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撫刀長太息 引劍上征途
2024-04-25 18:58:21
作者: 梁羽生
婁無畏到了遼東之後,經過幾個月的漫遊,終於在依蘭三姓黃沙圍這地方,找到了「百爪神鷹」獨孤一行老英雄。
婁無畏新病之後,迢迢千里,僕僕風塵,好幾次都幸得關外農家殷勤招待,才使他撐過長途跋涉之累。關外農村,民風淳樸,和關內農民的勤厚,原就一樣。他這才覺得以前把滿族同胞都看成清廷鷹爪,乃是莫大的錯誤。關外的農民其實也受了土豪惡霸與官府的欺凌,和他們一樣憎恨這些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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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無畏到黃沙圍拜訪獨孤一行時,並沒有先道出雲中奇的字號,也沒有按江湖禮節拜見,而假稱自己是從關內來的流浪者,想會會這好客仗義的老英雄,暫求得一個地方歇腳。婁無畏在長期的亡命生涯中,養成了過分的戒心,凡事都要先看看風向。
然而這獨孤老英雄不但武藝精湛,而且閱歷極深,他一見婁無畏,就知此人並非等閒,雖然滿面風塵,卻神光充盈,英華內蘊,若非武功頗有根基,怎能有如此氣概!他因而懷疑婁無畏是來摸他底細的,當下拿話激他,一定要邀婁無畏過幾手,婁無畏一來給他激得沒法兒,二來也想試試他的本領,便毅然下場,和他過招。
婁無畏這一下場,才知獨孤老英雄的本領遠在自己之上,他施展了看家本領,使出虛實並用、變化莫測的太極掌法,竟連對方的衣服都未沾上,那獨孤一行行前忽後,行左忽右,直令自己無法捉摸,自己的手臂卻反而不知被對方用什麼手法捏了一把,覺得異常的酸麻。正當婁無畏一額冷汗,正待跳出圈子,那老者忽道:「你到底是太極門哪一家的徒弟,趕快說出來,免得自誤。」
婁無畏至此,從心底佩服他的本領,只得實說。獨孤一行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柳劍吟的入室弟子,怪不得有如此本領!我和你對了幾十招,才只勝了你兩招。這不是你太極門的武功不濟,而是你還略欠火候。」
兩人英雄相惜,談得很是投機,婁無畏又問他和雲中奇是什麼交情?獨孤一行忽然凝神注視,突然問婁無畏是不是匕首會中人。
婁無畏略一遲疑,隨即答道:「正是,弟子是匕首會中的復字輩。老前輩怎麼知道?」獨孤一行笑道:「雲中奇早已告訴我了。他說你是匕首會中年輕一輩的英傑,又正被清廷搜捕,所以前幾個月特別到關內去查訪你的行蹤。如今你提起他,想必你們已經會過面了?我看你既然到了這裡,就暫時不必回去了吧。」
婁無畏雙眸凝定,悠然遐思,出神了半晌,突然起立,向獨孤一行當頭一拜:「弟子要回去也回不去了!弟子也已想通了,我不願回去再干殺人流血的勾當了。就在此託庇您老人家吧。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求老前輩不棄愚頑,收錄為弟子,俾列門牆,得承教益。」說罷,就行拜師大禮。
獨孤一行急忙將婁無畏扶起:「老弟,你要拜師,老朽可不敢當。莫說老朽武學空疏,沒有什麼能教給老弟,而且,我與柳老拳師,雖緣慳一面,但卻慕名已久,怎能收出身名家的弟子。」
獨孤一行苦辭,婁無畏卻仍然苦求。他不是想離開柳師,而是恐自己將終老遼東,不能再回關內,因而願以餘生潛心武學;況且名師難得,像獨孤這樣的人哪裡去求?再說他當日出師門時,柳劍吟也曾囑咐他多領受其他名家的教益,即使再拜良師也可以。在當時如果得本業師同意,兼拜其他名家是常有的事。且柳劍吟素性通達,即使日後再見也不會見怪。說到後來,獨孤一行終於和他決定,願以半師半友身份,互相切磋。其實獨孤一行何嘗不想收一個質美好學的徒弟?但礙於不願奪柳劍吟的徒弟,因而才這樣約定。
