勒黑科長給我打過來電話:後天呼和旗長帶隊去礦山和煤礦蹲點摸底,有國土、環保、草監幾個部門陪著。
呼和旗長下車握著我的手說:「……開會那天,說了些過頭的話,停了你們這幾個納稅大戶,大樓里的人員都要去喝西北風去,誰給他們發工資呀,要理解我的難處啊。」
我瞅了一眼表:「這路修好了就是快,能省半個多點的時間。」
俄日敦達來的屁股沒落到沙發上,就給我臉上抹起了粉兒,把清單遞了過去:「下了功夫,重視了。錢,明天到卡上了。」
呼和旗長手指劃著名一道一道看,指著巴雅爾的名字說:「這人是個倔驢,可要算好了,少一分,也不行啊。」
我承諾著:「請旗長放一百個心,這些數目牧民過目了,點頭沒一個說『不』字的。」
呼和巴日笑了:「我哪有一百個心啊,那不成妖怪了。放一個心足夠了,林礦辦事,大旗長都放心。」
烏日圖接完電話回屋,靠近呼和巴日說:「總算看到旗長的笑臉了。旗長笑了,我的心情也好了。」
呼和巴日起身說:「我和烏日圖去蘇木有別的事。今天過來主要是看一眼林礦這個納稅大戶。」俄日敦達來也跟著出屋了。
巴彥德勒黑科長和滿都拉去了我辦公室。
我說了些客套話,作為納稅人,上繳稅金是應該的,不存在吃水人與挖井人的關係。要說感謝的話,一要感激老天爺給了這麼好資源,干礦山這一行,就是吃資源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二要感激嘎查和蘇木的幫助和支持,是實實在在的,我有親身的感受,說的都是實話。選礦廠擴建徵用草場,在牧戶草場挖槽探礦打鑽協調方面等等,嘎查和蘇木真幫礦山解了燃眉之急,幫了大忙……
嘎查長美滋滋地說:「大忙幫不上啊,嘎查只是跑跑腿的,份內的事兒,應該的,應該的。巴彥科長坐在我的這個位子上,也會這樣乾的。」
巴彥科長回敬著:「人的能力有差別啊,就算當上了,也干不到你這份子上。五畜的半徑不一樣呀,嘎查長是駱駝的大圈子,我是綿羊的圈子。」
嘎查長盯著我,一臉地笑意:「蘇木長是駱駝的大圈子,我是綿羊的圈子。」
滿都拉瞅著他們幾個說的這些牙外話,一直不吱聲。
我對巴彥科長說:「這十幾萬的粉塵污償費不是不交,為什麼這麼說呢?前幾天還和工牧辦的人議論過這個事兒,工牧辦可是協調牧民和企業關係的,結果是石塊扔進了水泡子裡,沒回聲了。交通局的領導說的在理,礦區通蘇木的這條路是村村通,應該是國家和地方政府共同出資修建,財政沒錢,一直在這擱著。礦山出資修了這25公里的沙石路。修路花錢且不說,每年光沙石路維護費就是28萬多,礦山沒向牧戶收過一分錢,牧民出行方便多了。秋天打草,外地的卡車來拉草,更是方便了,草都不愁賣了。拉草的車跑、收羊羔子的車跑、客運公司的車跑、牧民自己的車跑,現在反過來了伸手向礦山要粉塵污染費,這合理嗎?路,不能修在半空中,既然在地面上,兩邊就會有草場。要是學著和牧民一樣,在路上設個收費站,牧民拉草、賣羔子、客運的車一個不漏的全收費,那就好了,也就沒有這麼多事。」
滿都拉說:「礦山是旗里『工牧和諧』的一塊亮招牌,吃點虧也不算啥。這虧,也算吃在了明處。」
我說:「不是不想出這份錢,心裡不平衡。現在政府真是把牧民寵壞了,以政府辦公室的名義發文,出台了粉塵污染補償資金征繳辦法。砂石路兩側各200米,都是交費的面積,粉塵能飄那麼遠嗎?牧民手中的套馬杆成了孫悟空的金箍棒,想打誰就打誰,把礦山煤礦都當成了妖怪一樣看待。用牧民們的話說,草原是五畜的自由天堂,只能放牧,挖礦挖煤是做了對不起牛羊的事。牧民這麼多的不情願,沒提前和牧民說清楚嗎?要礦山來背這個黑鍋。」
