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草原翻滾
2024-05-29 01:26:12
作者: 戴金瑤
「多謝譚書記給我這個機會,在座的都是陶瓷界的專家,我心裡有些緊張。我以前是學醫的,記得我看過一本書《塔西佗歷史》,這本書里提到的塔西佗陷阱,其實能解釋為什麼景市的陶瓷形象提升,像是個頑疾,工作做了不少,可成效不明顯。」
塔西佗陷阱?在座的很多藝術家一臉茫然,顯然「塔西佗陷阱」這個詞語,沒有在陶瓷專業的課本上出現過,樂天繼續說道:
「古羅馬的塔西佗,對皇帝有一段評價,意思是如果皇帝成了人們憎恨的對象,不管他做好事,還是壞事,同樣會引起人們的憎恨。你們想想為什麼現在日本和韓國生產的一些瓷器,能得到年輕人的認可?除了之前齊老師提到的主觀和客觀原因,還有就是大環境問題,景市的瓷器被樊家井、曙光路古玩城等這種假貨充斥著,在很多稍微懂點瓷器的人印象中,樊家井的瓷器再好,人們都覺得它們是地攤貨,不值錢;曙光路古玩城的古董即使是真的,很有人還是認為那是假出土,假海撈。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印象,當然是跟很多不法商販以假當成,以次充好有很大的關係。」
樂天話中的樊家井,正是景市非常有名的仿古一條街,和北京的潘家園、河南的石佛寺齊名,陶瓷愛好者,無人不知。樊家井雖然帶動了當地一些瓷器的銷售,但對景市陶瓷的負面影響更大。
而曙光路古玩城,是景市有名的鬼市,一般在凌晨三點開張,擺攤的人,有的是景市的工人或農民,無意間挖出了寶貝,想發家致富;而逛鬼市的人,一般自帶手電筒,想在古玩城淘到寶,轉手獲益;但往往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因為鬼市裡的東西,大部分仿造做舊,仿造做舊本身沒有問題,但在曙光路古玩城充當古董來賣,那就會嚴重影響到這條街,這座城市的口碑和形象。
「塔西佗陷阱」現象,曾讓輝煌千年的景市,讓很多人帶上了造假、粗俗、低端的有色眼鏡。
「全球鑑定中心,是專業的鑑定機構,除了要求運作公司和運作人具有高度的社會責任感,能抵制住外界的誘惑之外,還需要通過現代的鑑定和防偽手段來干預,陶瓷真偽檢測儀,不僅是台機器,還有幾百萬、上千萬的後台數據做支撐,做假基本不可能。早在八年前,這種加密技術和區塊鏈技術就已經在國外的文章中出現過,但國內沒有人應用到陶瓷等藝術品的鑑定中。陶瓷等藝術品在流通中轉手多次,很難進行溯源,至於陶瓷的真實性,一般的老百姓沒法分辨,即使專家也很也常常看走眼。我花多年的時間來設計真偽檢測儀,採集龐大的數據,就是想從源頭上扼殺贗品,如果有一天,我們的真偽檢測儀就像驗鈔機一樣便捷,我相信在樊家井、曙光路古玩城,沒人再敢以假當真,久而久之,景市這座城市的口碑也會逐漸改善。」
在座的領導和藝術家,沒想到一個學醫的門外漢,居然能博古通今,針砭時弊,都大為震撼。
譚書記一看表,還有五分鐘的時間,他總結道:
「你們今天談的非常好,我等下要去省里開會,還有幾位沒有發言,希望下次有機會再深入交談。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景市獲得了明年東亞文化之都的候選資格,這個評選是中日韓三國共同發起的亞洲第一個國際性文化城市命名活動,今年當選的中國城市是寧波,他們組織了『海上絲綢之旅』『非遺之旅』等活動,影響挺大,對城市品牌的提升、文化的建設,還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有很大的幫忙。我希望大家齊心協力,明年輪到我們。」
散會之後,譚書記單獨找齊雅輝聊了兩分鐘,然後匆匆地下樓,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當齊妙走出貴賓室,走廊邊的電視機在播報一則重磅新聞:
