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脫身
2024-04-30 07:40:01
作者: 秦越27
幾日後,晏京的皇宮內,再次傳出了長鳴的喪鐘,太妃薨逝。
本就在國喪期間,宮內接連傳出噩耗,宮外的蔣家軍又在京城內各處巡邏把守,百姓們皆是人心惶惶,家家都閉門閉戶,街道上的商販們膽子大的繼續擺攤販貨維持生計,膽子小的索性去了別處討生活,一時間晏京的繁華熱鬧不再,處處都是死氣沉沉。
按照太妃的遺願,太后太妃同日出殯,裝殮著兩人的棺槨由七十二名宮人從皇宮抬出,依皇室葬禮送往西門外的皇陵內安葬,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包括皇室宗親及一眾隨行念經作法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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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鋪滿積雪的御道上,順帝出靈時留下的撒路紙還在,如今隨著細碎的雪花一起飄蕩的新紙又落下,一縷縷雪白的引魂幡飛舞著,同送葬隊伍中的哀樂及哭聲交雜在一起,此情此景好不淒涼。
到了皇陵時,日頭才剛剛從天際冒出一縷微光,平南伯在送葬隊伍擠在一處接受守陵軍檢查之際就混了進去,接應他的是賢王身邊的青衣,他不著痕跡的將外氅一脫便露出了裡面的喪服,低著頭跟在賢王身後,守陵軍本就是小兵小卒哪裡敢對賢王不敬,見是賢王帶來的人便直接放行,而其他旁人本就冒著風雪走了一路,皆是又冷又累疲憊不已,根本就無人注意到一旁的細微動靜。
皇室葬禮向來繁瑣,經過一道道儀式,太后太妃終於在吉時被送入了地宮,接著又是一番作法誦經,等所有流程走完已到了午時,眾人皆跟隨著隊伍返回皇宮,獨有平南伯留了下來,他躲在一處石碑後面,就等著巡場的守陵軍來抓他。
果然在皇陵大門關閉後不久,一隊守陵軍便發現了他,知道他是隨同賢王一道來的,不敢造次,只能厲聲質問,「你是何人?皇陵乃禁地,未得聖上詔令,不可擅自留下!」
平南伯韓耀何時這麼窩囊過,在新帝未褫奪他封號前,他好歹也是地位高貴的伯爵,如今卻被一小兵指著鼻子質問,他窩了一肚子的氣也只能硬生生咽下。
「去告訴你們繆統領,原平南伯韓耀求見!」
不多時平南伯便被帶入了皇陵的軍衛所,只見一個兩鬢頒白身著輕甲的老頭正舉著杯盞坐在主位上喝酒,因為酒氣上頭,他的雙頰微微泛紅,一雙眼睛卻是清明得很。
「呵,韓老弟,沒想到你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候。」
守陵軍統領繆義同韓耀也算得上是故交,早在先帝時期兩人便共事過,只可惜繆義為人處世不夠圓滑,又不似韓耀這般是言官不會輕易因言獲罪,他的直言不諱反而成為了他仕途上最大的障礙。
當年他只因一句無心的話惹怒了先帝,便被發配來了皇陵守陵,雖然從一名小卒做到了統領,卻無奈在這皇陵中逐漸被人遺忘,他的才能也就這樣被埋沒了。
平南伯再見故人,亦是長嘆一聲,「如今我乃庶人一個,繆兄你能不嫌棄我,尚同我稱兄道弟,實屬難得。」
繆義大笑道,「我竟不知韓老弟如今是這般處境,想來我繆某偏安於這一隅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可不是麼,正所謂福禍相依,繆義雖壯志未酬被困於皇陵之中,但也躲過了朝廷中的刀光劍影,尤其是九子奪嫡那一次,若是當時繆義尚在朝中,他不慎站錯隊伍,恐怕早已身首異處,哪還能像此刻這般優哉游哉地在此喝酒。
「來來來!」繆義向平南伯伸手招呼道,「過來同我對飲一杯,咱們也藉此機會好好敘敘舊。」
平南伯便不同他客氣,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等兩人酒過三巡,繆義有些微醺,他拍著平南伯的肩頭笑道,「我繆義不才,如今已六十有二,雖沒能大展宏圖,卻躲在這裡熬死了兩代皇帝,你說我這賤命比之天命如何?」
聽到繆義的話平南伯真是替他捏一把冷汗,他這嘴還真是一點都未曾改變,就連號稱開過光的烏鴉嘴的平南伯都自愧不如。
「繆兄,你醉了。」
平南伯拿過酒壺正要勸酒,繆義卻不依,面露不悅道,「我可沒醉,你攔我喝酒作甚?倒是你,還不如實交代,為何躲在皇陵中不出?有何目的?」
見繆義能如此清晰地問出這話,平南伯這才確定他的確沒醉,便直言道,「我今日來也是受人所託,為了大褚的江山,不得已才來求繆兄你相助。」
「受何人所託?」繆義眉頭緊蹙地頓了頓又追問道,「我又當如何相助?」
平南伯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一定會嚇到他,思忖了片刻,措辭後才道,「我受太妃所託,她尚活於世,另外我主順帝亦如此,你不必驚訝,待你助我打開地宮之門便知。」
「什麼?!」
繆義果然大驚失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覆向平南伯確認道,「可是韓老弟你喝醉了?此話可不能兒戲!」
「千真萬確。」
見平南伯神色冷靜也不似作假,繆義捂住自己的額頭來回踱步,不得不懷疑是自己醉了,平南伯也不逼他,待他過了片刻冷靜下來後,他緊緊抓住平南伯的肩膀又問了一遍,「當真?」
平南伯點了點頭,神色依舊淡然如初,繆義終於信了他半分,另外半分,他自當要親眼一見。
皇陵的守衛雖多,但皆是繆義親自帶出來的兵,對他忠心不二,他命人嚴守皇陵大門後,便帶著平南伯下了地宮。
這裡他再熟悉不過,先來到剛剛停放好的太妃的棺槨前,他有些躊躇地再次向平南伯確認,「太妃當真還活著?」
平南伯無奈地嘆了口氣,懶得再同他費口舌,兀自用力推開了三層棺蓋,從袖兜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揭開塞子就放到了太妃的口鼻處,接著便凝神屏息地等待著太妃醒來。
繆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雖是個武將,但他不傻,一眼就看出來是怎麼回事,太妃莫非是假死?可她為何要假死?
