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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教場試絕技 乘夜斗神鷹

2024-04-25 18:58:23 作者: 梁羽生

  柳劍吟那日和師侄金華匆匆北上,一路曉行夜宿,居然沒碰到什麼風浪,過了十多天便來到了保定。二十餘年不到,只見保定已經改變了許多,有些街道繁榮了,有些街道冷落了,問起以往的老朋友,也多已不在。柳劍吟捻須微喟道:「人事滄桑,一切都在變,只是胡虜依舊猖獗!」其實柳劍吟可沒有覺察胡虜的統治也在改變,變得越外強中乾了。

  柳劍吟閉門封刀,可有二十多年了。這一次為了師弟,仗劍重來,心情自是十分激盪。他一見到丁劍鳴,不禁老淚縱橫,半晌說不出話來,只勉強拉著師弟道:「師弟,你可好?」

  柳劍吟見到師弟容顏憔悴,傲氣全消,好像新病之後,又似剛鬥敗的公雞,還帶些慚愧之色。不禁再問道:「師弟,你這是怎麼了?可有沒有受傷?」

  丁劍鳴突的雙眉一蹙道:「師兄,我們丁家太極門,可給別人毀了。但是憑著小弟這點微末小技,還不至於受傷。只不過太極旗可給人拔去了。」丁劍鳴是跌落地還要抓把沙的人,他不知道他的對手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傷他。

  柳劍吟微嘆一聲道:「師弟,不是我說,你若早聽我的,就沒有這回子事了。你同索家那些人往來,可不是自找麻煩?還給他們保護什麼勞什子貢物?這八成是江湖上什麼人物看不過去,所以才伸手來較量較量你!」柳劍吟雖然對師弟有點不滿,但到底他年紀也大了,大家又是同門兄弟,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也不好再責備什麼。他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只是,事既至此,我也不能不管。依我說,我們這次非為尋仇雪恥,而是要和伸手較量你的人,和江湖上對你有誤會的人,說個明白。二十餘年前,我因你與武林中人有嫌隙而和你分開,細想起來,我也自有許多不對,但願此來,能好好給你們調解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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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劍鳴微露愧意,但他還是挺著師兄的話道:「師兄說的當然很對!但說起來嘛,我也受過索家的恩,當年身中暗器,不是他們救治,我也好不了。做人講究恩怨分明,他們求我,我不能不管。再說這二十多年來,索家也沒對我怎樣。沒想到我給他們幫這次忙,就鬧了這麼大的亂子!」

  柳劍吟見師弟還是執迷不悟,也不好再說什麼。當下就細問師弟出事的經過,可是他問得詳細,丁劍鳴卻答得不乾脆,只是含糊其詞的說在熱河下板城城外三十多里的地方,給一個遼東口音的怪老頭子所劫。那老頭子身手很是不錯,不知他是哪門道路的。

  柳劍吟微微笑了一笑,他知道師弟的老毛病:得意之處,不厭其詳;吃虧之處,卻不願多說。但碰到這樣大事,他可不能輕輕放過,還是詳細的問了那老頭子的身形手法,也不管丁劍鳴說出給人家一雙肉掌「較量短了」的話會不好意思。他聽了丁劍鳴清楚的敘述後,悚然動容道:「那是內家外家合而為一的掌法,用的是掌心的『小天星』掌力,所以多次都把你太極掌中的黏勁化開。聽你的說法,這像是鷹爪門的三十六手擒拿法。但又不很像,大概是這一門變化出來的吧。不過鷹爪門的名家,在河南有董期英,在河北有郝永浩,可從沒聽過遼東有這派的傳人,而且董、郝二人,我也曾和他們彼此研究過,他們的三十六手擒拿法,很是不凡;但論到『小天星』掌力,專以撅、按、黏、印等四字訣,合內力外力為一的功夫,也只是平平而已,但他們已是鷹爪門頂兒尖兒的人物了,不信鷹爪門中,還有如此人物,師弟,這可是勁敵,不過也不必氣餒!」

  柳劍吟是自忖以自己的一身功夫,若真碰到其人,縱不能取勝,諒也不致落敗。可是他一說完,見師弟面色微微一變,他才猛省起師弟敢情又是面子上掛不住了。於是他急忙問師弟:「弟媳呢?有幾個孩子?」

