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兩頭圍堵 無果而終
2024-05-29 06:17:59
作者: 魯林虎
巴雅爾琢磨透一件事:煤礦不痛錢,怕丟臉面,怕打著橫幅去鬧事,更怕肩扛鏡頭的記者。他把粉塵費和永久占地捆在了一起,對岱欽和阿來夫說:「我問過律師,不是『土律師』。運煤車碾過的草原路有6個年頭了,超過2年要按永久占地補錢,你倆虧大了。」他看這把火燒起來了,不愁不去煤礦。「律師說過,臨占地的補償錢是前3年產值4到10倍;永久占地的補償錢是前3年產值的30倍,整整多出了20多倍。」
岱欽問:「前3年的產值的數,去哪裡找呀。」
巴雅爾拍著腦袋:「看我這記性,統計局裡的王股長說啥了,上報盟里的大概是每畝102元。」
岱欽說:「關鍵是這數的來路鬧不機密,沒個准數的,咋跟煤礦說價呀。」
巴雅爾給自己留好了後路,鼓著勁說:「不能動動搖搖的了,不去咋知道啊,往高里喊,一口咬定102,落到80元也划算。80元的30倍,一畝一年是2400元,打量著都有3畝多,算下來一戶可是4.32萬,這6年你倆拿到啥錢了,不找盧德布便宜了他。」
阿來夫一聽那麼多錢,朝牛糞堆踢了一腳:「尼瑪的不答應,踢他的襠!」
巴雅爾又說:「按102算下來,錢,就更多了。102的30倍是3060元,6年下來是5.5萬元。瞅著這些幾年前就屬於你的錢,眼紅了吧。拿出踢糞堆的勁頭,不怕找不回來錢。」
查娜問巴雅爾:「要不再多喊一些人,打著橫幅,拿著攝像機嚇唬嚇唬盧德布,見好就收。」
盧德布沒把蘇木放在眼裡,嘎查就更不上數了。額日敦巴日扯著嗓子說:「你們的話,我不摻和。澆一下他那高昂的頭,也許能到手些錢。」查娜的臉上露出了笑紋,看到了盧德布向巴雅爾點頭哈腰,一個勁的陪牧民點頭笑著。
巴雅爾找了一個30多歲戴眼鏡的「記者」,肩扛攝像機對牧民進行了採訪,牧民幾次要衝進辦公樓都被保安攔住了。隨後高舉拳頭,嘴裡大聲喊道:「讓盧德布下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巴雅爾手裡握著旅遊小姐常用的那種喇叭朝辦公樓喊:「牧民兄弟們,給他10分鐘,再不下來,我們一不挖坑,二不堵路,把蒙古包支在門前住下,這是我們的牧場啊。警察來了怕啥!他沒有權利不讓我們放牧呀。」
辦公室主任和小宋出了一樓的走廊口,指著戴眼鏡的「記者」問:「這是---請來的記者?」
「記者」轉動了一下身子,鏡頭對準他倆:「綠草上落滿了煤灰,這樣的環境牛羊能不生病嘛,你們煤礦要在繳納稅金的同時,更要保護草原……」
小宋眼前浮現了呼和巴日的面孔,耳邊響起了他說話的聲音:要是讓記者盯上了,捅了出去,盟里怪罪下來,誰都保不住你們,抓緊把錢給牧民。牧民不鬧騰了,記者不找事了,就不會有啥事。他點頭笑著說:「辛苦『記者』同志和牧民兄弟啦,進去喝杯水。」
巴雅爾在前面堵著不進屋,搖著手說:「進屋幹嘛,喝水又不能當飯吃,把碾壓草場的錢給我們,沒錢,吃不飽肚子啊。」
岱欽轉頭指著那條草原路:「要給永久占地的錢,6年過去了,要一起給齊了。」
阿來夫踢著腳:「坐在屋子裡風不打頭,雨不打臉。尼瑪的和母羊發情沒啥兩樣,開著口的叫,下不了羔子,給的錢比臨占地的錢還少,幹嘛不補償永久占地的錢?!」
小宋的嗓門壓過了阿來夫:「你是人多放屁不臉紅,人不要臉了,啥話也能說出來。」
巴雅爾眼紅了:「放屁臉紅的該是你。把自己當根蔥了,把有尿說話能給錢的人,喊下來。」