經中共中央批准,中共中央紀委對榮易嚴重違紀問題進行了立案審查。經查,榮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在幹部選拔任用、企業經營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巨額賄賂;濫用職權,造成國有資產重大損失。嚴重破壞了黨內政治生活,損害了當地政治生態,性質極其嚴重,影響十分惡劣。經中紀委研究並報中央政治局會議審議,決定給予榮易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將其涉嫌犯罪問題、線索及所涉款物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牽一髮而動全身,拔出蘿蔔帶出泥。莫大盛出逃,牽連出景市艾書記和省委榮書記,艾書記已經從副省級幹部,降為副處級非領導職位;而榮書記犯罪更嚴重,已被開除黨籍和開除公職,涉嫌的犯罪問題、線索及所涉款物,已經移送司法機關處理,莫大盛參股的省城監獄陶瓷加工廠被收回,由省城監獄全資控股,東江製藥和大景陶瓷博物館也在整改,莫大盛的產業面臨大洗牌。
東江製藥被拍賣,由吳氏集團的吳義拍得,莫大盛留下的新廠房的爛尾工程,由吳氏集團出資繼續修建投產;大盛集團退出大景陶瓷博物館的股份,由俞總的御窯文化來負責運營。
在配合警方打擊文物盜竊和走私團伙的過程中,大黃安保做出了重大的貢獻,被市公安局和治安大隊授了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髕骨受傷的我,在去除石膏後,參加了授牌儀式。大黃逐漸從爆炸的廢墟中恢復,公司自主研發的安防系統和安防產品,在全體員工的努力之下,得到了越來越多客戶的認可。
在兩個月之後一天,齊妙忽然開著一輛江鈴牌貨車停在大黃安保的門外。齊妙穿的依舊是那件法式復古方領的白色連衣裙,腳下是白色的平跟涼鞋。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一件事嗎?等任務結束……」
我已經完全從髕骨受傷中痊癒,齊妙這一提醒,我忽然想起來了:
「等到任務結束,你帶我去見見泊陽湖底的美景。」
相愛的人,或許時間越久,越不會忘記曾經說過的話。
齊妙開著車,我坐在副駕駛室,朝西北方向的泊陽湖開去……
「真沒想到,《齊懋手記》中的沉船位置圖,竟然在你們大黃安保的樓底下,你說這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當然是上天早有安排,劇本都是寫好了的,我夢見過他們的劇本,你猜他們是怎麼寫我們的?」
大黃安保樓下古窯的瓷器,藏在昌南會館後排別墅的,被沒收;放在大聖美術館的,已經被莫大盛轉移到日本,不知道這是不是劇本里安排好的。齊妙一邊開車,一邊望著秋天的田野:
「怎麼寫的?」
「我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遠不分開,還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比你還漂亮。」
「呵,想得美,誰要跟你生孩子?!」
「我爸媽彩禮都準備好了,結婚的日子都定了。」
「你還提彩禮?我爸媽又不是賣女兒!」
「你媽不要彩禮了?」
「只要你對真心對我,這些都不重要。說正經的,兩個月之前,我和我爸從紫晶賓館出來,他就像沒魂似的,天天在研究水下的沉船。」
「莫大盛和慧明和尚還逍遙法外,他們手上有沉船位置圖,省里是擔心水下的沉船被這些人盜了,所以才抓緊進度,你爸完全可以不管的,直接交給考古隊就好了。」
「不管?他已經在船上呆了好幾天了,我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芳姐自首前,她把沉船位置圖,交給我爸,而且我和他之前研究過水下沉船位置,考古隊無論如何也要拉著他過來。」
「唉,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芳姐三年,將軍七年,都關在省城監獄,高橋也罪有應得,如果不被福鱷吃掉,也是死刑。」
雖然高橋已死,但他幹的壞事帶來的惡劣影響,很難在短時間內消失。幸好齊妙有很多事要處理,才沒時間去想過去的不愉快。我看出了齊妙的情緒變化,馬上岔開話題:
