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疑心重重 指鹿為馬
2024-05-29 06:17:57
作者: 魯林虎
我喊來了高擁華,衝著俄日敦達來說:「蘇木長來了解『工牧共建』情況,喊上周邊的幾家牧戶和嘎查長過來,在招待所安排一桌,標準高一些。」
岱欽和額日敦巴日放不開,怕喝多了說漏了嘴。俄日敦達來瞅著他倆的杯,讓高擁華填滿。高擁華中間找嘎查長和岱欽單獨碰了兩杯,要他倆過點量,早點離開,生怕他倆抖落出林虎是魯林花的弟弟。
我瞅著對面的巴雅爾,和俄日敦達來一樣的擔心:要是他知道魯林花是自己的姐姐,姐姐和哈斯其其格是兒女親家,那自己和俄日敦達來的關係不就露餡了。在粉塵污染糾紛這事上,我外甥阿斯夫挑著頭的鬧……我習慣地說:「給一分鐘的自由交流時間,和自己的對門喝幾杯。」
巴雅爾吞下一杯,拎著酒瓶過來給我敬酒:「林礦是口吐蓮花啊,借花獻佛回敬你一杯。」
我瞅著他吞下了一杯,下了一小口。「說借花獻佛的話,就見外了,那『工牧共建』咋理解?礦山的酒,也是你的酒,牧民的事,也是嘎查和礦山的事。」給巴雅爾滿上了,碰了一下:「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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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雅爾定了定眼神瞅著我的臉,仍不死心地問:「林礦啊,你和我認識的一個知青模樣很像,說話的聲調也一樣呀。叫-魯-魯-魯-啥花的,中間也是一個林。想起來了,叫魯林-花。」
我真名實姓叫魯林虎。我類比著對巴雅爾說:「你們蒙族有名沒姓,你叫巴雅爾,你哥哥叫阿來夫,聽起來不是弟兄倆。漢族就不一樣了,有姓有名的,那個知青姓魯,我姓林,不是一個姓,咋能是親戚親呢?說話語調一樣的,又能說明什麼?牧民說話也都是一個調兒,都是親戚嗎?」
「沒啥,就是直覺。你要是魯林花的弟弟多好啊。我相冊里有她的照片,你的嘴和鼻子和她的一模一樣。」
巴雅爾端起半杯酒,去找岱欽:「走一杯,我不尿你。」
俄日敦達來急壞了,怕岱欽順著他的話說漏了嘴,說:「自由交流的時間到了,我敬林礦和大夥一杯。」
晚上,俄日敦達來踏踏實實睡了一個好覺,不再惦記額日敦巴日說的那些嚇唬人的話。
早上一覺醒來,日頭爬過了山包。他撥通了我的電話:「舅舅呀,你這招高明。以後沒那多餘的擔心,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他放下電話,和捋羊腸一樣捋著阿斯夫惹事的那片牧場:瞅著桌面上蠕動的水流,想到了那個雨季,盧德布白白送給自己一片草場。煤礦租用了嘎查4萬多畝備用草場,給了自己這4500多畝作為回報。哈斯朝魯出生了,陶格斯的日子過得不富裕。額吉多次說起過,有機會多幫幫陶格斯。回牧點的那天晚上,收下了媽媽替他們倆交的「租金」。自己親口對陶格斯說,等你倆承包草場賺回錢,把錢還給額吉。第二天自己把「租金」原封不動還給了額吉,自己這樣做,只想讓妹妹和妹夫安心。哪知道中間會橫生出這麼多的事……當時把實情告訴阿斯夫,他不會幹出這樣的傻事來。
