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兔死狗烹 幸災樂禍
2024-05-29 06:18:16
作者: 魯林虎
任欽的電話打過來了:「嘎查長啊,牧民堵路了,鋪路的水送不出去了,你要管呀。」
嘎查長前天撒了一泡尿,淹沒了兩個螞蟻窩,雞雞腫大了尿不出尿來,走路合不攏腿,前傾著頭後翹著屁股一顛一顛的慢走著說:「不是嘎查的人堵的,鬧不機密是哪裡的。任局啊,腳崴了,走不動了。我讓會計去攆走他們,狗咬耗子管閒事,在我的地盤裡。」要出門撒尿,岱欽和阿來夫把他堵了回來。他瞅著岱欽問:「腳崴了走不動了,啥事?」
岱欽說:「算我多嘴呀,我草場裡坐著的那兩個人是誰呀,一天200塊,我也能坐啊。我要把他攆走,幹嘛在我的草場裡溜達。」
那砂石路在岱欽草場的東面,是礦山租嘎查的。嘎查長瞪著眼問:「有這回事?腳崴了出不去門。坐那幹嘛,是哪個嘎查的?」
「鬧不機密是那個嘎查的。」阿來夫看著他一瘸一拐的出了門,跟在後面問,「是礦山找人堵路的呀。我能啊,一天一半的錢也夠。」
「那你找礦山去呀,不該嘎查的事。」嘎查長哼著長調撒尿去了,細細的尿路一流一流的刺痛,側著臉說,「腳好了,擺桌請你們。替你們高興,錢,這麼快到手了。」
岱欽說:「滿都拉說過了,是蘇木跑的腿。我還納悶咋這麼快。」
阿來夫說:「不吃你擺的桌,我倆也不擺桌,頂平了。」
額日敦巴日蛋子痛得厲害,沒提上褲子他倆就走了。他抓出電話對那兩個人說:「不要多嘴多舌的,更不要說錢的事,在那坐著裝啞巴。」
岱欽和阿來夫返回再問話,那兩個人一句話不說,不搖頭也不點頭。
盧德布點頭回著任欽的電話:「局長啊,你讓執法隊過來攆走那兩個人,水池子滿水了。」
「那執法大隊……用不上手呀,水白白流跑了,可惜了。」任欽在老婆眼前喘著粗氣,「明天去你那裡轉一圈再說吧,鬧不機密是誰在後面使壞,把路賭了。」
第二天一大早,盧德布陪蘇木長去盟里辦事去了。他不想讓任欽過來,又不能直說,路上跟任欽請了假:「要不您改天過來?集團領導到盟里回訪,分管的副盟長對口接待,讓我趕過去。」
俄日敦達來閉著眼裝睡,清清楚楚聽著:尼瑪的任欽,牛牛車的軲轆大有啥用,跑不過小車輪子;到牧區來不進嘎查不圍著草場轉,和跑土匪的一樣,一溜風的走了。這草場是嘎查的,牧民不讓拉水,你管不了啊。
老婆不高興在一邊嘟嚕著。「老任吶,這水可不能短缺了,孩子的舅舅急瘋了。」
任欽心裡和貓抓的一樣,瞅著手機發懵,罵起了盧德布:「馬瘦了,走不了遠路;餵得膘肥體壯,還走不了路嗎?皮子癢了,我熟你皮子。」他想起了壓皮子的三根木頭杆子,一起一落的,皮子在棍棒上揉軟了,呼麥聲摻和進了柔軟的皮子捆里。隔了一天,任欽去了一趟煤礦。盧德布握著他的手:「您安排的事,辦妥了。錢,都打到牧民卡上啦。」
罰岱欽那2000元的事,任欽沒給俄日敦達來臉面,把責任全推到了呼和巴日身上。蘇木長笑著說:「煤礦幫了蘇木和嘎查的忙,牧民不上告了,不來糾纏了。嘎查不操心,蘇木不鬧心,呼和旗長和任局長就放心了。」
任欽點著頭:「其他嘎查能這樣就好了,把牧民拽到懷裡說話。企業做好自己該做的事,牧民不到草監局去告狀,我嘛,倒能落個清閒。」