名分既定,獨孤一行便對婁無畏說:「老弟,你不願再回到匕首會,我覺得很對。暗殺原就不能成什麼大事。只是你灰心過甚,對殺人流血一例視為不該,又有點矯枉過正了,不流血又怎能驅逐胡虜?又怎能掃除殘害老百姓的敗類?只不過流血也要有價值,不是像匕首會那樣盲幹就是了!」
師徒二人越說越投機,論英雄,談事業,就整整談了一天,婁無畏不覺胸襟開朗,豁然貫通。獨孤一行又告訴他:「你可知道,和這遼東相連之地,有一個國家叫做俄羅斯的?那個國家的皇帝叫做沙皇,也是十分殘暴,許多老百姓都被他充軍放逐到和遼東毗連的西伯利亞大平原。那些人中,也有一些流入遼東的,據他們說,俄羅斯也有一批人和匕首會的做法一樣,要用行刺手段來推翻沙皇,而且他們的組織比匕首會更大,人也更多;而且比匕首會還更有成績,匕首會刺殺的不過一、兩個貪官,而他們竟能暗殺沙皇,這還是最近的事呢!(按:即指1881年3月1日,民意黨人把沙皇亞歷山大二世暗殺掉之事。)可是暗殺一個皇帝,第二個皇帝又繼位了,他們還是沒有成功。聽說俄羅斯的民間稱這些勇敢的暗殺黨人為:『一錢不值的倒霉英雄』呢!」
「一錢不值的倒霉英雄!」婁無畏細細咀嚼這句話,不覺苦笑了。
從此婁無畏就在獨孤一行門下,執半徒之禮受藝。獨孤一行外號「百爪神鷹」,可以想見他的厲害。他的武功原出自鷹爪門,又獨創了八八六十四手大擒拿手法,交手時,飄忽若風,如鷹撲食。他的手法與太極拳恰恰相反:太極拳講求以柔克剛,他的擒拿手,則完全以攻代守,又善於順勢挫敵,合內家外家為一。武林中人因他猛如鷹鷙,又善出擊,所以就給他這個「百爪神鷹」的外號。
「獨孤」這一個姓,原是胡姓,但在唐時已自西北遷入中原,成為當時的華族大姓,唐太宗李世民的祖母,就是姓獨孤。因此長期以來,已經漢化。獨孤一行就是以關內人的身份避居遼東的。他起初也像婁無畏一樣,以為關外是清人統治之區,恐怕不能立足,及至來到遼東之後,才知與料想恰恰相反。因為關外是清廷的發祥地,他們對於本族人民的防備也就不及在關內漢族地區那樣嚴密,因此一些亡命之徒,才能立足下來。
婁無畏在獨孤門下幾年,不止習技,而且也嘗談論傾覆清廷的方法。他們雖知李自成、洪秀全的途徑是唯一能傾覆一個皇朝的途徑,但當時正在太平天國之後,滿清的力量加上洋人幫助滿清對付民眾的力量,比以前更為頑強,發動起事,大不容易。而且他們到底不是很熟悉農民心理的人,更不懂得如何去組織農民。所以空有此心,卻無此力。獨孤一行的想法,只是將江湖上的秘密會社聯結起來,待有機可乘時,便為漢族同胞,做一番事業。
自此婁無畏就在獨孤一行門下,學習他獨門的六十四手大擒拿手和七十二路「飛鷹迴旋劍」,婁無畏武功原本就極有根底,許多如練氣、練力和閃、躲、騰、挪等基本身形步法,都可省略,自然學得很快,不消四、五年工夫,他已得了獨孤老英雄的傾囊傳授。而且在他到遼東之後半年,雲中奇也已從關內回來,他自雲中奇處又學得了「聽風辨暗器」之術,武功更是日益精進。
獨孤一行和雲中奇對柳劍吟是慕名生敬的,但對柳劍吟的師弟丁劍鳴卻頗有微詞。尤其雲中奇回來後,說起丁劍鳴以丁門太極派開山宗祖自居,以太極劍、太極拳、金錢鏢三絕技傲視江湖,而且和官府日密,和武林日疏,許多江湖豪傑都對他很不滿。獨孤一行聽了,竟捻須微笑道:「總有一天,我要憑一雙肉掌,來鬥鬥他的三絕技!」婁無畏聽了,微微一震,但他對師叔為人,也不很明白,而對師叔和索家來往的事,也是不滿。因此也沒再說什麼。
光陰荏苒,婁無畏在獨孤門下,已有五年。這五年間物換星移,江湖上多少驚心動魄的事情,又已成陳跡!匕首會的大巢已經給官方挑了,官府對匕首會的防範自然漸疏,對婁無畏的追捕,也因他的突然失蹤早就中止了。於是獨孤一行在婁無畏學成之後,又派遣他回到關內,去聯絡秘密會黨。
哪知他回到關內不久,便聽說他的師叔丁劍鳴保護的一批貢物,在熱河下板城外三十多里的地方,給一個遼東口音的怪老頭子劫去了。由於丁劍鳴名震江湖,是丁門太極的開山宗師,平素又挾技自傲,從不下人。憑他那幾十年純淨的功夫,一股驕橫之氣,竟然會在熱河栽這樣大的跟頭,因而,消息傳出,武林為之聳動。
而且據說丁劍鳴竟是被人給一對肉掌打敗的,他雖使出了他的丁門三絕技,居然還是落敗!丁派標誌的太極旗,也眼睜睜的被人拔去!
