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結識
2024-04-30 07:39:57
作者: 秦越27
隨著太后的薨逝,喪鐘長鳴的晏京皇宮中,又多了一重死寂。
順帝才駕崩不久,太后又薨逝,大褚百姓都哀痛不已,哀的是明君逝去太子繼位蔣家總攬朝政,滿朝忠臣義士或慘遭屠戮或辭官而去,朝堂之上烏煙瘴氣,地方官僚也貪污腐敗日趨嚴重,痛的是民不聊生,底層民眾的日子過得愈發艱難。
隆冬已至,大雪紛飛,外出覓食而歸的寒鴉掠過蒼白的穹頂,落到了皇宮巍峨的屋檐之下。
掛滿了白綾帷幔的仁壽宮靈堂內,太后的梓宮前跪滿了一眾人,除了賢王、瑞王及王妃們披麻戴孝以外,其餘章氏一族及宮人皆是白衣素縞,低聲啜泣。
賢王自順帝駕崩後就被召回了晏京,雖然他不問世事什麼都沒做,也依舊被蔣家軍幽禁在了賢王府中,除了進出皇宮便哪裡都不能去,而他的母妃康妃亦是遭到了監禁。
相較於賢王和康妃,瑞王和寧妃則自由許多,賢王雖與世無爭,但他不傻,從蔣家對瑞王及寧妃的態度上便能看出,他們定然同蔣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平日裡賢王同瑞王還算親近,他總覺著瑞王向來胸無大志,只知吃喝玩樂,此時他卻有些糊塗了,到底是瑞王心機深沉善於偽裝,還是他也被蒙在鼓裡,一切皆是寧妃在替他謀劃安排?
殿中章氏的一眾女眷也是各懷心思,雖低著頭默默擦著眼淚,可目光卻是在悄悄觀察著殿內的動靜,自太后入殮,太子及皇后只來看過一眼就再未出現,太妃因病重亦未出現。
這麼些年來章家同蔣家本就恩怨頗深,如今太后轟然離世,太妃又病重,榮國公被蔣家逼得不敢出門,章家危在旦夕矣!
同樣危在旦夕的還有平南伯府,江淮災情平息平南伯韓耀返回晏京後便被蔣國公處處刁難,氣得他在朝堂之上破口大罵,隨即被蔣國公以大不敬的罪名下了大獄,好在有賢王從中周旋請來皇室宗族說項,才免了平南伯的牢獄之災,只褫奪了封號貶為了庶人。
不過短短半年多,竟是發生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韓素英垂頭哀嘆之際,賢王亦是憂心地看向她。
「可是累了?」
說著賢王就伸手扶住韓素英,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她已懷有身孕,本該在家裡安安穩穩的養胎,卻被杜元珊以平南伯大不敬新帝獲罪,她也同樣大不敬太皇太后當同罪的話譏諷,不得不跟著一道來守靈。
韓素英氣虛地搖了搖頭,一旁的杜元珊冷著臉陰陽怪氣地暗諷道,「有那體力跨過萬水千山跑去江淮,還不要臉的追著王爺去了封地,卻沒體力跪那麼一會兒,看來是因為使不上狐媚的功夫吧?」
聽聞此話賢王當即就來了氣,低聲怒喝杜元珊道,「你住嘴吧,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場合,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被賢王當眾這般羞辱,杜元珊咬牙切齒怒極反笑,「瞧瞧,王爺這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寵妾滅妻之事,也不怕遭人恥笑。」
賢王府里的那些齟齬眾人皆有所耳聞,賢王畢竟是天潢貴胄,皇后太子不在場,康妃都沒發話,其他人哪裡敢置喙,權當是在看賢王府的笑話。
就在此時,角落中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太皇太后屍骨未寒,你們就這麼藐視她的威儀在這裡喧譁,若是她在天有靈,豈能容你等在此放肆?」
眾人皆回頭看去,竟是太皇太后生前最疼愛的章家小輩章訓音,她的聲音不大,卻又像是重重的一記耳光打在了賢王府一眾人的臉上,就連康妃都跪不住,咳嗽了兩聲才終於發話呵斥了杜元珊一句。
「元珊,你別忘了你的身份,回去……你當好好反省。」
康妃平日裡身子虛弱,連話都很少說,更別說是這樣的重話了,杜元珊羞愧難忍,卻又發作不得,只得死咬著下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也不敢再啃一聲。
靈堂的躁動剛安靜下來,在太妃身邊伺候的盧嬤嬤走到了韓素英跟前行了一禮道,「賢王側妃,太妃有請,請隨老奴來。」
韓素英詫異地看向賢王,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覺著有些莫名,但賢王知道太妃不會為難她,便沖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安心,她這才在賢王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跟著盧嬤嬤離去。
來到門口時,經過章訓音身旁,盧嬤嬤停住腳步,也向她行了一禮道,「嚴少夫人,太妃有請。」
章訓音也是一愣,太后太妃自從靈泉別院回宮那日起,便再未召見過她,她雖擔憂,卻也不能無召入宮探望,今日總算是得見太妃一面了。
這麼想著,章訓音忙起身向盧嬤嬤回了一禮,跟著盧嬤嬤同韓素英一起到了仁壽宮裡太妃的寢殿。
進入大殿後,殿中的爐火燒得正旺,屋子裡暖意十足,一旁的宮人撥開珠簾,只見太妃正躺在床上沉睡,宮人們並未叫醒她,而是讓韓、章二人到偏廳處坐著等候,這一坐便是半日。
無事可做的韓、章二人互相打量著對方,倆人雖不熟,卻也不曾厭惡過彼此。
韓素英輕輕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章訓音則是杵著下巴盯著她的肚子好奇地詢問道,「幾個月了?」
「三月有餘。」
說這話時,韓素英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容,章訓音看得出她很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方才在靈堂中,也能看出賢王同她舉案齊眉感情甚篤,倒是讓人心生羨慕。
韓素英明白方才在靈堂時,章訓音出聲也是有意替她解圍,瞧出此刻章訓音臉上露出些許愁容,她難免想要關心一番。
「不知嚴少夫人為何事發愁?」
韓素英說的是發愁而不是哀傷,她知道她不僅僅為了太后離世而感到傷心難過,除此之外還有憂愁。
「你看出來了?」章訓音一陣搖頭苦笑,「看來我還是不能將自己的喜怒哀樂掩飾得足夠好。」
太后還在世時,章訓音是太后的開心果,她的天真浪漫活潑好動在太后面前都不必遮掩,在他人面前亦然,可如今她已嫁做人婦,章家因為太后重病臥床接著又薨逝,在朝中儼然已失了勢,當真是世態炎涼。
關於這些,韓素英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點,可她不明白,章訓音已經從章家嫁出去了,就算章家遭難,也不至於會禍及到她,畢竟嚴家同蔣家有那麼點沾親帶故,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樣也是要照拂一番的。
可偏偏章訓音愁的就是這一點,當初祖父和爹也是為了她好,才將她嫁去了嚴家,從前嚴家同章家也算是世交,章蔣兩家不和,多是嚴家從中斡旋,兩邊都不曾得罪,可章家眼見著就這麼倒了,嚴家安能待她如初?
