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薨逝

2024-04-30 07:39:55 作者: 秦越27

  南境鎮南王府。

  鎮南王司馬崴同時收到了兩道密信,一道是他的母妃李太妃從晏京飛鴿傳書送來的,一道是他的獨子司馬澈命人快馬加鞭從沛城送來的。

  兩張紙條分別攤開在桌案上,一張紙上的內容說的是順帝並未駕崩,他還活著,且已離京北上,朝政由蔣懷獨攬,司馬氏危矣。另一張紙上的內容說的則是敬王已成軍,但兵力不足,恐難同蔣家軍對陣,望他拖住蔣家軍主力給沛城以喘息之機。

  鎮南王的目光緊緊盯著桌案上的兩張紙條,眉頭擰成了結,搖頭重重嘆息一聲,「為了那一把龍椅,終是又要重演悲劇。」

  二十年前的那一場宮變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先帝的九個皇子,不過經歷短短一日的廝殺,最終活下來的,只剩下順帝和他。

  那時候,皇宮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而躺在靈柩里的先帝,屍骨未寒,若是他在天有靈,便會親眼看著他的七個兒子一個個步他後塵全都隨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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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南王已經記不清事情的導火索是什麼,但國喪第一日,每個皇子都有備而來,平日裡斗得最狠的大皇兄和二皇兄最先兵戎相見,接著除了還未及五歲的小九,其餘的皇子皆脫下孝服露出了裡面的鎧甲展開廝殺,皇子們各自背後的勢力也在殿外殊死搏鬥。

  二皇兄大概到死都想不明白,為何一向支持自己的朝臣們,在助他消滅一眾皇子後,最終卻站到了順帝身邊。

  他永遠忘不了二皇兄被蔣家軍圍攻時狼狽不堪的那一聲仰天大笑,那是在絕望中發出的最後一聲悲鳴,他含著血淚喪心病狂地抓住九皇弟做人質,可蔣懷哪裡會在乎這些,順帝尚未發話,他便一箭射了出去,將二皇兄和九皇弟像糖葫蘆那般射穿在了一起。

  回想到這裡,鎮南王不忍地緊閉起雙眼,九弟何其無辜,卻還是在這場權力鬥爭中白白枉死,做了他人的墊背,而回顧大褚歷朝歷代,有哪一任皇帝不是這麼踏著手足同胞的屍骨才坐上皇位的呢。

  他還記得年幼時母妃曾問過他,想不想要坐上那個位置,那時天真的他很堅定地搖頭拒絕,他只是單純的不希望自己成為父皇那樣的人,每日都有操心不完的國事,心情喜怒無常,很多時候都在憂愁和哀嘆,若是要讓他一輩子都過這樣的日子,他寧為尋常百姓。

  「你又在愁什麼呢?」

  鎮南王妃從書房的門外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盤新鮮的野果,放在了桌案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了那兩張紙條,她拿起來仔細一看,也跟著露出了愁容。

  「這——」

  鎮南王妃是女中豪傑,南境的治理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對朝中局勢也甚是了解,眼下這情況,著實讓人氣憤和擔憂。

  鎮南王倒是散了愁容,拿起了一枚野果咬了一口,酸得他面容扭曲,鎮南王妃被他的模樣逗樂,笑著問他道,「你打算怎麼辦?」

  「不若愛妻給為夫想個法子?」

  聽到鎮南王的話,王妃頓覺一陣肉麻,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野果嗔道,「你給我好好說話!」

  鎮南王不同於尋常的武將,他平日裡總是這般文縐縐的,再加上他模樣生得俊俏,一把年紀了容顏依舊不改,石城裡有不少女子主動投懷送抱想給他做妾,只可惜,他心有所屬,且崇尚白鶴的他也同那白鶴一般,秉持著雙宿雙棲從一而終,同王妃一生一世一雙人。

  「莫急莫急——」

  鎮南王連忙安慰王妃,並伸手向她討要果子,「辦法我已經想到了。」

  王妃倒是想聽聽他怎麼說,於是將果子又遞還到他手中,哪成想鎮南王就著她的手一拉,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坐下,嚇得她花容失色,待定下神來才嬌嗔了一句。

  「你可真是越來越老不正經,讓外頭的人瞧見,像什麼樣子!」

  鎮南王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地寬慰她,「怕什麼,如今澈兒嫣兒都不在家中,有誰會瞧見?」

  說著就湊上來要親王妃的臉,臊得王妃伸手抓了一個野果子塞到了他嘴裡,忙推開他起身站了起來,瞥了一眼外面,見沒有任何動靜才鬆了口氣,便叉腰呵斥起來。

  「他們倆不在你當這府里就沒有活人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她不僅要管家還要管手下的兵,若是傳出去,她可真沒臉活了。

  見王妃那副氣鼓鼓的模樣,鎮南王有些失笑地向她招了招手笑道,「好好,我不鬧你了,過來坐。」

  王妃這才又回到鎮南王身旁端端正正地坐下,「那你快說吧,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其實很簡單,傭兵自立即可。」

  鎮南王一邊吃著野果一邊說著驚世駭俗的話,就好像閒談一些極小的瑣事一般。

  「傭兵自立?」王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這事——簡單?」

  傭兵自立那可是謀反的大罪,若宗室之外的人造反那是要株連九族的!