不久,又聽說隱居水泊幾十年的柳老拳師,也因師弟的事匆匆北上了,江湖上好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還收到柳老拳師邀請相助的請帖,於是江湖上議論紛紛,許多人都在猜測這遼東口音的怪老頭子是什麼人?而柳老拳師此去,會不會和那怪老頭子一決雌雄?如果打起來,不知誰勝誰負?有些人竟因此開出盤口,賭他們兩人交手的輸贏。一些看好柳老拳師的人認為太極拳講究「浸」入去的功夫深淺,而柳老拳師這幾十年潛心學技,武功業已爐火純青,不比他的師弟雖然開創一派,卻是雜務分心,一樣的拳法,勤於練習和疏於練習就有很大的分別。而看好怪老頭子的人,則是震於他的先聲奪人,以為他憑一雙肉掌都可打敗丁劍鳴,那麼縱許柳老拳師武功比他師弟強,大約也討不了便宜。
這些江湖議論,聽在婁無畏心裡,可震驚得很。從這些消息看來,那遼東口音的怪老頭,不是獨孤一行老英雄還有誰?他深知獨孤老英雄的六十四手大擒拿手法,已入化境,有無兵器,原就相差極微,他自己在獨孤一行門下學技和師父過招,就常常讓師父以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手法,奪去手中長劍。而且獨孤一行又曾說過要憑一雙肉掌,鬥鬥丁劍鳴丁門三絕。
這件事可急煞了婁無畏,柳劍吟和獨孤一行,一個是把自己撫養成人的恩師;一個是志同道合的師父。他深知兩人武功都極其深湛,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不論傷了誰,對婁無畏都是痛心的事。別人可以開盤口,賭贏輸,而婁無畏可不能站在一旁看熱鬧!於是他決定,馬上趕去熱河,一定要找到這兩位師父。
可是,緊接著得到另一個消息,令他不能趕到熱河,卻先要趕回高雞泊。
婁無畏原來奉了獨孤一行之命,進行秘密聯絡江湖上各個會社。因為婁無畏以前是匕首會的一份子,又是闖出了字號的好漢,認識不少三山五嶽的人物,人面自然很熟。聽到這些消息時,他正在山東蒲台海陽幫的幫口作客,要離開自然不能不先和主人交代。他不敢說是去熱河,只說是有要事離開。那時蒲台海陽幫的大舵主不在家,由副舵主余濟萬當家,這位副舵主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可是卻很敬佩婁無畏,以前還互相幫過小忙,平日也都是和婁無畏以兄弟相稱,這次聽說婁無畏要匆匆離開,他便堅持要婁無畏賞個臉,臨行前夕到他家裡喝兩杯。
余濟萬據說是綠林出身,婁無畏因他性情爽直,和他談得很投機。而且他雖然只是一個小縣幫口的副舵主,武功倒是很有一點根柢。
那晚他和婁無畏灌下了好幾杯老酒,酒酣耳熱,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忽然他放下杯問婁無畏道:「老弟,你年少英雄,江湖上到處都把你當做一個人物看待,這自是不消說了!但你看像我這樣一個糟老頭子,竟然還有人拿什麼』前程遠大』的話來勸我去給他做事呢!他們看不起我一個小小的幫口,看不起我只做別人的副手,老弟,你說,做一個小幫口的副當家,可是什麼失面子的事?」
婁無畏急忙答道:「哪有什麼失面子?我們在江湖之上,正正噹噹的往來,一不靠官,二不靠府,有什麼失面子?」
余濟萬把酒杯一頓,哈哈大笑道:「就是呀!老弟你的想法就和我一樣。他們竟拿功名利祿引誘我呢,說我是老資格,屈居副舵主太可惜了,要我給別人抱大腿,跑龍套,還說是什麼遠大前程,真是太小看我了!」
婁無畏忙問他是什麼人拉他出山。余濟萬竟然答道:「什麼人?是我的舊當家叫人來要我重新和他們鬼混,說來也稀奇,我這個舊當家嘛,已經二十多年不知蹤跡了,現在竟然當起什麼皇帝行宮的衛士,還說我在山東地頭熟,要我幫他們到恩縣去辦事,你道怪不怪?」
婁無畏心中一動,恩縣不就是高雞泊所在?由於他從來不曾聽余濟萬說過自己的底細,現在聽說他還有一個老當家,心裡就愈發奇怪了。於是套問余濟萬,問他的老當家要他到恩縣去辦什麼事?
余濟萬又把酒杯重重的一頓道:「誰知道?他們只是說有一件大事要辦,大約是去找什麼人的晦氣,可又不肯明說,不相信人就不必來請人嘛!真是!」接著,他就對婁無畏說出這件事情的經過!