正當繆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際,太妃打了個噴嚏就甦醒過來,嚇得繆義差點叫喊出聲,太妃果真還活著!
太妃在平南伯的攙扶下緩緩坐了起來,她氣息有些虛弱地凝視著平南伯感激道,「平南伯,這次真是多虧有你,哀家定不會忘了你的這份恩情。」
看到大活人的繆義忙單膝跪地向太妃行禮道,「末將繆義向太妃請安!」
太妃雖因時日久遠已記不清繆義年輕時的模樣,但她曉得他,若非如此她也不敢讓自己冒這般風險。
「繆統領,有勞了,哀家也會記著你的這份情。」
人情不人情的倒是其次,繆義只是心裡不明白,正想問時,太妃已經開口向他解釋道,「繆統領你也是位忠義的老臣,如今我司馬氏的江山就要被蔣氏篡奪,哀家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從宮中脫身,不過你放心,皇帝還未死,待他重返晏京時,必將蔣氏連根拔起,以正我大褚君威!」
當下的政局繆義雖在皇陵,可他也是知道的,想當年他受到先帝懲處正是因蔣懷那老匹夫而起,說他不記仇,那不可能,他只是明白自己對抗蔣懷就猶如蚍蜉撼樹,最後重傷的只會是自己。
但還有一事繆義尚不明,他指著地宮中央一排棺槨的其中一副問道,「既然聖上還活著,那梓宮裡的人又是誰?」
關於這一點,太妃和平南伯也想知道,蔣氏一族及皇后將那場喪事辦得極其匆忙,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將梓宮抬到了地宮裡,既然順帝尚活著,那棺材裡必然有別人代替。
太后沉聲道,「去推開棺蓋看個究竟。」
依大褚典制皇帝的棺槨里里外外共有五層,等平南伯和繆義費九牛二虎之力將棺蓋全部打開時,才發現裡面的確躺著個同順帝模樣相仿之人,不過由於屍變,臉上貼的那一層皮起了褶皺,揭開來一看,竟是個模樣陌生的男子,體型同順帝極為相似。
「易容術?」
平南伯捂住口鼻發出疑惑,沒想到蔣家竟然有此等人才,看來蔣懷這些年養了不少奇能異士,不得不防。
繆義再次傻了眼,竟然連皇帝都能假冒,還冒充他死,想他活到這麼大歲數,竟不如這短短數個時辰給他帶來的見識多,今日可真是讓他大開了眼界。
「走吧。」太妃亦是捂住口鼻長嘆了一聲,「真是愧對先祖,竟然讓蔣家這般亂了祖制,該死,蔣家真是該死!」
太妃走出地宮後,先將臉上為了偽裝成屍體而塗上的粉擦洗乾淨,隨後吃了些膳食才緩過氣來,吃下假死藥後,她已經三天三夜都未進水進食,再加上之前中了蠱毒大病初癒,身子當真有些吃不消。
等到了入夜時分,平南伯和繆義才護送太妃趁著雪夜遮掩出了皇陵,而皇陵外不遠處便停著一輛馬車,車上已經準備好了一應太妃所需的用品,車夫是跟了平南伯多年的海叔。
繆義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都半截身子入黃土了還會捲入到朝堂上的風雲之中,但他的初衷從未改變,食君之祿當分君之憂,他的君必是姓司馬的。
這麼想著,繆義跪地向太妃抱拳行了一禮道,「將來若是有用得到末將的地方,盡可指派,末將必當鞠躬盡瘁!」
雖說只是守陵軍,但好歹也有三千人,而且這三千人皆是繆義親手培養的精兵,不比守衛皇宮的御林軍或蔣家軍差。
太妃大為感懷,點頭應道,「多謝繆統領肯相助,你在皇陵中靜待詔令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