『記者』的鏡頭隨著巴雅爾轉動的眼球轉動了兩圈,巴雅爾的手從胸前向兩邊扯開,示意牧民把橫幅扯開拉緊,隨後舉起了拳頭,20多個拳頭也高過了頭頂,嘴裡一起喊著:「讓盧德布下來,給我們一個交代!」鏡頭橫掃著橫幅和晃動的人群。
辦公室主任和小宋用手擋著臉轉身走了。岱欽和阿來夫帶頭拍著巴掌說:「沒臉說話了,就拍他,讓他丟臉。」
額日敦巴日瞅著盧德布第三遍打過來的電話,說:「有這回事嗎?我這就打電話把他們喊回呀,盧總。」放下電話美滋滋的對滿都拉說:「草原上的蚊子和蒼蠅都守規矩,從來不在『大汗』的畫像前飛來飛去的,更別說在頭上和臉上拉屎了。一個外來戶,咋就不守規矩了呢?」
滿都拉問:「是你後台指揮的吧?要不巴雅爾會乖乖撤回來。」
嘎查長滅了手頭的煙,半閉著眼說:「他有事捏在我手心裡,怕不給他辦,會聽話的。」
滿都拉又說:「巴雅爾和『記者』幫我出了口氣……半個月前盧德布給我整懵圈了。」他說的是鄰近嘎查的牧民讓嘎查長打斷了胳膊,牧民告到了治安大隊,蘇木長怕事鬧大,讓滿都拉到煤礦去「救火」。他一百個不願意還是邁著腿去了,沒走南門進辦公樓,從東門直接去了盧德布的辦公室。
盧德布給呼和巴日打電話,滿都拉在門外聽的一清二楚,那腔調又長又臭,閉著眼能看到他打電話的醜態。伸手要敲門又返回到了一樓,在一樓大廳轉了一圈轉出了辦法。帶著火氣又去了盧德布額辦公室,沒直眼看坐在椅子上的盧德布,瞅著桌上冒煙氣的菸灰缸,陰陽怪氣地說:「……羨慕菸灰缸里的過濾嘴,主人抽完扔在那裡一動不動。有人要我做煙缸上面的煙氣,飄來飄去的做不了主。南風大了往北飄,北風大了往南飄。」
盧德布坐正了身:「要不過一段吧,進一個人要集團審批,我跟蘇木長去電話解釋了。」
滿都拉的聲調有些高:「這不著急嘛,受傷的牧民,看準了煤礦,姑娘來上班了,閉口不提斷胳膊的事。」瞅著盧德布不著急的樣子,又說,「他姑娘和鐵蛋的姑娘是同班同學,就化驗室的那個,她女婿是財務部的出納。」
盧德布從皮椅子上起來,坐在沙發上靠近滿都拉:「那是年前的事了,現在進一個人,也要報招聘計劃,要應屆生,不要往屆的。要不進來先幹個臨時工,等機會走社會招聘的路子。」
滿都拉看不到一絲希望,直勾勾看著他:「她同意干臨時工。走社會招聘的路子,蘇木長就不用給你打電話了,這趟腿我也不用跑了。我是白跑了,來和不來都一個樣。你是一點面子不給我呀,人輕言微,今天才鬧機密了。」
盧德布癟了一下嘴:「你想反了,我沒那意思。」
滿都拉甩門走了:「沒那意思是啥意思,光說不練,蘇木長的臉沒有鐵蛋的大!」
額日敦巴日抿著酒,片了一塊胸叉肉放在他碟子裡:「不開心的事不提了。知足吧滿所長,在蘇木長眼裡你的重量夠了。我再吃3年飽飯,也漲不了秤啊。」
滿都拉瞅著碟子,指著嘎查長滾圓滾圓的大肚子說:「有人說你有尿,我看你也有尿。守著錯人不能說錯話啊,你就是餓肚子3年不進一口飯,我猛吃猛喝3年,也漲不了你現在這重量。」
額日敦巴日嗓門抬高了八度,說:「我是傻人有傻福啊,吃飽了不餓。你去是最對的,要換成我去,敲門也不讓進啊。」
滿都拉添滿了杯:「那個小姑娘是探路石,扔出去摸透了盧德布的心。林礦答應了,去礦山的化驗室上班了。」
嘎查長粗著嗓門喊:「敞開心扉,再來一杯。杯杯生福,壺壺生威。美酒加咖啡,不差所長這一杯。」
滿都拉又扯到了盧德布,用酒澆透了肚子裡的委屈,低著眼皮子,沒喝多說起了醉話:「去煤礦碰了一鼻子灰,那個姓盧的簡直就是油鹽不進,看碟下菜。牧民在門前鬧翻了鍋,那才解恨吶。蘇木長是沒有數的人嗎?我這小塊糞磚,燒不開大鍋里的奶茶啊,你說說看—為啥—讓我去啊。」