巴彥科長和稀泥了,說:「蘇木嘎查有難處……夾在中間的滋味不好受。一手要穩定牧民,怕他們上訪鬧事;一手要抱緊企業,多交點稅,兩全其美難上加難。往往是按下葫蘆浮起瓢,遇到棘手的事,只能是軟磨硬泡拖延時間,讓時間淡化一切。」
嘎查長心裡罵著:尼瑪的幫倒忙啊,火燒眉毛了,哈叫軟磨硬泡拖延時間啊?文件規定了,要交污染費的。有意把礦山放在爐子上烤,轉動著脖子說:「林礦說的對呀,記下來呀巴彥科長。」
我搶先一步說:「記下來也沒用,小腿扭不過大胳膊,政府紅頭文上寫的,改不了的。我是對事不對人,想想看:10月下雪,明年的5月,冬雪沒化乾淨。一床雪白的大被,蓋住了路和草原7個月,白茫茫的一片,哪來的粉塵?應按5個月來收取才對啊,收11.25萬才算合理。這錢要是進了環保局和蘇木財政的帳,補齊那7個月的,也沒意見。」
巴彥科長解釋說:「補助標準是政府定的,無法改變。其他幾個煤礦和鉛鋅礦,都是按這個標準核算的。牧民不會算的,他們之間好多是親戚,電話里通氣。牧民都是些直腸子,你騙他一次,他會記恨你一輩子的。」
額日敦巴日心裡咯噔了一下,你不能給礦山減免一分,幹嘛要扯上牧民。「巴彥科長,寫上這條,那紅頭文可是環保局出的呀。」
巴彥科長把紅頭文搖得嘩啦嘩啦響,一句話堵住了嘎查長的嘴:「胡扯些啥呀,這是旗政府辦公室的紅頭文啊。」
付給牧戶這27萬多的粉塵污染補償費,我心裡有點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滋味。
嘎查長討好著我說:「紅頭文也能改啊。法院判錯了案子,有多少改回來的?」
呼和巴日回旗里了。烏日圖和俄日敦達來又回到了礦山。
烏日圖說:「呼和旗長回旗里前叮囑我,讓牧民過來開個簡單的會,說明白些,跳樓的那個人一定要過來。」
嘎查長怕阿來夫過來會扯出別的事來,那可是打自己的臉。蘇木長把清單報走了,可是改不回來了。嘴半張半閉地說:「去找馬了,一兩天回不來。讓他媳婦過來吧。」
烏日圖怕中間出現過錯。「不急啊,三兩天也撤不走呀,呼和旗長給規定了時間,要細緻一些,一個周。」
開完會後,我陪烏日圖去礦井口四周轉悠了幾圈。
岱欽和烏日根在回去的路上見到了阿來夫。岱欽問他:「馬,趕回了?」
阿來夫靠前聞著氣味說:「沒鬧酒,說酒話。」
烏日根說:「去礦山瞅一眼你的補償費,嘎查長也在吶。」
烏日圖瞅著阿來夫推門進來,說:「過來的是時候,過去瞅一眼。」
阿來夫說:「草場裡的那個坑沒平啊,鬧不機密哪天要塌下去,要蓋個紅瓦房給我,不用害怕睡覺掉進坑裡。」
高擁華說:「烏局不比你清楚,井下探礦向東停下了一年了,沒井巷工程了,怎麼會塌坑? 你不會擔心天會掉下來吧。」
「天掉下來都沒命了。我掉進坑洞裡爬不出來。」阿來夫抖著胳膊說。
「你指定個地方,蓋個紅瓦房給你,掉進去可不管礦山的事。」
「我住在門衛室里,那地方塌不下去。」阿來夫說完又朝招待所方向瞅了一眼說,「那地方也行啊,有工人住著,掉不下去。」
嘎查長說:「林礦的辦公室,哪裡更安全!」
高擁華把清單遞了過去。阿來夫問:「錯了,能改嗎?」