  丁劍鳴這才面色和緩過來,告訴師兄說:「老伴早幾年就去世了。當時路遠,沒有通知師兄。」至於說到孩子,他可驀地又顯得一片傷心,蒼蒼涼涼地說道:「孩子大了,就自己找去處了,師兄,你我分手時,我的孩子已會叫你伯伯了,我二十多年來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可是他現在已不知浪蕩到什麼地方去了。」柳劍吟聽了大為奇怪,問起來時,只見丁劍鳴嘆一口氣道:「孩子大了,做父母的也不容易了解他們的心事。曉兒自幼就很聽話,沒想到長大了就漸漸變了。他竟然離家遠走,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封信,說是不願待在保定,要到外面見識見識,還說忍受不了這悶氣沉沉的日子,其實嘛,年輕人誰不願像鷹一樣的飛翔,魚一樣的逐浪;就是俺們哥兒倆,當年不也是雄心勃勃,想在江湖上闖出名號?可是也總得尊長輩允許才行呀。這個孩子竟連說也不說一聲,就那樣走了!算起來那年他正是二十一歲,我還剛給他訂好一門親事,他這一走,令我這個做父親的很是尷尬。」說起兒子的事,丁劍鳴的聲調越來越低啞了。對師弟的家事,柳劍鳴和他隔別了這麼多年,可以說是完全不清楚,也插不進什麼話,只好不著邊際的安慰了幾句。

  丁劍鳴的兒子丁曉,算起來比柳夢蝶剛好大十年,算算也二十六歲了。丁曉和他父親的志趣不同,他小時因父親與武林中人鬧翻,保定武家的孩子很少和他來往,過得很寂寞,長大後在自己接觸了一些俠義的少年朋友,越發不滿意父親和索家及官府來往,加以父親給他訂的婚事是一個士紳人家的女兒,他更不滿意,他早已喜歡上以前梅花拳掌門人姜翼賢的孫女兒,可是卻因許多波折,不能如願。生活上的苦悶,加了婚事的不如意,對於他——一個自小孤寂,喜歡幻想的少年人,是難以忍受的,於是才不告而別。他也不願意憑父親的情面,托江湖上的前輩關照。他嚮往的是獨自挾劍浪遊,干一番事業。

  柳劍吟見師弟很是傷感,急忙又繞過話題,談到這次北上的事。他問師弟道:「師弟,你這次保護貢物被劫,事後可有追蹤下去麼?他們有多少人動手?劫了貢物的人行動總不能很輕便,難道就連一點蹤跡也踩不出麼?」

  丁劍鳴見師兄一問,驀地又蹙起雙眉道:「我懷疑這強盜是形意門鍾海平那老傢伙勾引出來的。師兄,你知道鍾海平這傢伙一向都和我過不去。那天雖然在場的只有那遼東口音的老頭子,和他十來個手下,也不知哪裡來的這夥人,個個手底下都有幾手功夫。和我動手的那老殺材不須說了,就是和他同來的那些人也似乎沒有一個庸手,和我同去的兩個武師和兩個徒弟,竟都給他們打發了,至於官差就更不必提了。」

  說到這裡,丁劍鳴又似乎覺得太長敵人威風了,便換了一口氣又道:「可是我還是不怕他們,繼續跟蹤他們。可是事情也怪,我一直遠遠跟蹤,直到離下板城百多里的三十六家子這地方,這夥人就莫明其妙的失了蹤!師兄,你大概不知道,鍾海平的家就在那個什麼鬼三十六家子吧!」

  柳劍吟輕輕的「哦」了一聲,可是他還是沒說什麼話。

  丁劍鳴說完後,見師兄只是輕輕的「哦」了一聲,卻不說話,不禁帶點不快地問道:「師兄,你看這裡頭可還有什麼可疑的嗎?」

  柳劍吟反問道:「你既然懷疑是鍾海平捉弄你的,那你可去拜訪過他麼?」

  丁劍鳴道:「怎麼沒有?可是他不肯見我,還說他不願見官面的人。」

  柳劍吟聽到這裡,立刻眉峰一跳,雙目倏的一張道:「那你可有將你的懷疑告訴官面的人麼?」

  丁劍鳴變色道:「師兄,怎的你也看短了小弟!小弟雖然不材,卻還不是那號小人!這事即便是鍾海平下的手,俺也只會憑手中劍,掌中鏢,和他硬討硬索;或請武林朋友,判個是非曲直,幫有幫規,我還不至於讓官面的人來插足我們武林的恩怨!」