看著盧德布說假話一點不眨眼,滿都拉在一旁差點笑出聲來:前幾天我那趟腿沒白跑,牧民都拿到錢了。遠遠看著前方橫空架起了運煤專線鐵路,內燃機的轟鳴聲,吐出了一柱一柱滾滾濃煙,飄逸在草原上空。砂石路凹凸不平,羊群橫著穿路,運煤的大卡車不得不減速、停車、讓路。零星雜亂的羊群毫無感激之心,不急不慢從車前穿過路面,小羊調皮的抬起頭瞅一下,又繼續低下頭吃著草……額日敦巴日的話,隔斷了任欽腦子裡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矛盾的想法。
盧德布比劃著名說:「性格和屬相關聯很大。把巴雅爾、岱欽和阿來夫放在桌面上擺布一下,屬雞的一毛不拔,屬猴的賊精。」
嘎查長說:「依我看,阿來夫是草種命,吹到哪裡都能長出草尖來。岱欽是紅柳命,秋天能貼肥膘。巴雅爾是狼毒花的粗根命,肉在裡面,對了他的口味,壞事能變成好事,調頭快。」盧德布清楚嘎查長的意思,在變著口氣罵自己。
任欽讓水快逼瘋了,把話引到了修路上面來,沉不住氣地說:「盧總也是屬雞的?那麼好的水跑到草場裡去了,要支援一下公路建設啊。早修好一天,早享受一天,去旗里不用跑『按摩路』了。」
盧德布把嘎查長推到他眼前:「我是有水送不出去啊,牧民擋著路。嘎查去攆過,死活不走人。」
嘎查長說:「讓會計帶著嘎查的人去攆過,不走人啊。還回過頭罵嘎查的人,向外拉水的事要管啊,疏干水流到草場裡,會回到下面去的,地下的水位不下降,草根就能吃到水,草兒好了,就能貼膘。」
任欽直截了當地說:「那牧民的手太長了,回去的水流不到他草場,憑啥擋路啊。流的水多了,草兒澇死了,羊吃枯死的草,能貼膘嗎?有牧民打電話過來說,把頭探進池子的上口瞅了半天,水是用潛水泵排到了草原上。」
盧德布難為著任欽:「讓執法隊的人過來,攆走堵路的人。」他和嘎查長演的這處「雙簧」,氣壞了任欽。
礦山不給車拉水了,煤礦也壞了心。任欽走出三四里路,回去沒法和老婆交代啊,又回來了。「不拉也是白白流走了,改道繞過去,明後天過來拉,浪費盧總幾度電,流滿鐵罐車。我要趕到十三敖包,有一堆扶不起繩子的爛事。」
盧德布點頭答應著:「那也好,任局啊要多擔待些。」
飯後額日敦巴日去了阿來夫家,繞著彎子說了一大堆事。「以前走了好多冤枉路,時間進去了,好多事也沒辦利索。」
查娜聽出了話味:「 鍋茶喝出了酒味?嘎查的話說遠了,拿到了錢,有你一份苦勞,沒少跑腿。」
這話嘎查長願意聽,吹著燙嘴的鍋茶:「喝酒,不能看杯數,38度的一杯,能和悶倒驢的一樣嗎?好話和壞話不一個味。」
阿來夫在熟皮子,做籠頭嚼子。木棍上下來回摩擦著皮條子,胳膊和腰累得酸痛。嘎查長額日敦巴日瞥了一眼阿來夫,咬著下嘴唇:「有人吃麵條都要剔牙,滿碗的肉啊。這些錢沒看上眼,忘了熟皮子那苦累活。」
查娜往鍋里一堆小小的牛肉塊上舀了四五勺子奶油,撒上了蔥花,把長長黃油卷切成一片一片的放進鍋里。嘎查長瞅著流口水的風乾肉嚼口黃油卷,說:「這牛奶牛肉黃油,原汁原味沒摻假的成分,吃一口,想下一口。再配上一碗風乾肉嚼口湯。」