  鎮南王自然知道其中厲害,可他不這般做,就無法引來蔣家軍的主兵力,那沛城危矣。

  他做出此番決定也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就兵力而言,蔣家軍雖比鎮南軍多出近一倍,但若是單打獨鬥,加上南境易守難攻的地勢條件以及他們對周圍環境的熟悉,也並不是沒有勝算,難就難在一旦兩兵相交,南蠻伺機而動,那鎮南軍便要面臨腹背受敵。

  「你考慮清楚了?」

  沒有反對或者質疑,王妃再了解鎮南王不過,一旦做出的決定就絕不會輕易改變,就好比他們千里迢迢從晏京那樣的富庶之地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南境,幾經磨難,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從未抱怨過後悔過。

  鎮南王果決地點了點頭,「不能再等了,且不說皇兄需要我,敬王和澈兒也需要我,就天下蒼生而言,蔣家軍若是繼續猖狂下去,必定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雖說我們這一戰艱難萬險,但既然躲不過,那便想辦法擊破,這些年,我們不也是這麼過來的。」

  「行,都聽你的。」

  說著王妃伸手挽住了鎮南王的胳膊,鎮南王寵溺地將王妃摟在了懷中,問她道,「你說,澈兒和嫣兒在沛城過得如何?」

  「澈兒和嫣兒我倒是不擔心。」王妃嘴角的笑意淡了下來,憂心道,「就是母妃還身處在皇宮那樣的險境中,一定每日都寢食難安吧。」

  鎮南王妃所言極是,晏京皇宮裡的太妃已由梁進除去了千絲蠱,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可身子卻大不如從前,除此之外,內憂外患亦讓她身心俱疲。

  內憂的是太后的鳳體,她的蠱毒已除,人雖醒了過來,卻同太妃一樣元氣大傷,她本就身子虛弱,再經此一劫,已然油盡燈枯,回天乏術,能清醒著已實屬不易。

  太后也感覺到了自己行將就木時日無多,就連梁進為她熬製的進補湯藥也不願再喝,特別是在得知皇位被蔣家奪取,順帝成為廢人流落在外生死不明時,她已經失去了生的念頭。

  「你也不必再費心了……」

  太后在彌留之際,躺在鳳床上,嘴唇慘白,臉上也毫無血色,看著著實讓人揪心。

  「姐姐——」

  太妃含淚守在床邊緊握著太后的手,她們攜手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都未曾被打倒,如今卻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刻,而且這一分別,便是天人永隔。

  「慧珍……」

  太后閉著眼睛氣若遊絲地說著她最後的遺言。

  「當年歸元大師說我命中有貴人相助,後來我有幸遇見了你,若非有你,恐怕我和策兒早就化為了一堆白骨……」

  太后對太妃的感激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完的,在這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後宮之中,能如太妃這般幾十年如一日真心實意地對她好的人,這世上再沒有了,甚至連她的父母兄弟都尚且不及。

  可這世上哪有什麼毫無理由的相守相助,只不過是先有因才後有果,太妃聲音哽咽道,「姐姐,你忘了你也是我的貴人啊。」

  當年太妃剛入宮時,不過是個身無靠山的小宮女,她沒有強大的母家可以支持,在後宮之中只能任勞任怨任打任罵,可太后不同,她身後有在先帝時期有從龍之功的章家,她一入宮便封了嬪。

  太后年輕時的美貌自不必說,先帝剛開始因為她的美貌對她格外恩寵,可是章家將她養得太好,作為章家嫡女,她在衣食無憂什麼也不用愁的環境中長大,秉性過於純善且毫無心機,在後宮之中這樣的性格可想而知,她的單純善良能夠讓先帝對她另眼相看,也同樣能被人利用,導致先帝對她不喜。

  太妃便是在她的善意解圍下倖免於遭貴妃杖斃,後又經過她的相助才在先帝面前得以露臉得寵,雖說對於當時的太后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對於太妃來說卻是永生難忘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

  「慧珍……」太后依舊喚著太妃的閨名叮囑她道,「我走後……章家……就拜託你照應了……我……累了……」

  說著太后緩緩睜開了眼睛,她一動不動地盯著屋頂的床幔,像是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一旁的譚嬤嬤頓覺異樣,去探太后的鼻息時,她已經沒了氣息。

  霎時大殿之中傳出一聲悲鳴。

  「太皇太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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