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終章(12)
2024-05-28 13:17:25
作者: 尉遲有琴
方才君越去的並非議事的前朝,而是後宮。這有些不合規矩。
領路的太監笑道:「承親王去的方向是慈寧宮,想是去見太后娘娘。寧康公主這邊請,皇后娘娘正在湖心亭等候。」
下轎行了不多時,便見湖心亭內有兩人,一位著鳳袍常服,背影看去威儀尊貴,既陌生又熟悉,一位瘦瘦高高的少女,梳了男子髻,冰面如霜,三尺之內,生人勿近。
到底是來了,她等而又等的那個人,到底還是肯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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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柔踏入湖心亭,那冷麵少女便離開了,只留她們二人說話。
湖心亭四面環水,視野一覽無餘,不懼旁人偷聽,最適合說些體己話。
「公主請坐,千里跋涉來到長安,吃穿用度可還習慣?」西秦皇后一開口便是寒暄。
「多謝皇后關心,長安雖與江南不同,既無法再回江南,便把長安當做第二個家罷。時日一久,定也慣了。」百里柔與她對面坐下,怯怯答道,並無客套,吐露真心。
西秦皇后看她一眼,唇角彎起的弧度有些微妙,她笑:「聽聞這幾日承親王對公主多有照顧,公主以為承親王做良配如何?」
百里柔眉頭微擰,忙道:「此來長安,母妃曾言,小心說話,多看少言。百里柔不過飄零身份,此生只求安穩度日,一切全仰仗皇后娘娘垂憐。何人能做得良配,皇后娘娘自是明白,百里柔不敢妄言。」
西秦皇后的目光這才柔和了些許,收回那為百里柔添茶的動作,緩緩道:「從來懂事的,才招人疼。」
百里柔不答,斂下眉眼。
西秦皇后忽地起身,轉而望向偌大的湖面,亭子四面的水都結了冰,不見一絲漣漪,她笑道:「人人皆道江南好,離了江南,公主終究是有些遺憾吧?」
百里柔也已起身,站在她身側,輕一點頭:「母妃尚在江南,怕是老死不能相見了,想來遺憾是人人都有的吧。」
西秦皇后靜默一會兒,仍是望著湖面,卻忽然輕而又輕地問道:「東興景元皇帝臨終時,公主可曾在身旁陪伴?」
百里柔的手握緊了帕子,望著皇后絕美的側臉,想起她曾艷羨多年的那位跋扈姐姐,倒也不曾苦笑或是埋怨,淡淡道:「不曾。自小父皇便不疼我,從他病了,即便我去瞧他,他也多不肯相見,倒是三皇兄同皇長孫啟年常被召見,大約是因為啟年的名字是父皇起的罷。」
西秦皇后明明沒有問得更多,百里柔卻像是完全不懂事般,繼續吐露東興皇族秘事:「聽母妃說,父皇是在未央宮內西去的,那夜,近旁只有高公公一人陪伴。未央宮久未住人,是太冷了些。父皇去的那日,是十月初一,他老人家剛過五十壽辰。如今算來,父皇也故去一年多了……」
娓娓道來,一字一句既輕且穩,從頭到尾只打算說給一人聽,連未央宮是何地,三皇兄是何人,高公公是什麼職位也不需言明,懂的人自然都懂。
西秦皇后聽罷,一聲哽咽堵住咽喉,驀地閉上了眼。
百里柔靜默陪伴,垂眸,再不多言。
風從耳邊刮過,自南方而來,湖面無處可擋,颳得耳畔呼呼作響,身子冷得像冰。記得那日聽聞父皇病逝的消息,百里婧只覺心頭重重一沉,五臟六腑都已揪作一團。
若是從前,她即便為父皇去死也不會眨一下眼,可如今她遠在故國他鄉,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身份回去。
大興榮昌公主已死,何人記她百年?只有她,記他們百年。
如今再從妹妹口中得知父皇病逝的細節,聽著那些熟悉的名字,她卻不能如百里柔一般再喚他一聲「父皇」。
十月初一,大興榮昌公主的生忌,那日父皇西去,死於母后的未央宮。她遠在江南的雙親,都已入土,她的恨意都已被沉痛消融……心裡自此空了一塊,無人能填滿。
眸中有淚,終究還是被她壓了下去,有些痛楚,再不能與人說起。站在如今的高位,更是不能說。
「明日本宮會派人接公主入宮,至於和親一事,本宮自當為公主覓一良配,畢竟關乎兩國邦交,定不會怠慢了公主。」百里婧轉過身,面上沉痛之色已然淡去,對百里柔笑道。
百里柔眉眼間那一抹風流,像極了父皇,百里婧又失神了一瞬,像他的不得疼愛,不像他的,他去時是否還惦念著?
二人方走出湖心亭,百里婧忽然聽見一聲孩子的啼哭,頓時腳步一僵。
「皇后娘娘?」百里柔還沒回神,耳畔一陣風聲呼嘯,身邊的西秦皇后已然消失不見,往另一座臨湖而建的亭子飛掠而去。
日光照在湖面上,本是晴朗的好天氣,可亭子裡那一幕,卻著實灼傷了百里婧的眼。
白太后坐在亭子裡,她的近身太監曹安康懷中抱著君傾,罔顧他的掙扎,將孩子抱至白太后跟前,白太后伸出尖銳的指甲朝君傾臉上探去!
母親的心,寸寸被灼燒成灰!
君傾!
忽聽曹安康「哎唷」一聲,倒退了一步鬆了手,懷中的君傾跌落,被一個瘦小的身影接住,目光冰冷地注視著他們:「不要碰小君傾。」
君傾的額頭被白太后的指甲碰出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硃砂痣一般刺眼,他並不是因痛而哭,他因怕而哭,豆大的淚珠撲簌簌而下,抱著梵華的脖子道:「小貓,我要娘……要舅舅……」
「太子殿下哭什麼?皇祖母抱一抱有什麼好哭的?太子殿下還真是嬌弱。」說話的是許久不見的白露,著一身鵝黃宮裝,杏眼微挑,滿臉怒意地站在太后身側,「再說了,你是什麼人?我怎的從未見過你?」
「對!你是何人?見了太后娘娘居然不跪!成何體統!」曹安康被梵華打了一掌,心口痛,又抹不開面子,爬起來後陰陽怪氣地找茬道。左右有皇太后撐腰,他並無所懼。
君越方才被鬧得煩心,見白露瞪著他,一臉不耐煩地做起了和事老:「算了,那是薄延家的童養媳,皇后身邊的人,母后何苦跟兩個孩子計較?若是皇兄知道了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