余濟萬道:「說起那時你還年少,也許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在川西一帶,說起羅家五虎,是鼎鼎有名!我就是羅家五虎手下的一個小夥計。可是我不知道我們的當家,武功雖好,卻不是什麼人物!他們早先在川西時,還有一點綠林好漢的模樣。後來在川西立不住腳,逃到北方,給官兵一再圍剿,竟然慢慢偷偷和官兵合作,各不相擾,甚至有了好處,還分給官家一份,自此就專門搶劫行商,魚肉百姓。後來有一次聽說在山西榆次道上,碰見一個年輕女子,把他們打得大敗,羅三虎還喪了命。自此他們就散了伙。而我也另外投奔了海陽幫。那次之後,羅家五虎就成了羅家四虎,從此也沒了蹤跡。誰知他們竟去當了什麼皇宮衛士!我因為悔恨我年輕胡塗,跟他們鬼混。所以很少和人提起這件事,不過我和你老弟肝膽相照,也就不怕你見笑了。」
其實談起羅家五虎的那次事情,余濟萬可還沒有婁無畏知道得多。他一不知道,羅家五虎是給柳劍吟和劉雲玉父女聯手打敗的。最初江湖上只傳言羅三虎給一個女子卸了胳膊,後來卻渲染成了神奇的傳說。二來他更不知道,這個女子就是婁無畏的師娘,當年萬勝門女傑劉雲玉!三來他又不知道,婁無畏在臨出師門前夕,柳劍吟曾告訴過他這件事,還叫他在外面打聽羅家四虎的行蹤。故而婁無畏此刻聽了,心中一動,想再用話引他時,卻沒有什麼新的消息,余濟萬說來說去,他就是罵舊當家的小看他。
婁無畏見再探不出什麼關於羅家四虎的事,正待繞過話題。忽地余濟萬又大口大口地呷了好幾杯酒,醉態可掬地道:「他媽的!這年頭真怪,我碰到舊當家的來找,大舵主卻又碰到一個不知什麼地方來的老頭,吃了大虧,人家卻又要和他拉交情。」
婁無畏道:「難怪大舵主前天一去,就沒有回來,敢情就是碰到那個老頭子?」
余濟萬道:「誰說不是,就是因此他才匆匆趕到歷城總舵處去查問,看有誰知道那個老頭子的路道的。」他接著又告訴婁無畏大舵主前天碰到的怪事。
「那天我們的大舵主接到報告,說是有幾個面生的外人,路道很是邪門,口音既不相同,裝束也是各式各樣。看起來沒有什麼財物,但卻都藏有兵器。他們到了蒲台,卻又不進城歇宿,偏偏住在離城幾里的破廟裡。我們大舵主知道這事兒後,就叫報信的人不要聲張。他知道這些人一定大有來歷。恰好那天曆城總舵處有兩個兄弟在我們這裡,手底下也很了得,大舵主便約了他們二人,晚上偷偷去探一探那個破廟,誰知他們一到就給人家耍了!而且憑他們三人的武功,雖然遠比不上老弟,但在江湖也總還對付得過去,卻偏偏給一個老頭子輕輕易易就折服了。你說這事邪不邪。
「那天晚上沒有月亮,他們到時,已經過了三更時分,伏在屋瓦上,聽得下面的鼾聲很大,竟就像扯風箱似的。
「大舵主用『倒卷垂簾』之式,單足倒勾檐角,斜掛半身,挨到窗邊,側耳細聽,覷目內窺,裡面黑黝黝,什麼都看不見;還待張看時,忽然倒勾著屋檐的單足,似被人輕輕的扯了一下,大舵主急忙一個『鷂子翻身』翻上屋面,只聽得遠處風鳴犬吠,近處兩個同伴,正在屏氣凝神,游目四顧。大舵主忙低聲問兩個同伴,可看到了什麼?為什麼要扯他的腳示警?
「同來的兩個兄弟,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直說他們沒扯大舵主的腳,而且他們自己也好似被人輕輕拂了一下,正不知是誰幹的?
「三人正在猜疑,忽然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旁說道:『俺就在這裡,你們自看不見,何必疑鬼疑神?』三人一齊驚惶張顧,可真邪門,一個老者就站在離他們幾尺遠的瓦面!
「那老者笑道:『貴客遠來不易,且到下邊空地去玩玩吧!怎的,你們還遲疑什麼?不敢下去?怕我們人多?如果我叫一個幫忙,我就算對不起朋友!』」
余濟萬說到這裡,又頓了一頓,呷了一口酒道:「老弟,就這樣,我們大舵主給他激得不得不跳下去和他交手。不上十招,大舵主就給他左一劍右一劍的壓得滿頭大汗,那老者劍劍直指要害,可又不似要傷害對方,他邊斗邊嚷,叫我們另外兩個弟兄一齊上來,否則沒味兒!
