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壓境

2024-04-30 07:40:14 作者: 秦越27

  當下的西夜王庭亦是亂成了一鍋粥。

  不過短短數月,王庭的寶座就數次換人,一個個王子皇孫都白白送了人頭,到了如今已無人再向那寶座邁進,因為唯一的皇室血脈只剩下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國家大事全都交到了已年近古稀的老王爺手上。

  作為老王爺的座上賓,藥王公孫止暫居於守備森嚴的王府中,他每日都在重兵的保護下外出治鼠疫,經過近半年的治理,鼠患總算是平息了下來,可西夜的都城中早已一派荒涼。

  順帝並未暴露自己的身份,在王府中眾人皆只當他是個普通的病患,藥王已替他做了所謂的「手術」,後背留下了一道細長的疤痕,猶如龍紋。

  在他術後恢復期間,藥王時常不在府中,只留下他特別配置的藥,且命公孫離為他施針調理。

  順帝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才來找藥王,沒想到術後恢復不過一個多月,他便能坐起身活動手臂了,雖然雙腿依然無力,但好在已經恢復了知覺,他頓覺藥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等他返回晏京,他定然要重重賞賜藥王及公孫離。

  同藥王住在一處的,還有一位姓葛的老者,但年歲並不如老王爺及藥王那般年邁,他喜好看書下棋,閒來無事便常常來找順帝解悶,平日裡藥王稱呼他為老無賴,他則是笑罵藥王是老賊,老而不死是為賊,又笑罵老王爺是老王八,三個老者互相嬉笑怒罵,當真是為老不尊,頑皮若稚子。

  葛老的棋藝頗為高超,順帝自愧不如,但葛老毫不介意,還常常讓他悔棋,每每一盤棋一下便是半日,這次順帝又輸了,依然是輸得心服口服,普天之下敢贏他的人,也唯有葛老。

  

  「黃公子你又棋差老夫一著,這回你可欠著老夫足足三十張墨寶啦!」

  順帝別的拿不出手,也唯有寫的一筆好字葛老看得上。

  「是是是,葛老放心,我定會補上。」

  「那老夫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好好養著。」

  說完葛老就佝僂著背歡歡喜喜地出了房門找老王爺去了。

  常廣忙移開床上的矮桌替順帝揉起了腿,順帝靠在床邊,微微嘆了口氣,「輸給當年運籌帷幄用兵如神的定北軍軍師,朕,無話可說。」

  當順帝第一眼見到葛老時,他就想起從前在定北軍中見過的那位老軍師葛叢,只是時間久遠,他也記不太清楚葛叢的樣貌,如今的葛叢又年老了許多,所以他並不確定,直到他親耳聽到葛老同公孫離談論起了定北軍,他才確定,葛老就是當年的葛叢,而他卻無顏用真實的身份面對他,畢竟當年,是他有愧於定北軍。

  常廣跟著順帝這麼些年,風風雨雨都同他一道經歷過,對順帝的心境再了解不過,勸慰了順帝一句,「皇上您也無需太過自責,現下養好身子奪回天下才是最要緊的事。」

  是啊——

  順帝悵然,只要他還沒有死,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司馬家的江山就決不允許冠上蔣氏的姓!

  南下的蔣家大軍如今已兵分兩路各自到了沛城及石城,只不過蔣戟率領的那一支走水運要到的更早一些,按照蔣懷的計劃,由蔣戟快速拿下沛城誅殺敬王后再到石城同主力軍匯合,共同對抗鎮南王,可是誰能想到,沛城這彈丸之地居然固若磐石,牢不可摧,還折了蔣家軍不少兵力。

  「真是該死!」

  蔣戟站在沛城外抬頭仰望著城池上指揮作戰的敬王及鎮南王世子,咬牙切齒,明明就是兩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竟然能這般不知死活的同蔣家軍對抗,還牽制住了他的兵力。

  應該說從運兵船還未靠岸開始,敬王及鎮南王世子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從山間密林中突然投擲出的無數裹著油的火球落在木船上燒得蔣家軍措手不及,眾人手忙腳亂地用海水去撲火,卻是讓大火燒得越來越旺,眾將士不得不棄船跳海,然而蔣家軍里多是不會水的北境兵卒,兩軍還未正式交戰便已經死的死傷的傷,哪裡還有士氣。

  等蔣家兵卒們精疲力盡地游上了岸,還來不及整頓,海邊的樹叢中便竄出了裹著頭巾的叛軍,迎面就是一通廝殺,蔣家兵卒被逼退回海中,叛軍卻趁機逃了。

  原以為叛軍不過就這些伎倆,可這一路通往石城的山道上,又是眾多防不勝防的機關暗器,蔣家軍還未攻打到沛城兵力就已經折了大半。

  「鼠輩!」蔣戟沖城牆上的敬王怒喝,「爾等皆是鼠輩!有膽就出城迎戰!」

  沛城地勢奇特,又是建立在山中,易守難攻,從城樓看下去,蔣家軍不能像北境那般一字排開,只能沿著陡峭的山道排列成長龍,所以實際上的戰力只有最前排的箭卒,在吃過城樓射來的火箭及潑下來的火油的虧之後,蔣家大軍便退守至了射程之外,蔣戟只能每日上前喊話宣戰,可偏偏敬王不受他刺激,死都不應戰,一連拖了近十日。

  如今敬王採用的便是「拖字訣」,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萬幸的是太妃和平南伯搶在蔣家軍之前入了城,若是他們再慢一些,怕就正好撞上了蔣家軍。

