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在意

2024-04-30 07:36:22 作者: 秦越27

  雖然剩餘的護衛分出數人將白家莊子的大火撲滅,可莊子到底還是被燒得一乾二淨,一行人在護衛的護送下,摸黑入了宮。

  這是白茹雲第一次入宮,坐在車輦里,她神色難掩緊張,一雙手緊緊攥著帕子,低頭沉思著什麼,對於她來說,她邁出的這一步,也許能讓她獲得新生,卻也有可能將她推入無間煉獄。

  凌無雙不動聲色的觀察她,片刻後,她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給她些許安慰。

  沒有人比凌無雙更熟悉這陰冷的皇宮,畢竟,她兩輩子都被困在這裡,就連上一世,死,也是死在這裡,可她並不害怕,因為可怕的不是皇宮本身,而是皇宮裡的人心,贏的人,風光無限,輸的人,死無全屍。

  順帝遇刺一事,因他嚴令禁止向外聲張,於是除了常廣、白茹雲、凌無雙、墨謹言及韓松五人之外,並無人知曉,就連那些埋伏在莊子外的護衛也不知順帝曾身受重傷。

  聯想到上一世,凌無雙也就明白了為何世人只知順帝和白貴妃是在白家莊子上相遇,卻不知是因何相遇。

  

  皇室里的秘辛太多,凌無雙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而順帝被雷劈死這件事,上一世同樣是秘辛,世人只知順帝是勞累過度而病死,並不知真相,只因一個被天雷劈死的帝王,會打破世代天子的威嚴,既是天選之子,又怎可能被天雷劈死。

  順帝的車輦回了景寧宮,凌無雙和白茹雲的馬車則是一路直行到了出雲殿,當凌無雙走下馬車,抬頭看到殿門口的匾額時,回憶起了上一世她到這裡來替白茹雲收屍時的場景,她沒有看到白茹雲的死狀,她被一塊白布蓋著,後同小皇子一起被宮人們斂入棺木,皇后和後宮的嬪妃定然恨極了她,順帝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以至於她的陪葬品,連她的陵墓都放不下,最後多數都沖了公。

  出雲殿一早就收拾妥當,侍奉的宮人們紛紛迎了出來,白茹雲有些害羞拘謹,凌無雙則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眾人,卻在宮人中,見到了一張似曾見過的面孔,她有些疑惑,上一世她同白茹雲沒什麼交情,皇后不喜白貴妃,她自是也要避著的,以免皇后不悅,按理說,她不該還記得白茹雲身邊的宮人,可她此刻,就是覺著那宮人面善。

  這時,宮人們整齊劃一的跪拜在了白茹雲和凌無雙面前,齊聲請安道,「奴才(奴婢)給主子請安,給太子妃請安。」

  凌無雙習以為常,白茹雲卻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陣仗,難免緊張,語氣有些結巴的應聲道,「免,免禮——」

  宮人們又整齊的起身,恭恭敬敬的低頭頷首站在了兩人面前,凌無雙問了面前的宮人一句,「你家主子如今是什麼位份?」

  那宮人忙稟告道,「回太子妃,主子如今是嬪。」

  凌無雙倒也不意外,順帝不是昏君,從外面帶回的女人,就算自己再喜歡,也總歸不能逾越了規矩,免得言官諫言,可太低的位份,又怕委屈了白茹雲,嬪正好,上一世,白茹雲也是從嬪開始,待懷上了皇嗣,一躍便成了貴妃,且一步一步來吧。

  經過了一夜的動盪,凌無雙和白茹雲都累了,宮人們伺候白茹雲睡下,凌無雙則是由謹言及宮女們伺候著,歇息在了出雲殿的偏殿裡。

  凌無雙睡下後,謹言便在門外守夜,雖然她命他去歇著不必伺候,可他到底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偏殿,於是抱著劍靠著門柱,閉目養神。

