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送行
2024-05-29 01:21:53
作者: 渡木橋
一場酒局裡但凡有陳文炳,往往結束是比較快的。
陳公子酒量不濟,酒品卻很好,也不用別人勸酒,自己就能把自己灌醉了。
喝醉之後,他一手拉著顧瘋子,一手拉著南御劍,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夏言,對左右兩人說道:
「我這個兄弟,性子老實,凡事喜歡認死理。
我這一回去,怕他接不住之後的場面。
我倆交情是一輩子的,可我修行沒有天賦,以後仙凡有別,註定不是一路人。
今晚咱們喝得不錯,算是有交情了。
屠蘇學妹,剛才你不是說,要在巫山鎮找一套房子嗎?
不用找了,就住我那套宅子。
宅子我已經買下來了,明天你就搬進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從今往後仙路漫漫,你和夏言要互相扶持。」
這番話說完 ,他一扭頭,吐了顧展堂一身。
眾人一一告辭,至於顧瘋子之後要揍某個醉鬼,被夏言死死拖著,那是後話了。
當天夜裡,夏言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已經夜半三更了,他不著急睡覺,而是跑到書房,先給自己老爺子寫了封信。
原本按照老爺子夏雲天的想法,夏言通不過學宮論劍的初選,這會兒應該在回鄉的路上了。
可情況有變,夏言還會在巫山鎮待一陣子。
怕老爺子心裡惦記,覺得應該修書一封,說明情況。
至於送信的陳文炳,夏言不用多介紹,之前他還在學宮醫館養傷的時候,陳文炳來看過他,老爺子認識。
寫完書信,夏言吹了吹墨跡,上下看了看。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他前世的遺憾。
而現在有機會能彌補,夏言心裡是熱乎的。
等此間事了,一定先回鄉,跟老爺子好好相聚。
……
次日天明,夏言起了個大早。
校區預賽第一輪今天還得打,不過跟夏言沒什麼關係了,他第二輪才會出場。
起這麼早,是惦記著送行。
而陳大公子要回鄉,那肯定大包小包的,他一人估計收拾不過來。
陳文炳的宅子,離夏言宅子不遠,隔著一條街。
走到門前一看,門戶大開,陳文炳腰間繫著一把帶鞘長劍,背著一個小包袱正往外走。
「我正要去你那兒,取你的家信呢。」陳文炳說道。
夏言笑了笑,從懷裡掏出書信,遞給了他。
陳公子把背上的包袱拿下來解開,仔仔細細地將這封信放到了自己的衣物底層。
夏言看著包袱里也就一些換洗衣物,還有幾張銀票,心裡不由得納悶:「東西這麼少?你宅院裡這些家當都不要了?」
「昨天不是說了嘛,讓屠蘇學妹住進來。」陳文炳說道,「我這些家當都留著,她看得上就用著,看不上扔了,不值幾個錢。」
「你昨晚不是喝醉了嗎?」夏言奇道,「居然還記得自己說過這話?」
「當然記得,反正我話說到那個份上,作為兄弟我是盡力了,以後能不能引鳳築巢,看你自己努力。」陳文炳笑著拍了拍夏言的肩頭,「我覺得南御劍不錯,配得上你,加油。」
「去你的。」夏言翻了翻白眼。
巫山鎮往西五里地,就是銀沙江渡口。
這個地方夏言來過一次了,前陣子送夏雲天的時候就是這裡,知道這兒有船家。
渡口不大,泊著五艘烏篷船。
碧空萬里,陽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船家們各自坐在自家的床頭,抽著煙杆等客人。
一看到夏言和陳文炳兩人靠近,左手邊第一艘船的人站起來了,煙杆子往腰際一插,手腳麻利地開始解繩索。
臨別之際,夏言發現自己嘴挺笨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前世的離別,因為通訊方便的緣故,分量沒今世重。
「行了。」陳文炳一拳擂在了夏言肩頭,「我走了,後會有期。」
夏言神色凝重,抱拳拱手:「後會有期。」
「哎,我先別著急走。」陳文炳看著夏言身後,「你看,有人來了。」
夏言扭頭一看,只見一個青衣女子,正慢悠悠地走過來。