阿來夫愛吃風乾肉嚼口湯,賭氣地說:「我愛吃嚼口湯莜麵。」他出門去背筐拿回了晾乾的白蘑。一個小袍子趴在勒勒車那裡,蹲下說:「喂,我是撿蘑菇的,你媽媽吶?媽媽找不到你了,你也找不到媽媽了,快回家吧。」小袍子瞅著他依然沒走。
阿來夫往爐子裡加著糞磚。查娜替他道歉地說:「木板凹下去一個坑,不挪個地方剁骨頭,砍刀把木板剁碎了。話說不到點子上,不要生氣啊。」
嘎查長窩在心裡的氣消退了:「明晚喊上岱欽,我請客。讓你嫂子做秘制的石鍋烤肉,肥瘦相間有燒烤味道。」回過頭對阿來夫說,「尼瑪的岱欽啥德行啊,兔子死了,倒過頭來把狗煮了。再遇到這事,我才不出頭吶。」
岱欽也隨阿來夫去了,捎給嘎查長一條煙和一件酒。嘎查長擺手讓他收回去:「拿回去吧,我的菸酒比你多。」
話剛落地,滿都拉的電話打進來了:「不用等我,把杯擺在那,你鬧幾個,就給我擺幾杯。」
巴雅爾從車裡拿下兩件酒和一些蔬菜水果。進門瞅著他們幾個:「跑得比賊快,嘎查的本年,偷著來也不吆喝一聲,早來的要多鬧幾杯,晚來的補齊,一杯不能少。」從兜里抽出電話,滿口的笑:「滿所長啊都齊了,就缺你一個大忙人了,你碟子後面擺了三杯了。」
岱欽衝著他說:「有臉面說我,你不是也是偷著來的?我也沒接到你的電話呀。」
查娜的話頭快:「大夥想到一塊了,嘎查的本年可紅火了。」
巴雅爾真話假說,逗著查娜:「我大嫂長的透視眼啊,比老鷹眼看的還准,嘎查的紅內褲也能看到啊。」
查娜一點不臉紅,嘴送到了嘎查長老婆的耳朵邊上:「嫂子說是紫色的,那叫大紅大紫。」滿屋子的笑聲,滿都拉推門全住下了。他瞅著一桌子菜:「頭齊了,等我這盤菜了。車輪子快跑掉了,讓巴雅爾催的。」
巴雅爾找到更多的理由向額日敦巴日表白,話匣子打開了,像水庫的閘門抬起了,水翻著白浪花和旋渦,跌著跟頭往前跑。額日敦巴日瞅著他嘴唇上粘著的肉片:「自拉自唱說的啥呀,加上臉上的那片肉,秤鉤掛在屁股上,也漲不了秤啊。滿所長是吃皇糧的,一手托平,不偏向企業,也不虧牧民。」
岱欽朝他說:「方向錯了,走路越長,麻煩事越多。」
滿都拉的喉嚨上下跑著,眯著笑眼,反話正說:「嘎查長心直口快,不給人挖坑,比那些挖坑掉進去,再拉人一把的人強多了。」
巴雅爾清楚滿都拉說的是反話,插話說:「任欽不是好郎中,一個藥方子,咋能治好不同的病啊。一頭是牧民,一頭是企業,藥不對症,矛盾和問題只能是越積越多。」
額日敦巴日紅著臉,扯起了一面遮羞布,把真事當成了玩笑:「有人說我和阿來夫是連橋,是『一個眼』的連橋。我老婆和查娜不是『一個眼』出來的,一輩子也成不了『一個眼』的連橋。」
巴雅爾說的「一個眼兒」,不是丈母娘的那個「眼兒」,是查娜的那個。
岱欽臉上的酒窩笑圓了。查娜眼珠子裡笑出了淚,扯著嘎查長老婆的手跟了一句:「我和大嫂是乾姊妹,嘎查長和阿來夫成不了『一個眼兒』的連橋啊,那不犯法了嗎?」
滿都拉瞅著嘎查長把話說偏了,磕著杯子:「今天是嘎查的壽年,一起祝福嘎查長長壽,過百年。」
嘎查長拱手相許:「等你們的本年,送你們,一人一件皮袍子。」
「三鍋」(奶茶鍋、羊背鍋、肉湯飯食鍋。)上齊了,嘎查長分給每人一個木碗和一個哈達。吞下一口酒:「半路殺出程咬金 送水的事泡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