「我們總舵處來的兩個弟兄見大舵主危急,也給那老者激得不得不動手,也顧不了以眾斗寡,就都跑下去動手。可是以三打一,還是給他的劍纏得脫不了身。那時那老者屋子裡的同黨,也都起來觀望,那批傢伙只是在一旁笑,沒一個人上來幫手。
「我們大舵主一行三人就給他這樣耍了半個時辰,正在羞慚心急之際,那老者卻又突然停手,和大舵主拉起交情來。他說他是形意派的,路過蒲台,並無意在此地鬧事。他又問我們大舵主在海陽幫的輩分,說大家都是江湖人物,希望以後多多照顧。我們大舵主也就趁此下了台階,說了幾句江湖門面話,就道歉而去。至於那老者的姓名,無論大舵主怎麼問,他都不肯說,只說以後有機會一定來訪。」
余濟萬說完大舵主那晚的經歷後又說:「事情過後,我們大舵主還想到許多可疑之處,那老者雖然自稱形意派的,也的確使出了許多手形意派的無極劍法。但據總舵處同來的兩個兄弟說,好像又並不很純熟,而且一到三人突然聯手向他急攻時,他的劍法又好像變成嵩陽派的了,不知是什麼道理?」
婁無畏聽到這裡,突然「哦」了一聲,急問道:「那老者可是又長又瘦,使一柄七星長劍的?」
余濟萬把酒杯放下,驚訝地問道:「是呀?難道老弟認識這廝?」
婁無畏含糊答道:「我這幾年來在江湖遊蕩,曾聽人說起過有這麼一個老者,劍法頗得嵩陽派達摩劍法的精髓,又偷學了好幾手形意派的無極劍招,和人動手時,總是先用形意派劍法的,我見大哥所說,頗似此人,才有此一問。其實那人我也只是聞名,未曾見面。」
余濟萬其時已是醉得迷迷糊糊,也沒有再深究下去,和婁無畏說了幾句送行的話之後,就分別去休息了。
可是婁無畏這晚卻未曾闔眼,他把從余濟萬那兒得來的消息整理起來,愈想愈不妙。因為羅家四虎因余濟萬在山東地頭熟,要邀他重新合夥,到恩縣去干一樁事,而羅家四虎和自己的師父、師娘可是有血海深仇,不用說此去恩縣,必將不利於柳家。而他從小就聽師父說過,師叔當年曾受兩個蒙面夜行人引入豪紳索家,給索家救活的事。那兩個蒙面人中,有一個瘦長漢子就是使七星長劍,曾用過形意派劍法,引起丁劍鳴師叔疑心,才會和形意派的掌門鍾海平結下了梁子。由於婁無畏正是索佃戶之子,因此這段事情和婁無畏的身世很有關係,故而印象特別深刻。現在這瘦長老者突然在蒲台出現,而蒲台又是通往恩縣的必經之道;更兼恰巧在羅家四虎聯袂下恩縣之時,婁無畏不禁懷疑這兩幫人原就是一夥的。
婁無畏又想到師父已經北上,只留下師娘在家,雖說師娘的一柄「五虎斷門刀」在江湖上早享盛名,但單人獨掌,如何能抵擋得了這麼多的強徒?因此越想越焦慮,一晚翻來覆去,恨不得馬上趕回高雞泊!
於是第二天,婁無畏沒到熱河,反急急趕回高雞泊,正趕上柳家災劫,因而才解除了柳大娘等人的危難!
婁無畏一口氣將他這十年經歷,幾度奔波,一一對師弟、師妹們說後,不覺喟然興嘆:「我還是來遲一步,不能令師娘預早提防,累得師娘吃了大虧!不過……」他望望柳夢蝶道:「師娘這只是一時氣衰力竭,歇歇就會好的,師妹你不必心焦!」
柳夢蝶這個孩子,懂事地代表她的雙親向師兄深深致謝,一拜到地:「師兄,今天可虧有你了!不是你,我們母女更不知會怎麼了?」柳夢蝶這一拜卻讓婁無畏手足無措,期期艾艾地說道:「師妹,你這是怎的?咱們一家還講這個?」但他可又不能去拉,師妹年紀已經大了,不再是以前伸手要人抱的女娃子了!
