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前程
2024-05-29 01:21:52
作者: 渡木橋
巫山鎮的這個夜晚,註定是個不眠夜。
兩位巫山鎮住客出戰學宮論劍預賽第一輪,一勝一負。
別說這一勝了,哪怕是那一負,都是巫山鎮破天荒頭一遭。
因為過往的住客們,壓根就沒資格站在預賽的鬥劍台上。
慶祝,必須要慶祝!
對巫山鎮這些闊少來說,缺得是尋歡作樂的理由,錢那是不缺的,撒下去就是了。
鎮中心一條街,從街頭的鴻賓樓,到街尾的翠花樓,吃喝玩樂這條街全包了,張燈結彩。
兩百來位巫山鎮的住客,這一晚基本全在這條街上。
翠華樓的姑娘去鴻賓樓唱曲,鴻賓樓的師傅去翠花樓炒菜,店家買賣都混著幹了,就是為了伺候這幫金主少爺。
到了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這群少爺聽曲唱戲、喝酒划拳,玩得忘乎所以。
這次慶祝的正主還在不在,他們已經不在乎了。
巫山鎮的西北角,有一條靠著山坡的街道,左拐往山上走,就是學宮的南大門。
跟喧鬧的鎮中心不同,這兒很安靜,街角支著一個餛飩攤。
松脂火把照明,燈光忽明忽滅,攤子上的鍋蓋一打開,蒸汽騰騰。
夏言前身在宅子裡修煉,到晚上肚子餓了,就會在這兒吃碗餛飩。
今晚除了夏言和陳文炳之外,顧展堂也在。
下午三人被那群樂手拉著喝酒,陳文炳還是老樣子,很快就倒下了。
夏言和顧展堂以照顧陳文炳為由,這才脫了身。
三人跑到夏言宅子裡,陳文炳倒頭睡覺,夏言和顧瘋子兩人在練功房裡練劍。
到了這會兒陳文炳醒了,夏言和顧展堂也累了,出來吃餛飩。
三碗餛飩被店家端上來,餛飩是雪白的,微微透著肉餡的粉紅,上面飄著碧綠的蔥花。
豬油混著蔥花的香氣,直往鼻子裡鑽。
陳文炳拿起湯勺,抬頭說道:「夏言你還記得嗎?七年前,咱倆就是在這個餛飩攤上認識的。」
「記得。」夏言點點頭,「那會兒是半夜了,一個闊少在街角堵一個姑娘,咱倆一起出手把人給揍了。」
「是啊。」陳文炳笑了笑,「結果那姑娘是個窯姐,人家那是鬧著玩,咱倆不識趣,被那位學弟哭著罵街,罵了一晚上。」
「嗐,別提了。」夏言擺擺手。
「也好吧。」陳文炳點點頭,「咱在這兒認識,也在這兒散夥,這叫有始有終。」
夏言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我能在預賽賽場上走一遭,算是在這萬劍學宮畢業了。」陳文炳說道,「我剛才在床上迷糊的時候,夢見我老娘了。我想回家,明天一早就啟程。」
夏言聽完之後,心裡多少有些不舍。
前身跟陳文炳的交情不必多說,自己來這個世界之後,跟陳文炳處得也不錯。
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交情再好,總有分離的時候。
「店家,燙壺酒。」夏言回頭招呼了一聲。
「好咧!」店家是個五十來歲的瘦小老漢,趕緊應下來,彎腰拍開了黃酒罈子的泥封。
夏言看向了陳文炳,問道:「你打算怎麼走?」
「要是能坐飛鶴回去,那當然最好了,可惜飛鶴只在巫山山脈附近飛。」陳文炳搖搖頭,「我打算走水路,這一路遊山玩水的,我就當散心了。對了,你家就在江南是吧?」
「嗯。」夏言點點頭。
「那我正好路過,回頭說不定去你夏府拜訪一下,看望一下夏伯父。」
「那再好不過了。」夏言說道,「我晚上回去給我爹寫封信,你給我當個信使。」
「小事兒,包我身上。」陳文炳拍了拍胸脯。
兩人就這麼聊著,一旁的顧展堂一言不發,悶頭吃著餛飩。
就在這個時候,顧瘋子忽然把手裡的湯勺放下了,直起了腰杆,目光看向了街尾拐角。
夏言也心有所覺,看向了那邊。
街尾拐彎就是上山的山道,此刻月影婆娑,有兩個影子先被月光印在了街道上。
一高一矮,好像是互相攙扶著。
很快,人也看到了,是兩個女子。
身材嬌小的少女,攙扶著身材頎長的女子,慢慢走過來。
一開始離得遠還看不清面目,不過矮的那個,夏言看身形就認出來了。
她的手裡那把大劍夏言上午領教過,差點屁股搬家。
江小艾。
高的那個,夏言一看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兩句話。
一句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江小艾長得算是很不錯了,小姑娘就跟個瓷娃娃似的,大眼睛,臉蛋子嫩的一掐一兜水,是個美人胚子。
可跟這高個兒的女子一比,那就是螢火之光與皓月爭輝了,容易被忽略。