他原諒了妹夫,責怪起了自己,把桌面上的杯子當成了阿斯夫,菸灰缸當成了額日敦巴日,把手機當成了滿都拉。他感覺到自己剛從屎坑裡爬出來,滿身的臭氣,把一肚子的怨氣全灑在滿都拉身上:「你呀,你呀,滿都拉……叫我說啥你才能聽進去啊。就算岱欽不是我的親戚,你也不該……」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撥通了額日敦巴日的手機,又把手機蓋合攏,側斜著扔到桌子上。水杯倒下了,半杯熱水澆滿了桌面。
他挪動了一下位置,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金色的浪琴錶盤額外晃眼,二郎腿在搖晃著。對阿斯夫說:「……這事真鬧大啦,你在單位還能混嗎?同事咋看你?局長又咋看你?現在有些人,沒事千方百計找事說事,更何況咱們這層關係,給我捅了馬蜂窩,大黃蜂蟄了你,也會傷了林虎舅舅呀。」
滿都拉的敲門聲,打斷了俄日敦達來的思緒。「蘇木長,草監局那個矮個子來過電話,說啥局長不同意,要做點樣子,文書號不能間隔,少罰點,要罰800塊。」
俄日敦達來沒有從夢遊里脫離出來,問道:「說啥?再說一遍。任欽牙對牙口對口說不罰了呀,話當屁用呀。三歪九曲的沒個順溜氣。」
那天額日敦巴日出了滿都拉的門外,沒走幾步就誇下海口對岱欽說:「草監所給你說好話了,罰款全抹掉了。」伊日畢斯給滿都拉送了幾件酒和煙。
不能節外生枝了,俄日敦達來拉開抽屜丟出一千塊錢:「我替岱欽交了。羊蠍子爛在鍋里,肉不丟。」
小宋早把2000塊錢遞到了滿都拉手裡,讓他替岱欽交上。滿都拉擺著手說:「我兜里有,哪能破費蘇木長的錢。」
牧點的人學叼了,像大城市的人一樣,願意花錢買假名牌,抬高自己的身價。除了夫妻倆,兄弟朋友之間也不說實話。
鑽機從岱欽牧場搬走,移到另外兩個牧民的牧場上打鑽。岱欽把他們倆請到家喝酒協調事兒,兩家鄰居互不讓價,挖探槽一個5萬,鑽孔一個2萬,只要一家比自己家的價高的,就別想在自己的牧場挖槽打鑽,非要逼著把價格漲上去,導致了牧戶之間不能也不敢說實話。誰的價低,就成了罪人,讓其他牧戶看不起。價格喊得高的牧戶,覺得有面子:一是牧草好,沒過牧。二是把價碼抬高,成為下一家牧戶打鑽價格的標杆,人家會答謝你,讓你去喝酒,以後有事兒能說到一塊。三是做硬朗了,嘎查長也會怕你,怕有些事不給他面子,有些事會不計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就是常說的人熊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孟和橫豎不凡商量,高擁華幾次拿東南嘎查的價格和他討價還價,壓價砍價。最後火人了,岱欽送給孟和兩廂草原白,又陪著喝了兩頓大酒,關係才緩和了下來。盧德布這一招是跟牧民學的:在面上放風,轉移視線蒙惑牧戶,自己座山觀虎鬥。等礦山這邊的事鬧大了,嘎查蘇木就會出面協調,自己可以緩一緩拖一拖。他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惹火燒了身,差點把猴腚上的毛兒燒光啦。
額日敦巴日心裡堵著一口火:「牧民那點事兒,叫啥事,凡是花錢能辦到的事,那就不叫事兒。小宋少杴煤啊,不熟幹嘛要從肚子裡鑽出來。」
看蘇木長的面,替著交沒問題,那片草場嘎查長是知道內情的,說心裡話,這2000元,煤礦沒放在眼裡。盧德布盯著額日敦巴日:「你說的這個理,我倒是能想通,可走不出這個圈兒,有點自己拿手扇自己臉的滋味。那2000元,煤礦替著交了。」
嘎查長吃虧吃怕了,伸著手說:「收據在哪?」
「錢給了滿都拉,讓他代交。」
額日敦巴日半信半疑地說:「又在套路我?錢,蘇木長交了,這麼一個大煤礦至於嗎?這錢,嘎查要交了,至於以後有點啥事,那我可要撇得一乾二淨啦。」