湖山依舊,人事已非,逝水流年,前塵如夢。婁無畏重返師門,想起童年時代在這裡躑躅遊戲,舞刀弄劍;又想起自己在江湖上十年流浪,天涯亡命,不禁喟然微嘆:「歲月催人,我已經老了!」其實他還只在三十歲的盛年,從何而談到老?只是他久歷滄桑,一向是獨來獨去,雖然平時豪氣干雲,每當寧靜的時刻,還是會感到身世飄零,泛起了蒼茫之感,他的成熟比起他的年齡是太不相稱了,心理上是時而年輕豪爽,時而老成世故,交錯複雜的形成了他的性格。因此他見到師妹,從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娃成長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時,不禁便說出歲月催人的話了。
當下楊振剛急道:「師兄,你這話可是該罰了,怎麼便談得老?你的武功是老過你的年齡,但你的神采外貌卻又比你的年齡要輕。我看師兄剛才揮劍去來,睥睨叱吒,倒是覺得你比以前還年輕了。如果你要說老,那莫非小弟也要成了老人?」說罷哈哈大笑。
婁無畏也笑道:「不談這個了,趕快去看師娘吧,她老人家可是有點老了。」
柳大娘這時仍昏睡未醒,婁無畏教柳夢蝶給她推血過宮,劉希宏也給她內服了醫治內傷的藥酒,外敷了醫治外傷的藥末,折騰了一番。柳大娘大約已經暈了三、四個時辰了,這時她突然一手抓住了床沿,嘶聲叫喚柳夢蝶,她想掙紮起來,可是卻起不了!
柳大娘睜開眼睛,看見眾人都圍在跟前,一剎時間,昨夜的柳林拼鬥、家中血戰,種種經過,恍如電光石火,閃過眼前,眼前柳夢蝶又正在連聲地問她覺得怎樣?
柳大娘試著用力,但只覺百骸欲散,身子軟綿綿的竟用不了力,她不覺吃了一驚,冷汗沁肌,肝腸寸裂。她睜了一眼,哽咽的說道:「你們暫且退出去,只要留下蝶兒在這裡陪我就行了,我有點事情要交代一下。」
眾人退出後,柳夢蝶以為她娘真有什麼交代,忙湊近床前。誰知柳大娘卻叫她幫自己解開內衫,察看傷痕。
解衫一看,柳夢蝶嚇了一跳,只見柳大娘左乳的愈氣穴周圍瘀黑了一大塊,柳夢蝶趕緊輕輕搓揉,還是不見血色。柳大娘試著運氣行血,也無濟於事。
柳大娘是武林名家,哪會不明白?只見她臉色蒼白,慘笑著對柳夢蝶道:「我幾十年功夫,現在算是完全扔了。就算將來醫治得好,免於殘廢,也不能再練功了。羅大虎的點穴,好不狠毒,我的內家氣功已經被他破了,如果當時即行救治,推血過宮,還沒有大礙。但我在苦戰之後,又接著苦戰,筋疲力竭,如何能夠不加重傷勢?當時憑著一股氣支撐,一到氣衰神散,自然就落得如此結果,我現在已經是半身癱瘓了,將來即使能夠醫治,我也會連普通人都不如了。咳!咳!可惜我苦練了這幾十年的功夫!」
柳夢蝶震駭欲絕,但所幸母親的性命到底是保全了。就在柳夢蝶又憂又喜之中,又聽得柳大娘斷斷續續地說道:「蝶兒,你去把我的五虎斷門刀拿來!」
柳夢蝶驚道:「娘!您這是想幹嗎?」柳大娘苦笑道:「傻孩子!娘不會自尋短見的,娘還捨不得你呢!你快去把刀拿來吧,我要看它一眼!你拿刀來時,也叫他們都進來吧。」
刀拿來了,婁無畏、劉希宏等也都進來了。他們已經知道柳大娘從此是再也不能舞刀弄劍了。江湖女傑,如此下場,大家心頭都不禁感到一陣顫慄!
柳大娘眼裡放出異樣的光彩,她叫柳夢蝶把刀拿到她的身邊,她是那樣的固執要看她相伴多年的兵器,以致柳夢蝶不能不戰戰兢兢的將刀捧到她的面前。
「蝶兒,你把刀褪鞘吧,再捧近一點!」柳大娘睜著眼睛,有一種喜悅與痛苦摻雜的感情隱現眉宇。柳夢蝶正想再問柳大娘想做什麼時,卻看到母親那副神情,也就不敢再問下去了,她把刀褪了鞘,緊握著刀柄,輕輕地移到柳大娘的眼前,手心裡淌出了冷汗。
柳大娘掙扎不起來,只得顫巍巍地抬起了右手,再叫柳夢蝶扶著她,讓自己的手指按到刀葉上,就這樣,她用力地彈了一下,那柄刀就發出清脆的嘯聲。她氣喘喘地道:「好!好!」她滿足地笑了!