另一句話,叫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一開始隔著遠,那女子夏言初看之下只覺得個子挺高,這種身材穿什麼都錯不了,是個衣服架子。
可隨著兩人慢慢走過來,光影流轉,她那張的臉龐越來越清晰,整個人就跟畫裡走出來似的。
等走到近處,夏言完全看清了,眼前這個女子,不是嫵媚妖嬈那個路子。
五官清秀,高高瘦瘦的,白淨,看著賞心悅目。
夏言正看著呢,顧瘋子站了起來,擋在夏言和陳文炳身前。
「顧瘋子你幹什麼?」陳文炳不解道。
顧展堂沒吭聲,右手已經按住了劍柄。
陳文炳伸手一拉顧展堂腕子,把他拖回了條凳上:「人家下山來吃碗餛飩,你至於嘛?」
兩三句話的功夫,兩個女子也走到餛飩攤邊上了。
「夏言學長?」江小艾總算認出來了,「你怎麼在這兒?」
「廢話,他住這兒。」陳文炳在一旁說道,「倒是你江小艾,一個小姑娘,大晚上跑巫山鎮裡幹嘛?不知道這裡住的全是壞胚子啊,小心有來無回。」
「又不是我想來的……」江小艾低著頭輕聲咕噥了一句。
「小艾,我們吃碗餛飩。」高個兒女子建議道。
「哦。」江小艾應了一聲,正要攙著她去另一桌坐下。
沒想到那女子卻微微一掙,臂彎掙脫了江小艾的手掌,然後坐到了夏言對面。
她看了看夏言,夏言也看了看她。
顧展堂看不下去了,「唰」一下站起來,手又按到了劍柄上。
陳文炳趕緊繞到桌子對面,把顧瘋子拖走了。
陳公子先把顧瘋子按倒隔壁桌的條凳上,然後招呼江小艾過來坐下,最後對店家說道:「酒先別上,再來兩碗餛飩。」
「好咧!」
在陳大公子這一通操作之後,夏言這一桌,就只剩下他和對面的女子。
到了這個時候,夏言心裡已經隱隱猜到她是誰了。
從山上下來的,又是沖自己來的,不會有別人,只有藏劍閣五樓那位。
兩人之前未曾謀面,書信來往也比較言簡意賅。
到目前為止,夏言只知道她有一把飛劍名叫「小青」。
然後她有個外號,叫做「南御劍」。
至於她本人叫什麼名字,夏言不知道,也沒聽說過。
夏言穩了穩心神,問道:「這位學妹,有何見教?」
「夏言學長,我之前住在藏劍閣五樓。 」女子輕聲說道,「今晚跟你正式認識一下,我叫屠蘇。」
「哦,原來是屠學妹。」夏言心想果然是她,又問道,「支脈通了?」
「嗯。」屠蘇應了一聲,「多謝夏學長。」
「不用客氣。」夏言說道,「你的『鑽劍』也讓我受益匪淺。」
「夏言學長不必自謙,你傳授我截元沖脈,解決了我修行上一個大難題。」屠蘇幽幽說道,「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
話剛說到這兒,陳文炳站起來了。
陳公子對顧展堂和江小艾說道:「來,兩位,別聽了,我們再坐遠一些。」
「不必,你們有個見證也好。」屠蘇側頭說道,隨後又看向夏言,「小女子唯有送夏學長一份前程。」
夏言有些莫名其妙:「前程?」
「對,前程。」屠蘇點點頭。
「什麼前程?」
屠蘇說道,「學宮論劍正在進行,我剛才聽江小艾說了,學長通過了預賽第一輪。
學長贏江小艾這麼驚險,往後再打下去,恐怕情況不妙。
不過沒有關係,無論學長之後戰績如何,肯定會有宗門會選你。」
「哦?」夏言又問道,「為什麼會選我?」
「因為秀劍宗的推薦函,可以讓學長進入除了上五宗之外的任何一個修行宗門。」
「你是秀劍宗的人?」
「現在還不是,很快就是了。」屠蘇說道。
「我捋一捋。」夏言說道,「也就是說,只要你參加了學宮論劍,以你的天賦和戰力,被秀劍宗選上是必然的事情。然後,你會用秀劍宗成員的名義,由你自己,或者讓你的師尊,給我一份拜入其他宗門的推薦函,對嗎?」
「正是如此。」屠蘇說完微微低下頭,「我知道這個建議有些狂妄,學宮論劍正賽還沒開始,我就先許諾了。不過我有信心,而我這份信心,正是夏學長的截元沖脈給的。」
夏言這下聽明白了,笑了笑:「謝謝學妹的好意,我心領了。」
「別光心領啊!」陳文炳在遠處「唰」一下站起來,「夏言你是不是傻?有這實惠趕緊應下來啊!」
夏言瞟了一眼陳文炳,再看著眼前的屠蘇,說道:「學妹,你有信心很好,我也替你高興。
只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學長,也不甘落於人後。
自己的前程,總歸捏在自己手裡比較舒服。
你覺得呢?」
屠蘇聽完,臉上現出幾分歉意:「學長,我明白了,方才多有得罪。」
「沒事。」夏言擺擺手,然後扭頭問道:「店家,酒燙好了嗎?」
「好了。」
「上酒。」夏言吩咐一聲,再對屠蘇說道,「我這位朋友明天要回鄉,我想給他踐行,餛飩下酒,有興趣嗎?」
屠蘇展顏一笑,抱拳拱手:「自當從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