嘎查長抹著嘴巴上的韭花醬,說:「你去碰了一臉灰,好洗啊。蘇木長去了沒露出臉,臉往哪擱呀。盧德布鬧不機密你跺一下腳,半個蘇木都會顫抖起來。」
滿所長滿意的笑了:「不是不買我的帳。他嘴上不說,心裡埋怨蘇木厚著礦山薄著煤礦,啥事都讓礦山搶頭牌。」
嘎查長暈暈乎乎卻找到了理兒,不服氣地說:「給頭牌他不接,女孩才去了礦山上班。」
巴雅爾沒回家,直接去了嘎查長家。進門看見滿都拉打岔說:「煮熟的鴨子飛跑了,滿所長要替我要回來啊。」
滿都拉接上了話頭:「我幫你盯著,就那草原路的補償錢?」
巴雅爾搖著頭說:「酒話,要算數啊。」
嘎查長說:「滿所長啥時說話不算數了?再鬧半斤,眼力勁更管用,一隻羊也不能少數了你。盧德布讓我過幾天過去,不拿到錢,我—我—能回來嗎?讓你們幾個回來—是—是—大局。蘇木不給我電話,我咋知道你們在煤礦啊。」
滿都拉碰著杯子說:「我陪嘎查一塊去,盧德布的舌頭換成牛舌頭,把話捲成一百個彎兒,也要把錢......一句話,你卡里就見到錢了。」
嘎查長摟著巴雅爾的脖子嘀咕了一陣子,隨後又摟著滿都拉的脖子,說:「話一出口,他們幾個就會來的,給我長臉了。我不跑幾趟,對不住你們幾個,也對不住自己的良心。下次再遇到這事,去背你們也背不回來啊,那叫失了民心,花錢買不回來的。」
送走了滿都拉和巴雅爾,額日敦巴日給查娜回過去電話:「過幾天這6年的老帳一塊算。運煤壓壞的那片草原,走永久占地的路子,比臨占地可是多出了不少錢啊。」查娜似乎拿到了錢,響朗朗地笑了。
滿都拉去巴雅爾的商店拿了兩條煙,去畢利格飯店喝第二場了。
3天後,額日敦巴日去了煤礦。盧德布說:「滿都拉沒陪你過來?你這是微服私訪查看實情啊。」
額日敦巴日直奔主題:「不用私訪。蘇木長讓我過來和你對接一下,啥時能把錢打到他們的一卡通上。」
盧德布說:「這不是帳上沒錢嘛,有錢,早就打過去了。門前晃來晃去的人頭,眼都暈了。」他撥通了我的電話,笑呵呵地說,「林礦啊,和你商量個事,你打算啥時把臨占地的錢,給牧民啊。我可不想搶你的頭牌。」他是在告訴嘎查長,等礦石給錢了,煤礦再給。這不是在坐臘嗎?額日敦巴日搖晃著腦瓜子瞅著盧德布鬧不機密,一會帳上沒錢,反過嘴來又說等礦山付了錢,他再付,把錢捏在手裡不肯撒出去一分。嘎查長跺著腳說:「你捏著肚臍眼騙人啊,願意給自己添堵就添吧,讓我在你面前傻傻的當白條羊啊,說好了過兩天能拿到錢,才肯撤回去的。」
盧德布指著桌子上的流程圖,一步一步地說:「拿錢,要分兩塊,頭兩年是臨占地,後四年是永久占地。要補合同,要走流程,至少一個月。要甲乙丙三方簽字蓋章,國土局認可蓋章等等,手續複雜時間長,三幾天絕對拿不到錢。集團內部審計在查帳,手續走不完,早一分鐘,也不能付錢,回去跟他們說一聲。流程走完了,再打錢。」
嘎查長問:「咋還有丙方?甲乙雙方不就夠了嗎?」
盧德布介紹說:「這是集團的規定。合同是中文,怕牧民反過嘴來倒咬一口,不認識漢字上當受騙了,嘎查要當丙方,做個中間證人。」
盧德布拿集團的規定當擋箭牌,變著法的拖延不給錢。嘎查長問:「你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帳戶上有錢,也不會把錢打到牧民的一卡通上。要等礦山給了錢以後,你再給。」
他指著桌上的文件說:「嘎查長想多了,等走完流程,不差這個月二十天的,不要逼我犯錯誤啊,手裡有錢,也不敢給一分啊。」
瞅著額日敦巴日下樓梯的背影,小宋小聲地說:「支走他還不容易,隨便整個紅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