盧德布從牙縫裡擠出一絲笑意:「嘎查長見外了,幫你的忙也好,幫蘇木長的忙也罷,別說這點錢,就是三兩萬,不會含糊一點。可這岱欽,讓人心裡不舒坦。」
小宋敲門進來,把一捆錢放在桌子上,對嘎查長說:「是一萬。多出的是跑腿費。」
瞅著嶄新的一捆錢,嘴上說著不要,手裡握著錢,對盧德布說:「不要那麼多,夠數就行,給蘇木送過去。」
瞅著走出大門的額日敦巴日,盧德布說:「姥爺好見,舅舅難纏啊。」
俄日敦達來擔心的事還是來了,他的話被牙齒截斷了,一半在口裡,一半在牙外。呼和巴日說:「你和嘎查在忙啥,牧民憑啥挑斷了運煤的路。煤礦容易嘛,要挖煤,要上繳稅金,牧民在後面扯著衣襟要小錢,扇我的臉是吧。當初可是我用手心把人家捧到草原來的,現在玩起了關門打狗的把戲,有這樣做人的嘛。說你在拆台,還覺得委屈?聽說挑頭鬧事的,又是那個巴雅爾,有一個叫岱欽的?」
阿斯夫和岱欽是自己的親戚,骨頭和筋沾著的血絲。呼和巴日生性多疑,俄日敦達來沒多說一句話。要是他知道了內情,說自己和他對著幹,鼓動自己的親戚去鬧騰煤礦要小錢,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淨啊。他前前後後捋著,盧德布肚裡再有委屈,也不該隔著自己把話送到呼和巴日耳朵里。也許是任欽不小心說漏了嘴,巴雅爾不大可能。
額日敦巴日拿了煤礦的錢,嘴短,湊近說:「巴雅爾總愛向吃水的河裡吐痰,他要是羊,我會把他死死拴在牛牛車上,可他是個長腿的,說走就走了。」煩透了心的俄日敦達來直溜溜丟出一句話:「自己的夢,回去圓去,你睡醒的夢,我沒法替你繼續做下去。大事小非的我都管了,要你幹啥呀。我同情你,誰可憐我啊。我的影子,躺不到你腳下。自己的事,自己管好呀。」
巴雅爾委屈透了,跟嘎查長交了底兒:「損人不利己的事,傻子才回去。我們幾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對錢沒仇沒恨的。」
巴雅爾又說:「我第一個交的草原證,沒到手一分錢。煤灰會拐著彎的飛呀,不落到我草場上?」
這檔口,巴雅爾是掉進灰里的豆腐,嘎查長和蘇木長都拿他沒辦法。額日敦巴日安撫著說:「紅頭文件規定的,砂石路兩邊各200米,離你草場的邊一里多了,不在賠償的範圍。擺在你眼前的有兩條路,要麼修改紅頭文件,離砂石路兩邊各一公里的範圍內都給補償;要麼把你的草場搬到路邊,你不想拿錢,都不可能。」
巴雅爾的脖子扭成了麻花:「嘎查長你這話說的,和逼著尼姑養孩子有啥兩樣。我有那尿性,旗長會看著我的臉說話。有難處,逼著我出去躲難;人回來了,錢,飛回去了,咋鬧的啊?」
俄日敦達來副旗長的公示期沒過,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問題,就是天大的問題。嘎查長打出了感情牌:「瞎鬧鬧啥,能沒你的嘛。蘇木長也惦記著你啊,大小光著腚長大的。」
我讓高擁華抓緊把粉塵污染費打到了牧戶地卡上,夠不上邊的巴雅爾也給了。額日敦巴日接連跑了兩趟煤礦,和盧德布攤牌了:「就算幫我個忙行吧,我的臉不夠大,幫蘇木長個忙,總該行吧!」
煤礦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牧民也拿到了錢。巴雅爾很感激我開了個好頭,煤礦那邊的錢,沒費口舌,也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