  既然急攻不成,蔣戟只得採取另一種打法,那便是耗戰,雖然也是拖時日,可他做的卻是切斷叛軍糧道,將叛軍耗死在城中。

  可惜蔣戟又失算了,早在數月前司馬澈便命人在山中挖了密道直通山體的懸崖峭壁,城外的糧食由運糧軍偷偷在夜裡送至懸崖下,再由繩索拉上懸崖的洞口,當真是如鼠類那般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

  這邊蔣戟碰了壁,石城那邊的蔣懷同樣碰了一鼻子灰。

  主力大軍雖然壓近了石城,卻是經過沒日沒夜的奔走人疲馬乏,特別是在經過沼澤之地及瘴氣之地時,白白損耗了不少兵力,蔣家軍兵卒們一個個皆是狼狽不堪,所以大軍只得先在石城外五十里地紮營整頓。

  就算蔣懷千防萬防,卻也還是防不勝防,鎮南王利用地形優勢,命人悄悄在河流的上游投了毒,當然不是什麼要命的毒,而是一種動物「瀉藥」,將得了病死去的牲畜的屍體丟在河流上游處,這毒便能日復一日地影響著下游。

  北境的兵卒喝慣了井水,河水亦是取來就喝,而鎮南王自十多年前到了南境後就鼓勵民眾喝燒開的熱水,因為一個小小的習慣差異,南境河岸邊的百姓喝了水安然無恙,蔣家軍的兵卒卻是遭了殃,一時間軍營中就出現了眾多腹痛的病患,又因為水土不服導致高燒不止,蔣懷束手無策,鎮南軍還未出一兵一卒,蔣家軍的軍心便出現了頹勢。

  當然,蔣懷也不是吃素的,他察覺到河水有問題便派人到上游處理了牲畜的屍體,又見附近村落里的百姓都喝燒煮後的水,蔣家軍營中便也一樣照做,如此這般才平息了軍中的病況。

  石城鎮南王府中,想出「投毒」這一計策的鎮南王妃聽聞線報略有些驚訝,她還以為蔣家軍營中還要亂上些時日呢。

  鎮南王翻閱著邊境的軍報笑道,「你當蔣懷是傻子啊?那老匹夫賊精著呢,不好糊弄。」

  說著他將手中的軍報遞給了王妃又道,「要說蔣家和南蠻沒有半點關係,打死我都不信。」

  王妃接過來一看,眉心雖然微皺,卻也是一臉輕鬆,「誰敢打死你?誰要是敢打死你,我就去打死他!」

  這封軍報里報的是南蠻也派重兵壓境,幾乎和蔣懷是同一時間來犯,怎能叫鎮南王不懷疑,南蠻王和蔣懷兩人莫非早就約好了?

  「走,咱們去城樓上看看。」

  身著鎧甲的鎮南王和王妃登上石城的城樓視察,一面面黑底白字寫著「南」字的旌旗迎風招展。

  守城的將士們一個個精神抖擻鬥志盎然,鎮南軍的軍紀亦剛亦柔,剛的是軍令軍法,柔的是相互信任團結似家人,在鎮南軍中鎮南王就像是一面凝聚軍心的旗幟,而為了守護親人、捍衛正義,將士們皆自願赴湯蹈火捨身赴死,這便是鎮南軍的軍魂。

  鎮南王眺望著城內的繁榮街市,又望向城外的一畝畝良田,頗有些感慨,今日之後,熱鬧的街市將散去,而良田也將成為一片片焦土,他雖不願,卻也無奈,只盼這一戰能早日結束,讓一切又恢復如前。

  五十里外的蔣家軍整頓好後,烏泱泱的大軍再次開拔繼續向石城壓進,原本對平叛頗有信心的蔣懷一時竟有些憂慮。

  蔣戟已命人送來消息,他被沛城拖住了進度,一時還不能回來同主力匯合,而且他想要採取圍城消耗的戰術,將敬王圍困耗死,蔣懷不明白敬王有什麼能耐竟然讓蔣戟採用這種最次的戰略,不過知子莫若父,蔣懷給他定了一個時限,若是二十日內都無法攻下沛城,那便先拋下敬王來石城同主力軍匯合,待合力斬殺了鎮南王再去對付敬王那廝。

  蔣家軍的到來讓住在石城的百姓們皆是驚恐萬分,城外的百姓已經被鎮南王接入了城內妥善安置在善堂居住,這一仗,鎮南王預估最快也要半年才能結束,為了增加勝算,他只能選擇以守城為主,突擊奇襲為輔,而重點要奇襲的便是蔣家軍的糧道。

  鎮南軍的糧草來源於石城後方的南境,可謂是源源不斷,而蔣家軍則是從朝廷設置在各地的糧倉抽調送入蔣家軍的軍營,這一路運糧的路程山高路遠,為奇襲創造了絕佳的條件。

  石城外戰鼓擂動,城樓上亦是如此,鎮南王妃一身戎裝揮動鼓槌敲響戰鼓,鎮南王身披鎧甲率軍出城迎敵。

  蔣懷眺望掃視著鎮南軍嚴整的隊列心中很不是滋味,從前能和蔣家軍對抗的定北軍已經不復存在,可鎮南軍卻一直都是他心頭的一根刺,這些年來他也不是沒有暗中派人挑唆過順帝和鎮南王的關係,只可惜順帝對鎮南王的信任堅不可摧,不管怎麼挑撥離間都無法撼動,如今順帝失勢後他才得到了機會將一直懸在頭頂的這把刀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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