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往事如煙

  跟陸尋在一起7年，顧影了解陸尋的為人，他說一不二，平時看著溫文爾雅，但一旦觸碰到他的底線，孤狼的狠辣就會暴露無遺。她自知無力反轉，無力抵抗，於是默默收拾了東西，給母親辦理了出院手續，準備圓母親的心愿，帶她回老家看看。

  顧影的老家在荷城，那是一個生活和時間都很慢的地方，街道很窄，熙熙攘攘，人們遇見了會互相打招呼，寒暄著天氣不錯，你吃了嗎？只不過，顧影上初中時，徐萍就帶著她離開老家到寧城生活，這些年也很少回去。

  

  顧家人口簡單，父親年輕的時候都在海上漂泊，後來跟母親離婚後就再也沒有回家，家裡親戚也大多不往來了，只剩下母女相依為命，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如果不是母親的病……

  出院以後，徐萍的精神好了許多，也許是迴光返照，也許是心情好了。一路上，她絮絮叨叨地跟顧影講小時候的事情，精神特別好，「你啊，小時候是個小饞貓，能吃能睡不鬧騰，每天都嚷著要吃草莓糕糕……人小鬼大，明明是小妹妹，還要充小大人照顧別的小朋友。」

  顧影安靜地待在母親身邊，被母親的話逗樂了。在最後的時光里，一切的紛紛擾擾都不再重要，她突然就理解了那句話：人生在世，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擦傷。

  這天，徐萍堅持要讓顧影帶她回年輕時工作的福利院看看，顧影有些為難，時隔多年，福利院的原址已經拆遷了，連街道都改建了，她在地圖上查了又查，還拜託老家的同學打聽了多遍，才弄清了怎麼走。

  「媽，你越來越像小孩子了，說今天要來就一定要來。」顧影攙著母親說笑。原來的福利院已經建起了成片的住宅，一點都沒有往日的影子。

  徐萍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不無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還真的是，物非人非了……有些事情，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她轉頭對著顧影，眼裡儘是一個母親的不舍和溫柔，曾經那個在搖籃中的軟糯寶寶，現在已經長成了眼前的大姑娘，「囡囡啊，媽媽可能要離開你了，你一個人啊，要堅強。媽媽對不起你，沒能給你一個圓滿的家，沒能讓你一直快快樂樂的……」

  「媽，你千萬別這麼說，跟媽媽在一起，我覺得特別幸福，特別溫暖……如果要說對不起的話，是我沒能夠把你一直一直留在我身邊……」顧影哭了，她怨恨自己沒有能力留住母親，也怨恨上天讓她遇到了陸尋，給過她希望又把她打入深淵的人。

  徐萍在原址逛了幾圈，心愿已了，她的病情也急轉直下，顧影把她送到了當地醫院。小地方的醫療條件一般，面對徐萍的病情，醫生束手無策，只能採取保守治療，用藥物儘量減輕她的痛苦。

  躺在病床上，徐萍忍受著病痛的折磨，額頭滲出一層薄汗，但還是掛著笑容，「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我的囡囡都長這麼大了，真像你媽媽？」

  顧影聽到了這麼一句，她以為是母親是病糊塗了開始說胡話，「媽你說什麼啊？我長得當然像你啦。以前您去學校接我，同學老師都覺得你這麼年輕，是不是我小姨呢，」

  徐萍欲言又止，自己已經油盡燈枯，有些秘密再不說只怕就來不及了，但她不知道怎麼開口。看著至親之人的生命在眼前一點點地消磨，一點點地流逝，顧影心如刀割，卻依舊在母親面前強顏歡笑，她已經連續好幾年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這天，她剛剛把母親的衣服洗好，在去打水的路上暈倒了，所幸就在醫院裡，她很快就被人發現並送到急診。在病床上醒過來的時候，顧影看到了韓曄，好整以暇地坐在床邊回著郵件。見她醒了，這才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上前查看她暈倒摔傷的額頭。

  他怎麼在這？顧影不太習慣韓曄突然而至的體貼關懷，她把頭一偏，推開了韓曄的手。

  「不用驚訝，我只是剛好給你打電話，醫院的人說你暈倒了，你媽媽那邊也沒人照顧，問我可不可以過來……你暈倒的時候摔傷額頭了，前額葉本來就不發達，別再摔傻。」

  韓曄不合時宜的幽默讓顧影很是窩火，她還不想面對韓曄，尤其是在醫院這種地方，會讓她時時刻刻回想起那天，韓曄死死地抱住她。那種無力感、怨恨感瞬間蔓延上來，她忍不住裹緊了被子，偏過頭去不想說話。

  「你是六床病人的家屬吧，病人醒了，身邊沒人看著不行……」小護士嚷著跑過來，招呼著顧影跟她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顧影連鞋都顧不得穿就想起身，一陣暈眩感上來，顧影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又跌坐回去。韓曄見狀，「你還是好好躺著吧，自己就是病人還強行要去照顧另一個病人，除了添麻煩什麼也做不了。」

  韓曄的話冷酷現實但在理，顧影咬緊了下唇一言不發。見她眼尾紅紅像是又要掉眼淚，韓曄抽了幾張紙遞了過去，「這就受不了了，往後有的是哭的時候……」他轉身跟著小護士出去。

  韓曄雖然冷心冷臉，但是干起活來不含糊也不矯情，他跟徐萍表明了身份，說明了來意，又手腳勤快地打好了水，遞上了洗淨的水果。等顧影休息好了過來照顧母親，她看到眼前其樂融融的一幕，有點意外。

  徐萍看到門外愣著的女兒，笑著招呼她過來，「囡囡啊，你怎麼沒告訴媽媽，你單位的同事還特地過來看望我，快謝謝人家啊，以後在單位里可得好好干。」

  韓曄慣會收買人心的，在長輩面前謙和有禮。顧影避開母親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又轉頭跟母親笑呵呵的，「媽，我會的，你快躺好。」

  韓曄對於顧影的眼刀熟視無睹，反而旁若無人地拉起她的褲腿，「你怎麼又不穿襪子了……」

  看見這一幕的徐萍好像明白了過來，悄悄拉了拉顧影的袖子，「囡囡啊，他是不是你跟媽媽說的那個……那個……」

  顧影打斷了母親的話，這是把韓曄誤認成自己的男朋友了。跟陸尋在一起7年，因為身份的關係，她連母親都沒有坦白，只是在母親每次問起的時候，支支吾吾地說有這麼一個人，等他們感情穩定、談婚論嫁的時候，就帶到母親面前給她過過眼。不過，應該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是！」她打斷了母親的話，「沒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