  柳劍吟歉然急道:「師弟,愚兄沒有這個意思!愚兄是怕既然事關貢物,就怕扯進官面去。師弟說得對,我們縱有武林恩怨,也用不著要官面的人來插足!」柳劍吟這可放下心了。他起初還怕師弟會把持不定,會越來越走向官府這一邊。但是現在看來,師弟這二十多年來雖然在變,雖然是驕妄自大,是非不明,可還只是胡塗,沒有變節!

  當下柳劍吟手捫額角,想了一想,接著又說道:「師弟既然懷疑鍾海平,而出事的地方,又是在鍾海平的地頭,那麼不論他是否知情,都該去拜訪拜訪他,也許從他那裡,可以知道一些來龍去脈。就這樣吧,明天我就和師弟趕去熱河,憑愚兄的老面子,鍾海平諒不會不見吧?」說到這裡,柳劍吟又捋了須子對著丁劍鳴道:「師弟,其實嘛,你這次保護貢物,既然是要經鍾海平的地頭,事先差遣一個徒弟,持帖去關照一聲,也顯得我們沒有失禮。現在我們事後再去拜訪,心眼兒窄點的人,可是會不大高興的。師弟,在江湖闖蕩,全憑義氣為先,只仗個人技藝,還是闖不開的,這師弟當比我明白。」

  丁劍鳴微帶愧怍,但還是蹙眉答道:「話雖如此,我當時卻委實不願輸這口氣!」

  師兄弟倆正準備第二日就去熱河,可是當晚索家的人卻不知如何得到柳老拳師北上的消息,派人來問是否要派人同去,又說要設宴為柳老拳師洗塵。對索家的來人,柳劍吟可全替師弟作主回絕了,不過他回絕得很婉轉,告訴他們說江湖上的事情,只能憑著江湖義氣去討,去的人多了,反而沒有用,對索家的盛情,只有感激,但卻不敢麻煩!

  可是不要索家的人同去,那兩位當日也曾在場,並且受傷的武師,卻不能不要他們同往。柳劍吟向師弟細細盤問了一下那兩位武師的根柢,曉得一位是五行拳名家章漢澤的弟子李家駿,一位是蝴蝶掌名家翦二先生的弟子何文耀,人都還正派。於是柳老拳師又另外備帖邀請他們同行,而當日在場的丁劍鳴的二徒弟和三徒弟,自然也叫他們跟去。至於丁劍鳴的大徒弟金華,則仍留在保定。部署完畢,柳劍吟等一行人第二天就趕往熱河。

  熱河的氣候和江南有很大的差別,柳劍吟一行人,出喜峰口,沿灤河,過羅須門,往下板城時,正是暮春三月時節。暮春三月。此時在江南是「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時候,在關外的熱河則還是寒風凜冽,雨雪霏霏;不時還狂飆忽起,風砂漫天,然而這一行人還是精神奕奕,絲毫不見風塵倦旅的憔悴顏容!

  他們人強馬健,從保定動身,只十多天的光景,就到了下板城。其時正剛剛過午,如果放馬奔馳,黃昏時候,不難趕到三十六家子鍾海平的住處,但他們卻不前行,也不歇下,倒是在下板城外丁劍鳴當日被劫的地方,徘徊觀望,緩緩而行。

  下板城外,正當燕山支脈,蜿蜒而來,突又低折之處,旁邊又是灤河,形成了一個盤谷。來到此地,氣溫較暖,積雪漸溶,兩邊的莽林豐草,早被塞外的寒風吹得樹葉飄零,敗葉風砂,不時隨著狂飆撲面。