  半柱香後,謹言突然感覺膝蓋一痛,被一枚圓潤的小石子擊中,他睜開眼睛,只見走廊盡頭,常廣正面色陰沉的瞪著他。

  見他半晌都不動,常廣越發氣得怒目圓睜,壓低聲音怒喝,「臭小子,還不快過來!」

  謹言只得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老實的向常廣走了過去。

  朦朧的夜色里,師徒兩人站在池塘邊的假山後面,躲開了巡夜的宮人。

  「師傅,您身上有傷,為何不歇著,跑來找我作甚?」雖然假山後面黑漆漆一片,視野不好,可謹言多少能夠感覺得到師傅緊繃著身子及緊咬著牙關,定然是痛極了。

  「你還敢問?」常廣怒其不爭,「師傅我原沒有想過你有機會伺候在皇上身邊,如今有機會了,你為何推辭?」

  順帝說出要謹言伺候之時,常廣從未如此緊張,他原本以為謹言大概一輩子都會伺候在太子身側,同順帝是沾不上邊的,如今有這樣的機會,這小子竟然如此草率便推託了,當真是氣殺了他。

  在這宮裡,要麼就默默無聞低調到塵埃里,要麼一躍而上陪伴在明君左右,他自是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夠明哲保身的同時,也能成為人上之人,太子性情暴戾,要伺候好他就得擔心隨時掉腦袋,可順帝不同,他對伺候自己的人格外開恩,從不沒事找事,拿奴才出氣。

  「師父,徒兒已經說過,此生只有一個主子。」謹言低下頭,他知道師父是為他好,可是,他也堅持自己的選擇。

  常廣卻不禁反問,「一個主子?太子不是你主子?」

  自幼謹言便在東宮長大,陪伴太子練武,太子便是他的主子,可是,他卻從未認同過太子的身份,他搖頭道,「徒兒從未將他當主子,他在徒兒眼中,僅僅只是太子,他只是身份尊貴地位高貴的皇族。」

  聽到這話,常廣還有什麼不明白,他的好徒弟不拿太子當主子,卻視半路殺出來的太子妃為自己的主子,這還能為了什麼?

  「你老實告訴師傅,你是不是對太子妃有什麼非分之想?」

  雖是內侍,可謹言如今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同太子妃本就沒什麼交集,如今這般定然是心有所想了。

  謹言急忙否認道,「徒兒怎敢!」

  「怎敢?」常廣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別的意味,「那就是有想過?」

  謹言不明白,為何師傅要這般逼他承認,可他要如何承認,他只能痛心喊出,「徒兒是閹人!」

  閹人兩個字,已經將他的塵緣了斷,他沒有選擇,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娶妻生子,不可能兒孫滿堂,他給不了自己愛的人幸福,給不了她一個美滿的家。

  他很清楚,比誰都清楚,他也在時時刻刻的提醒著自己,不屬於自己的便不要痴心妄想。

  沒想到謹言竟是如此悲觀,常廣也不忍再繼續逼他說實話,只能給他些許的安撫及忠告道,「閹人又如何,閹人也可娶妻,只不過,別的女人都可以,太子妃不行!不光太子妃不行,嫁了人的都不行!」

  謹言又怎會不明白,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即便那樣會讓自己痛苦,他也會甘之如飴。

  面對他的沉默,常廣一陣嘆息,「正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情之一字,誤終生!」

  常廣也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追憶著什麼。

  稍傾,常廣衣袖一揮,語氣不善,「你小子自己看著辦,那麼大個人了,還要師傅替你操心,真是不孝!」

  說完,人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謹言看著空空的夜幕,心緒複雜,師傅說的沒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他對太子妃,是早在知道太子要娶她之時,便開始在意了吧,隨後聽說了很多她的事情,這樣一個德才兼備擅於持家的奇女子,因貌丑而不受寵,她的不完美,亦如他,他們總是相比世人要殘缺著什麼,雖不完美,卻亦是完美。

  謹言回到寢殿後,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進屋查看凌無雙是否安然無恙。

  月光下,他靜默的俯視著她如墨般黝黑的長髮,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但修長的手指最終還是懸停在了空中,隨後手臂重重的垂下,轉身,頹然退出了房間。

  或許這世上有些男女之間的距離和關係是註定無法逾越的,一旦逾越,便意味著失去。

  他寧願守著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只要能永遠都守著她,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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