眾人只見那口刀如一泓秋水,射出一道光芒,這口刀不知染過多少人的鮮血,但還是明亮依舊,宛如剛出熔爐的寶刀。
柳大娘艱難的向劉希宏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蒼涼地說道:「這柄刀伴我幾十年了,它比你們師父更像我的老伴!你們不要小看了這柄刀,多少江湖上成名的好漢,都曾敗在這口刀下,羅二虎那條胳膊也就是給這口刀卸下的!它是蝶兒的外祖父在我周歲之日,就用千錘百鍊的緬鐵來鑄的,以後每年還重淬一次,直煉到我十歲時才交給我用。這柄刀雖不是削鐵如泥,但也鋒利無比,殺人時血不留跡!但是我現在已經用不著了!」
柳大娘喘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我本來想留給蝶兒,但蝶兒已有了她父親給她精煉的劍了。而婁無畏也有了合用的兵器了。且太極門是以劍法傳人的,我這口刀還是交給希宏用吧。他是萬勝門的人,這口五虎斷門刀本來就是萬勝門的,我帶不進墳墓,就交給他吧,也是多謝他昨晚給我盡力。咳,希宏,你過來拿著!」
劉希宏又悲又喜,當下上前恭恭敬敬地接過這口馳名江湖的五虎斷門刀,又向他的姑姑行了大禮道:「我一定不負您老人家的期望,要好好使這柄刀!」
柳大娘微喘說道:「那就好!咳,你收下吧!不,再彈一次給我聽,再拿去!」
大家看了這一幕贈刀情景,都不禁一陣心酸,就是劉希宏也不禁悽愴傷感。只是楊振剛在傷感之中,又想著自己昨夜也曾為師門苦戰過,可是師娘卻沒提到他!他不是妒忌劉希宏這口刀,但心裡總認為師娘比較親近萬勝門;然而他沒想到那口刀本來就是萬勝門的利器。除非因特別事故,否則江湖上很少會將本門利器傳給別派的人。
柳大娘撫刀腸斷,眾弟子愴然傷懷。良久之後,柳大娘才微吁一口氣道:「如此也好,俺從此算是永遠離開武林了,你們也知道江湖風浪的險惡,以後可要更小心,更謹慎!只是你們師父此去不知如何?倒著實令俺掛念。」說著,說著,她眼角已經潤濕,咳了兩聲,頓了一頓,又接下去道:「說到你們師父北上,我也想起了當年使你們師叔吃虧的那兩個蒙面客,據無畏說,其中之一敢情就是昨晚使七星長劍的那個老者。無畏既然活擒了他,可得好好訊問!你們去吧,只留蝶兒在這裡陪我就行了。」說罷,輕閉雙目,口角還帶著一絲慘笑。
柳大娘劉雲玉從十六歲起就闖蕩江湖,至二十二于歸柳劍吟後才息隱水泊。在闖蕩江湖的那六年間,她憑一口五虎斷門刀,也不知會過多少英雄好漢。她與柳劍吟不同,柳劍吟是因傷心師弟走入歧途而離開江湖,已無意再在武林爭勝;而柳大娘則是因婚嫁而不得不隨夫君隱居,她對挾刀弄劍,武林較技,江湖爭勝的生活還是不能忘情;只是在結婚後,又有了女兒,感情轉注到女兒身上,闖蕩江湖的慾念才被壓抑下來,埋在心底。而今一旦武功盡失,非但不能再在武林爭勝,甚至連常人都不如,多年來被壓抑的情感,就如洪水決堤,在內心不斷起伏迴旋,傷懷不已!