  寒風撲面吹來,劍佩琅然作響;柳劍吟是皮襖披風,在馬背上昂然四顧;而丁劍鳴等,則是韁繩松放,時而遙望,時而沉思,頗現羞愧之色。柳劍吟來回觀望幾次之後,突的韁繩一緊,勒馬停步,回首對丁劍鳴說道:「師弟,你猜疑的不無道理!」

  丁劍鳴也倏地停步,接聲問道:「師兄,你可是瞧出什麼來了?」

  柳劍吟在馬上指點道:「你看這個地方,東接寬城,西連承德,南通興隆,北上平泉;承德和寬城是熱河繁盛之地,大夥的強人,不會從這兩個地方來,也不會向這兩個地方去;你碰到的那些人,都是遼東口音,而你又從南面來,那些人更不會是在興隆駐腳。唯一的道路,只在北面的平泉,三十六家子正好是在平泉與下板城之間,莫非強人駐腳之地,就在那裡?」

  丁劍鳴張目顧盼,忿忿不平地說道:「師兄,可見小弟沒有猜錯,敢情就是鍾海平這老傢伙乾的?」

  柳劍吟卻又沉吟了一會,遲疑說道:「雖然如此,但我還是不相信是鍾海平主謀的,不過,他大半會知道那批人物的蹤跡。須知和你動手的那些人,不是江湖上的等閒之輩,他們既從三十六家子來,鍾海平斷無半點不知之理。好,師弟,我們今晚就去三十六家子!」

  柳劍吟等一行人正待縱馬飛馳,猛聽得林中一陣清脆的鈴聲,接著是得得蹄聲,由遠而近。同行的五行拳名家李家駿和丁劍鳴的徒弟等,陡的一震,便待下馬抽刀。柳劍吟卻急擺手道:「不要莽撞,別動兵刃。」話聲未了,林中人早已撥開衰草湧出身來!

  丁劍鳴猛的勒馬,眾人也屏息注視,獨有柳老拳師,卻突的拋下韁繩,緊行幾步,徒步迎前,只見為首的壯漢,衝著柳劍吟,雙拳一抱,朗然問道:「這裡可有一位柳老拳師,柳劍吟先生?」

  柳劍吟略一遲疑,但隨即便抱拳答禮:「在下正是柳劍吟,敢問列位兄台有什麼事?」

  那伙來人,一聽得對方自稱是柳劍吟,嗖的一聲,一齊下馬。柳劍吟急退一步,但仍鎮靜如常。就在這當兒,為首的漢子便當頭一揖:「晚輩等謁見!」

  柳劍吟慌忙還禮,連聲不敢,正待發問時,那為首的漢子已恭恭敬敬地遞過一個拜匣,說道:「家師鍾海平,聽說柳老拳師前來,特差遣我們趕來拜謁!」

  柳劍吟先不接過拜匣,卻恭敬的先向他們問候了鍾海平,他這是先行答禮,再領拜帖,但就在他將接未接之際,丁劍鳴卻忽的拋了個眼色給二徒弟雷宏,要他上去替柳劍吟接禮。

  柳劍吟未及回頭攔阻,雷宏已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落在跟前,向那行人略施半禮,雙手向前一伸,朗然說道:「太極門弟子雷宏,謹代掌門師伯接禮!」為首那壯漢橫了雷宏一眼,但卻仍將拜匣遞過去。柳劍吟也睨了雷宏一眼,心裡十分不快。

  由於江湖上很講究輩分尊卑。鍾海平遣人來投拜帖,來人當然是鍾海平的晚輩,但他又是代表鍾海平來的,而鍾海平和柳劍吟則是平輩。因此這拜匣既可以由柳劍吟的門人弟子或後輩來接,也可以由柳劍吟親自來接;如果由後輩接,那就是師對師,徒對徒,雖不能說是失禮,但如果是由柳劍吟來接,則顯得對鍾海平特別恭敬,將鍾海平的代表也看同鍾海平親來一樣。因此現在雷宏來接,來人雖然不滿,卻無可奈何!