「妙妙,你和樂天的公司籌備的準備樣?」
「公司名已經核下來的了,御窯之尚文化,時尚的尚,你覺得怎麼樣?」
「御窯之下代表過去,御窯之上代表未來,御窯代表傳承,之尚代表創新,我覺得很好。」
「還記得我註冊過御窯之下的陶瓷品牌嗎?」
「當然記得,御窯之下,定位中檔;御窯之上定位高檔。」
「嗯,現在我御窯信息員的任務差不多完成了,我想好好運作運作,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你要充分挖掘樂天的潛能,我記得他開發過靈境虛擬系統,為了研究真偽檢測試,他的資料庫里,古今中外的陶瓷都有,這些陶瓷中有很多故事,如果充分挖掘出來,做成虛擬IP和陶瓷衍生品,應該會有不錯的銷路。你以前不是夢見過鬥彩仙子嗎?我覺得可以做成鬥彩仙子系列產品。」
「不錯不錯,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那可不,我們誰跟誰啊!」
秋天的泊陽湖,與兩個月之前是完全不同的風景,碧波萬頃的湖面,已經裸露出乾涸的湖床,出現了大片的湖底草原。
在湖邊的濕地上,開滿了星星點點的蓼子花,像是天上隨意灑下的小精靈,密密麻麻粉紫色的精靈相互簇擁著,沒有那麼郁香,更沒有那麼矯情,樸實地生長在溝壑旁,灘涂上,湖岸邊,卻耀眼得像是雨後天上的彩虹。
水草豐長的湖底草原上,湖草青青,秋色漸濃,水草在四季的輪迴中,裝扮著大自然。有些白鷺在尋覓食物,有些成群結伴,忘情地交玩。
喧器從來都不是車來人往,而是我們的內心。我和齊妙手牽著手,穿行在美輪美奐的蓼子花海中,奔跑在秋季的草原上,和自己心愛的女人,認真地享受著遠離喧囂的美好時光。湖底的草原,仿佛是繡著花叢的巨大地毯,平鋪在萬頃的湖床上。我和齊妙十字相扣,忘掉這人世間的恩恩怨怨,我們放著歌,轉著圈,跳著舞;我們相擁,相吻,相依偎,任時間慢下來。很難想像,兩個月之前的泊陽湖,那場颱風下殘酷的水上戰鬥。
草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我們躺在花海中,仰望著天空,這麼多年來,我們第一次放飛,與大地親密地接觸。青草和泥土的氣息,秋日和暖陽的味道。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滿天之下,好像只有兩個人:齊妙和我。
我和齊妙擁抱在一起,在花海里翻滾。我們時而閉目養神,時而仰望藍天白雲。我們的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齊妙柔軟的臂彎,讓我甘願墜進她的心田;撲閃撲閃的眼睫毛,像撥片一般,撥動我的心弦。這世間最溫柔的,不是秋日的暖陽,不是像星星一樣的跟從,而是像齊妙一樣純真的笑靨。我們等候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了一張屬於我們幸福的合影。白色的連衣裙,粉紫色的蓼子花,定格的瞬間,齊妙獻上的一吻,讓我徹底墜進她的心房,那是一片永恆之愛的棲息地。
我和齊妙躺在草地上,齊妙仰望著無邊無際的天空,嘴裡輕誦著詩歌《抉擇》:
假如我來世上一遭
只為與你相聚一次
只為了億萬光年裡的那一剎那
一剎那裡所有的甜蜜與悲悽
那麼 就讓一切該發生的
都在瞬間出現吧
我俯首感謝所有星球的相助
讓我與你相遇
與你別離
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詩
然後 再緩緩地老去
在幾百米遠的湖面上,幾艘漁船拼在一起,圍成了一座打撈平台,師傅齊雅輝正在指揮潛水員下水打撈。齊雅輝舉著望遠鏡,看見遠處的花叢中,我和齊妙躺在地上,正抱在一起擁吻,他移開了視線,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是時候準備婚禮了。
齊雅輝的望遠鏡里,出現了三個男人,正從小船上下面,向停在濱湖公路上的一輛貨車走去。 一輛白色的榮威汽車,經過濱湖公路,向省城監獄的方向急速地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