如今在嚴家,從上到下,就沒有誰看她順眼的,總是處處找茬挑她的錯,就連她的夫君嚴復亦是如此,長此以往叫她屈辱不堪,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咬碎銀牙和著血淚往肚裡咽。
韓家近來發生的事情章訓音也略有耳聞,賢王為了救出平南伯而四處奔走晝夜不疲,在韓素英和賢王之間情深義重貧賤不移的對比之下,她和嚴復之間的夫妻之情,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叫人羞愧。
「側妃同賢王感情深厚,叫人羨慕。」
章訓音說的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她很是悔不當初,若是她能頂住壓力,寧願違抗父命也要推拒這樁婚事,或許就不會讓她陷入眼下這般讓人沮喪的境地。
韓素英則是聽過太多人對她說這般恭維的話,她自己也明白賢王對她的獨寵的確讓人羨慕不已,可是誰又知道他們差點就錯過了彼此呢,想到這裡,她就擔憂起了在北境的凌無雙,若是沒有她,就沒有他們這對眷侶,更不會有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哪裡哪裡。」韓素英謙遜道,「嚴少夫人同嚴公子也是才子佳人,同樣叫人羨慕。」
章訓音聽罷卻是長嘆出聲,有些自嘲的笑道,「才子佳人當是互相賞識情投意合的眷侶才能稱之,而我,不過是在門當戶對的前提之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且如今……已然成了高攀。」
這種家長里短夫妻之間的事情,韓素英委實不好插嘴,怕自己說錯了話要惹來麻煩,可是又覺著章訓音瞧著的確愁苦鬱悶,還是忍不住想要開導她。
「若是夫人沒有父母之命,可有想嫁的意中人?」
韓素英也知道自己這話問的不妥,可哪個少女不懷春,她也是這麼過來的,曾經也想過若是此生嫁不了賢王,那便自梳而活,了此一生,她有那個勇氣,但章訓音顯然要比她顧慮得更多。
這句話就像是定身咒一般,讓章訓音定住了,她目視著前方一動不動,像是想到什麼出了神。
此刻的章訓音眼前浮現出了幼時的場景,她也曾有過青梅竹馬的玩伴,雖然他極少入宮,但卻同她宛如知己,上一次見他時,是在三年前,她剛及笄不久,他為她送來了遲到的及笄禮,那時祖父和父親剛為她議了親,他同她道了一聲恭賀雙喜,自那後,即使他入了宮,也像是陰差陽錯一般,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嚴少夫人?」
韓素英輕聲喚醒了陷入回憶中的章訓音,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你可是想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聽聞此言,章訓音忙漲紅著臉搖頭否認道,「當然沒有,我只是……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而已。」
韓素英這下終於鬆了口氣,她正擔心自己的口沒遮攔給章訓音帶去更多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
「既然如此那夫人便該想法子在嚴府中好好過日子,可不能讓夫妻之間的不和再持續下去。」
章訓音也是這麼想的,眼下她也只能想辦法增進她和嚴復之間的夫妻感情,她總不能不管不顧任著性子同嚴復和離吧?
身為女子,即便她膽色過人,也還是怕遭人閒言碎語的,她承認她做不到像凌無雙那樣無視旁人對她的嘲笑及抨擊,瀟瀟灑灑地只為自己而活。
經過同韓素英的一番閒聊,章訓音頓覺心裡暢快了許多,從前嚴家的這些齟齬她都是深埋在心底未曾同他人言說,憋得她胸悶,如今同人訴說了,又經過了開導,悶氣也就消散了大半。
「素英姐姐。」當下章訓音改了口,試探的問韓素英道,「今後我可以這麼喚你嗎?」
對於韓素英而言,除了凌無雙以外,章訓音是第二個稱呼她為姐妹的,她自然也將她視作妹妹。
只聽韓素英笑道,「當然可以,你啊,以後若是有什麼煩心事想找人說說話解解悶,可以到賢王府來找我。 」
蔣家軍守衛在賢王府外,只許客人來訪不許賢王及王妃側妃出去,杜元珊成日裡閒來無事就愛找她的茬,她不願同杜元珊多說一句話,若是章訓音能來陪著她聊聊天,她再高興不過。
正巧章訓音也是這麼想的,當即答應道,「好!那以後素英姐姐你可不能嫌我聒噪,擾了你的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