昨晚月色朦朧,看著女子還不是很真切,只覺得賞心悅目。
現在太陽一照,沒看清的地方看清了,還是那麼完美,更賞心悅目。
來人正是屠蘇。
夏言昨晚就覺得她腿腳不太方便,走路得人扶著。
今早看起來好一些了,一個人能走了。
走到兩人跟前,女子額頭見汗,微微喘息地說道:「對不起,我走得慢,差點沒趕上。」
「要說我陳文炳在萬劍學宮這九年,可真沒白混。」陳文炳笑道,「臨走之際,南御劍親自送行。」
「陳學長說笑了。」屠蘇搖搖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懷裡取出了一張十兩面額的銀票。
這張銀票的邊都磨毛了,看起來收藏了很久。
「陳學長,昨晚你說要把宅子租給我,還作數嗎?」屠蘇問道。
陳文炳看了夏言一眼,嘴角掛笑:「那當然作數了。」
「可我沒什麼積蓄。」屠蘇微微紅著臉,輕聲說道,「我聽說巫山鎮隨便一套房子,一年的租金就要上千兩。」
「嗐,我不是說了嘛,房子是我買的,我願意讓誰住就讓誰住。」陳文炳說道,「屠學妹,你踏踏實實住著。當然白住的話,你可能覺得不太妥當,沒事兒,房租我記夏言帳上,他家有錢。」
夏言問道:「憑什麼記我帳上?」
陳文炳白了夏言一眼,伸手把屠蘇手裡的銀票接過來了:「那行,房租一年十兩,我先收學妹一年租金。」
「謝謝陳學長,不過我用不著一年。」屠蘇輕聲說道,「三個月就夠了。」
「對。」夏言點點頭,「三個月後,學宮論劍就結束了。」
「好吧。」陳文炳一臉無奈,然後說道,「你倆止步,我走了。」
說完,陳文炳登上了船頭。
而夏言卻聽到身後一聲暴喝:
「陳文炳,接我一劍!」
扭頭一看,只見顧展堂披頭散髮,人騰躍到了半空之中,手中長劍已經出鞘。
陳文炳哈哈大笑:「來得好!」
陳公子全身氣勁一鼓,人也騰空而起,抽出了腰際長劍。
「叮」地一聲金鐵交鳴,伴隨著剛勁雷音的轟隆作響。
顧展堂穩穩地落回地面,陳文炳則一屁股坐到了船頭。
烏蓬小船上下顛簸,差點翻了。
船家趕緊竹竿子一撐,小船離岸。
顧瘋子捋了捋頭髮,淡淡說道:「廢物,一路順風。」
陳文炳一手支著劍,一手捂著屁股站起來,瞪著顧瘋子:「我特麼借你吉言!」
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烏篷小船已經離岸十多米了。
江邊的碼頭,一邊靠水,一邊靠山。
山坡之上,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此時樹林之中,忽然一聲鼓響:
「咚!」
夏言趕緊扭頭看過去,只見三十多個身懷淺薄修為的巫山鎮少爺,紛紛躍上了樹冠。
他們手裡拿著各式樂器,做好了演奏的架勢。
「咚!」
又是一聲鼓響。
「他們怎麼來了?」夏言看了身邊的顧瘋子一眼,問道。
「昨天半夜,我去了一趟窯子,把這群傢伙拎出來了。」顧展堂冷冷說道,「憑什麼我要一大清早來送行,這群廢物卻躺在溫柔鄉里。」
夏言點了點頭:「你可真夠絕的。」
「倒也沒花多少口舌。」顧展堂說道,「一聽說陳文炳要走,他們自己也是願意來送行的。」
「咚!」第三聲鼓響,樂曲這就演奏起來。
這是夏言第三遍聽這首曲子。
「怎麼還是陷陣曲?」顧瘋子一臉不滿,「衝鋒陷陣有去無回,用來送行不吉利。」
夏言無奈道:「你就別挑三揀四了,其他曲子他們也得會嘛。」
屠蘇微微一笑:「這些日子他們練這首曲子的時候,我在山上隱約能聽到。」
三人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已經回到了江面上。
烏篷小船正在緩緩遠去,陳文炳站得就跟一桿標槍似的,傲然負手而立。
沒一會兒,陳公子好像裝不下去了,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淚。
鼓樂齊鳴中,陳文炳抹乾淨了淚水,仰著頭,聲嘶力竭地吼道:
「夏言!」
「論劍加油啊!」
「仗劍上青雲!」
「殺得那些劍仙屁滾尿流!」
「娶個秀劍宗的女劍仙做老婆!」
「連同我那份!」
「加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