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遺願清單

  徐萍端詳著韓曄，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她是過來人，「第一次見面就在這種地方，真是失禮了，小韓啊，多謝你在公司照顧我們家囡囡。」

  

  韓曄貼心地搖高了病床，好讓徐萍躺得很舒服些，又拿了枕頭墊在徐萍身後，好讓她能看見窗外的景色，動作自然而然，隨手又拿起桌上的蘋果耐心地削了起來，緩緩地說道：「顧影在公司表現不錯，幾個項目都完成得很好，領導同事很看好她。」

  徐萍挺喜歡眼前這個年輕人，成熟穩重，說話得體，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她心想，如果女兒的男朋友是他就好了，那就不會讓顧影白白蹉跎那麼多時間。這些年，她隱隱約約知道女兒身邊有一個男孩子，但顧影不想說，她也不問。在感情的苦海里，只能渡己不能渡人，徐萍把這些年的擔憂都咽在肚子裡，留下了一封長信……

  她打發了顧影去買飯，只留下了韓曄，「顧影是個好孩子，跟著我這樣一個病怏怏的媽，受苦了。」徐萍撐著手艱難地坐了起來，從枕頭下掏出一封長信、一本陳舊發黃的筆記本，裡面還稀稀拉拉地夾著幾張照片，「小韓，麻煩你在我死後，把這些東西交給囡囡吧。二十幾年了，她應該知道真相，我不能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裡。」

  韓曄一臉疑惑地接過，日記上的筆跡娟秀工整，應該是顧母年輕時的東西，他沒有多想就答應了。徐萍不放心地拉著他的手囑咐道：「等我走了再給她。」

  在進入醫院的第四天晚上，徐萍走了。按照她的意願清單，顧影簽字放棄了搶救，沒有插管、沒有上呼吸機，後事一切從簡。顧影把她的骨灰安置於一個山清水秀的庵堂，那是她生前就常去的地方。

  在荷城東邊一座人跡罕至的山上，正對著荷城的母親河，山南水北，是個好地方。顧影在庵堂內看見了許多女子的牌位，供奉寥寥，想必生前都有一段故事。

  「韓總，你不用陪我了，我一個人可以的。」說話的時候，顧影正低頭默默疊著元錢，她把一摞一摞的元寶推進了火盆，火光沖天，映得她的臉紅彤彤的。

  韓曄不放心，那麼愛哭的一個人，在母親離開之後，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冷靜到極致地處理各種事情。這幾天，他一直想找個機會把顧母的遺物交給她，但就是沒有找到機會。

  「哐當」一聲，風塵僕僕趕來的人沒注意腳下，竟然帶翻了火盆，四散的菸灰紙錢燙到了顧影的手，嚇得她一聲驚呼，躲避不及，手上已經燙紅了一片。

  「爸？」顧影抬頭，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顧平，多年音訊全無的父親。母親去世後，她給顧言已經多年不用的手機號碼留了言，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多年的海上漂泊讓顧平顯得比實際年齡還要老，臉上是海風粗糲的印記，手上還有一些大大小小裂開的口子。

  「長這麼大了……」顧平上下打量著顧影，既熟悉又陌生，他還想說點什麼，但不知道怎麼開口，「我來給你媽上炷香。」

  顧影對父親的記憶已經很淡薄了。小時候，父親長年漂泊在海上，偶爾回來也只能待上一兩個月，後來父母離婚了，顧影再也沒有見過顧平。父女兩相顧無言，她沉默地遞過香支元寶，顧平沉默地接過，沉默地完成了祭拜。

  良久後，顧平開口了，「你媽死了，那套房子也該還我一半了。」

  顧影以為自己聽岔了。所以，父親千里迢迢地回來，不是為了祭奠亡妻安慰女兒，而是為了要回房子，「爸，為了給媽治病，房子早就賣了。」

  「這個不關我的事，當年離婚的時候，我和你媽說好了。你還小，房子暫時給你們母女兩住，等你長大了或者結婚了，我和她一人一半。」顧平拿出了當年的離婚協議，上面白紙黑字寫明，「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爸……你怎麼可以，我也是你的女兒啊！」連日的奔波和隱忍讓她的情緒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父親的咄咄逼人無疑在她的傷口上又加了一刀，「我上哪兒給你把房子弄回來。」

  「你媽臨死之前沒告訴你，你不是我的女兒，根本就不是我親生的，我替別人養了十幾年便宜女兒，誰來可憐可憐我？」顧平把埋藏在心裡十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當年他和徐萍的婚姻走到盡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爸你在說什麼呢？媽剛死，你就這麼污衊她……空口白牙」顧影急得快哭出來，滿腔的委屈無處發泄，顧平竟然為了房子，編造出這麼離奇的謊話來逼她就範。

  「你不信？你不信就把你媽的骨灰取出來，和我的，咱們一起去驗一驗，看是誰說假話。你媽才是那個騙子。」顧平說著到激動處，上手就打算來搶骨灰盒，「你媽是AB型血，我是B型血，我已經問過醫生，我們是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

  顧影死死地攔住，發瘋般地說道：「夠了！你說夠了嗎？你不就是想要錢嗎？好，我給，我給還不行嗎！」

  她包里掏出了一張銀行卡，「給你，這原本是給我媽做手術的，現在也用不上，以後我們兩清了。你，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和我媽面前。」

  「我也是走投無路了……但凡我有一點辦法，我也不至於下作到回來為難你們。」顧平懊惱地蹲了下去，撿起銀行卡，兩手一攤，「我也不是十惡不赦，囡囡，小時候，爸爸把你抱在肩上帶你去看馬戲你還記得嗎？」

  記憶中，跑船回來的父親很高大，他會帶著各種新奇有趣的玩意兒，還有大包大包的糖果回來逗她，他們一家三口也曾有過溫馨美滿的日子。而眼前這個邋遢的男人，為了房子不擇手段、使出各種無賴手段。

  顧影不願意再回想起從前那些溫馨的畫面，「夠了，拿了錢就走吧，卡里有50萬，你拿著隨便干點什麼都足夠了，別再來打擾我媽的清淨，否則，我會讓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