嘎查長的臉燙紅了。阿來夫肚裡的一串屁,鬧不機密哪個先響。屁響不臭,到沒啥;屁臭不響,那要命了,要是跑到烏日圖那裡多舌多嘴的……擔心他胡說啥,靠近指著他名字後面的畝數對應的錢數,說:「這數字錯不了的,滿所替你看過了,和去年的一樣,錯不了的。還有說的嗎?沒有了,回去吧。」
阿來夫沒說啥,回去了。高擁華瞅著他的後背,搖著頭說:「拿棍子去捅天。心急吃不上熱豆腐,幹嘛找那些學生來,出上了侄女一條腿,樓也沒跳成。」
巴雅爾的影子在我眼前趕都趕不走,讓高擁華去探個底兒。
巴雅爾用手比劃著名,一隻手橫平頂在腰上,另一手壓在頭頂上,吐著酒氣說:「鬧不動了,低壓到腰帶,高壓到頭頂。」
高擁華也比劃著名說:「我也是低壓到腰帶,高壓到頭頂啊,再走一杯。」
巴雅爾瞅了一眼說:「你是腿短腰長70--150,高啥呀?我是腿長腰短,110--175。」
那木拉圖在一旁打著屁股,讓猴向上爬杆:「你是祖傳的,到了200怕啥,上次可沒少鬧啊。」
他斜了一眼:「暈倒才算事呀?怕暈倒,一個月沒捏杯子了。」
高擁華說:「沒讓你喝多呀。」
那木拉圖說:「沒鬧咋就多了,不醉覺得少點啥。」
巴雅爾歪著嘴:「烏日圖那伙人,人走了?來和不來一個樣,擺出的問題和羊一樣,早上出棚圈,天黑前又回來了,在棚圈裡轉悠。過來做做樣子動動嘴,問題要落到蘇木和嘎查頭上,那就醉一回。」
酒氣遮著臉,我拿著半杯水過來,兜著巴雅爾的底兒:「喝酒要看感情,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巴雅爾又滿上了一杯,端著杯站起來說:「林礦啊,有啥不投機的。額日敦巴日的雞雞腫大了,活該。」
我笑著說:「螞蟻惹不起的,尿杆子泡螞蟻窩,不腫他的,腫你的,沒理由啊。」他慢慢低下頭,嘴唇夾住杯口後仰著,酒汩汩流進了嗓子眼裡。
高擁華拍著手掌:「簡直是絕技啊,不親眼看見,說一百遍也不信,酒杯不晃不抖的一滴沒灑到杯外。」遞給他一支煙,「憑這爽快勁兒,夠交情。」
「林礦看起我……哪能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不是自己堵自己的路。」
高擁華心裡亮堂了,也用嘴唇夾住杯口沒拾起杯來,灑了半杯酒:「我自裁一杯,趕趕進度。」
巴雅爾晃動著杯,舉起又放下了:「這差距不小啊,補上,補上!差半杯吶。」
他盯著高擁華滿上了,自己又慢慢地後仰著頭,酒汩汩流進了嗓子眼裡。
四杯酒下肚了,我開始有意控制速度了。擔心巴雅爾借著尿水跑人了,對高擁華說:「不要不捨得鼓掌。鼓掌是小事,又是大事。鼓掌對心臟好,手掌拍得越紅越好;能給別人信心,能賺回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的感情,人人心裡都有一桿看不見的秤;鼓掌時不要跑問世間,少了你的掌聲,掉根針的聲音能聽到,那可是良心的大事。」
巴雅爾唱高了嗓門:「林礦啊,我閨女的事,你要裝在心裡。高經理給我簡訊了,不是自己堵自己的路啊。」
關鍵的時刻,壓住了巴雅爾這把火。高擁華說:「你吐出一口,能換回一斗的好事。」
第二天早飯後,烏日圖和巴彥德勒黑回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