至於那使七星長劍的老者蒙永真,昨晚被婁無畏點了暈眩穴,就如死去一般睡了五個多鐘頭。被點中暈眩穴的,如果無人解穴,過了六個鐘頭,可自行醒轉。因此待到婁無畏把他拿來時,才不過一盞茶的時候,他已悠悠醒轉。
他雖然身落敵手,但還很倔強,任憑婁無畏如何訊問,總是堅不吐實。婁無畏冷笑道:「你當我不知你的底細?你這嵩陽派的叛徒,滿清的鷹犬,江湖上的採花淫賊,當日我師叔輕饒了你,我可饒你不得!」婁無畏問他,可也和太極拳一樣,虛實並用,要看看敵人的反應。
果然,蒙永真怒道:「是嵩陽派的又怎樣?哼,你這小子瞎了眼!敢說俺是江湖上下三門的採花淫賊?你憑本領打敗了俺,俺沒說的。但你瞎嚼舌頭,這又算是哪門人物?你的師叔當年饒了我?不害臊?你問問他是誰饒了誰?」罵完之後,他又對其他問題不搭一腔。
雖然如此,婁無畏到底還是探出他果然就是當年戲弄自己師叔的蒙面人了。當下暗暗使了一個眼色,叫眾人都退出去,自己關上了房門,忽地走到蒙永真身邊問道:「你也是一條漢子,你實說你和保定索家有什麼關係?」
蒙永真又瞋目道:「什麼保定索家,俺不知道!」
婁無畏冷笑道:「保定索家,你不知道?我看你連自己性命胡裡胡塗賠了也不知道?你可知道你的胡大哥為什麼不來,卻教你來賣命?」
蒙永真一聽這可是話裡有話,不禁愕然問道:「你這可是說什麼?」
婁無畏冷笑道:「我說的就是這些話!在江湖上為朋友兩脅插刀,死也值得;像你這樣不明不白,胡裡胡塗地送了一條性命,你不可惜,我也為你可惜!」
婁無畏說到這裡,緩了一緩,偷窺蒙永真面色,只見他忽紅忽白,驚疑不定。於是又冷笑一聲接著說道:「和你說實話,你總知道我師叔和索家父子乃是心腹之交。索家莊主和官家是怎樣交情諒你也知道!他們嫌你囂張跋扈,故意調你到這裡送命,一面叫你和一些窩囊廢來夜劫柳家,一面又叫我師叔通知我們作準備,這借刀殺人之計,在你們那一夥中不是常用的嗎?難道你還不懂?你這次出來,不也是得過胡大哥的交代,要你注意另外一位出差在外的弟兄?這種手段你該比我還清楚吧?」
婁無畏這番話自然是編造出來的,但他這話卻也不是全沒根據。昨晚點倒蒙永真後,婁無畏從他的懷裡搜出一封密函。這密函也沒什麼,只是索志超和胡一鄂叫他夜劫柳家和監視另外一位奉派在外的衛士。婁無畏久歷江湖,和滿清鷹犬周旋過許多時日,深知皇宮衛士也是互相猜疑,彼此監視。而這些猜疑和監視,也正是清廷為方便統御而一手造成的。所以婁無畏這一說,倒說中了蒙永真的心病。
於是只見蒙永真面色陰沉,像被刺傷了的狼一樣嗥叫道:「好兄弟,多謝你說給我聽。但俺也要說給你聽,你當索家父子和你師叔真是什麼心腹?差得遠呢!他們是故意拉攏你師叔,使你師叔和江湖道上分開的。你師叔要請你師父出來時,索家原來並不贊成,但後來想想也好,就由你師父出來,看你師父怎樣。如果你師父對他們有什麼不利,哼,恐怕也很難逃出他們掌心。哼,聽你的話,你和你師父敢情都為索家所用了?我也勸你們可要小心了!」
婁無畏一聽完蒙永真的話,突地站了起來,口角噙著冷笑道:「謝謝你說實話,也謝謝你的關照!」說著,便挨近他的身邊,猛的駢指往他的愈氣穴一點,只見蒙永真立即滾到地上,閉過氣去,嘴角還露著慘厲的獰笑。
婁無畏抹抹手自笑道:「不是俺心狠手辣,你雖然臨死說了實話,無奈你作惡多端,也是留你不得!」
婁無畏料理了蒙永真後,和眾人商議,覺得柳老拳師此去可是落入了陰謀詭計之中,處境堪慮。婁無畏怕的不單是他會和獨孤一行過招,而且更怕他會被索家陷害,當下就要仗劍北上,面見師尊。柳夢蝶聽了,也要隨師兄去見父親。一來為的是她怕他師兄單人獨掌;二來她覺得母親的傷勢已暫成定局,而父親卻還吉凶未卜;三來,她也是想看看外面的天地。
左含英聽柳夢蝶說要北上探父,便也嚷著要同去。柳夢蝶睨他一眼道:「你何必也要跟去?留在家裡陪陪我娘吧。她平日不是很疼你嗎?你就不陪她!」左含英聽了,瞪著眼說不出話,他似乎很不願意留在家裡!
婁無畏看了他們一眼道:「含英跟去也好,師娘的事,我自有打算,不必憂慮!」婁無畏考慮到師妹已經長成,單身同行已經不大方便了。
婁無畏轉向劉希宏道:「劉兄,我把師娘交付給你了。你曾說過想到山西投奔你的叔叔,現在正好帶師娘老人家同去。」
原來在婁無畏等護送柳大娘到劉希宏家時,劉希宏便曾說過柳家已毀,而羅家四虎雖去其三,但羅四虎與王再越卻已逃走,為免他們再來尋仇,糾纏不清,因此曾建議同往山西。
因此劉希宏見婁無畏一說,當下即拍起胸膛道:「婁兄放心,我憑著姑姑送給我的五虎斷門刀,沿途還有萬勝門的同門照料,一定可以保護姑姑到山西!」
劉希宏說完,楊振剛也突然站起身說道:「我也願陪同劉兄,保護師娘到山西去。」他可是不大放心劉希宏的本領,另外也想到山西萬勝門的地方去露一手太極門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