  只是柳劍吟卻很不快,他怒他的師弟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還偏偏要替他擺出前輩的身份,搭起前輩的架子!但他又不能在這個場合責備師弟,也不能在剛才師弟叫雷宏上來的時候攔阻。他悶了一肚子氣,但卻還是面露笑容,趕緊伸手向雷宏要過拜匣,再恭恭敬敬地向來人答謝,「我們這就趕去回拜!」

  來人上馬在前引路,柳劍吟等率眾隨後,人強馬健,黃昏時分,就已望見了三十六家子。但就在此時,丁劍鳴卻又忽對隨來的武師蝴蝶掌名手何文耀交代了幾句,何文耀便縱馬向外躍去,柳老拳師急忙回顧,鍾海平派來的人也勒馬注視。暮色蒼茫之中,只見何文耀在馬上抱拳說道:「在下要到鎮上料理一點事情,諸位請便,在下稍後再拜謁鍾老拳師!」一說完,不待來人發話,已放馬飛馳而去!

  行行重行行,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行人便來到鍾海平門前,只見鍾府矗立在叢林前面,屋前是斜斜的土崗,已被辟成了練武場,屋後直通後面的莽林,若是有強人駐在這地,隨時都可從屋後遁入草莽之中。

  未到門前,便先下馬,柳劍吟急請來人先行進去通報,自己在外等候,柳劍吟趁來人進去通報之際,急拉著丁劍鳴的衣袖,微帶責備地說道:「師弟,進到裡面,千萬要以謙遜為先,不能動一點氣!如果再生枝節,愚兄可不能再管了!」

  暮靄沉沉中看不出丁劍鳴的面色,但不見他說話,敢情也是微慍中夾點愧怍!

  柳劍吟對鍾海平的消息如此靈通,心中頗為詫異,而丁劍鳴心中,則對於自己到熱河時,鍾海平不聞不問,而師兄來時,他卻忙不迭的巴結這件事頗為介意。因此他才在鍾海平的徒弟遞拜帖時,叫自己的徒弟代掌門師伯接帖,可是卻因此又受到師兄的教訓,此刻心裡也自不舒服。

  就在他們師兄弟各自忖度的時候,鍾家的幾重門戶,倏的一齊打開,鍾海平自中堂緩緩走出。他穿著老羊皮襖,內裏白毛茸茸,外面綢帶臨風,顯得很是閒適。

  一番揖讓,一陣寒暄,柳劍吟一行人都被請到大堂坐下。大堂上三三五五,站著的似乎都是鍾海平的弟子門人。

  眾人剛剛坐下,早有鍾海平的弟子,託了一個大茶盤過來,那白玉茶盤上面放著用黃楊根子鏤空的十個大套杯,每個杯子都有普通茶杯的兩個大,杯上雕鏤著色彩鮮明的山水人物,還有草色圖印,很是罕見。

  鍾海平的弟子將白玉茶盤端過來之後,鍾海平就將茶盤接過去了,他要親自敬茶!

  第一杯敬給柳劍吟的,可還和普通的敬茶沒有兩樣,但到了第二杯敬給丁劍鳴的,可就發生了怪事!鍾海平托著茶盤,距離丁劍鳴大約還有兩、三尺之地,丁劍鳴就站了起來,正待客氣一番,卻不知怎的,那第二個茶杯,突地在盤中憑空跳了起來,竟就在空中裂成了幾塊,杯中的水,像一條水線似的,向丁劍鳴兜頭兜面射來,而碎裂的木塊,也像暗器一般射到!

  事出非常,變生不測。幸而丁劍鳴雖然功力比不上師兄,本領倒也著實不凡,只見他右手微抬,一掌憑空打出,掌風颯然,那水線和木塊,竟給掌風逼得斜斜飛去。丁劍鳴的二徒弟雷宏,恰好站在旁邊,首當其衝,雖避開了碎木,卻給茶水潑得滿頭滿面!

  與此同時,鍾海平也佯作吃驚,只見他把白玉盤一拋,口裡嚷道:「哎呀!這個茶杯不結實!我老了,才一閃手,它就碎裂,驚了貴客,我在這裡賠罪,別怪!別怪!」

  玉盤拋出,鍾海平的弟子急疾搶上前,但他快,柳劍吟更快!只見柳劍吟身形微動,早搶到跟前,用兩指輕輕把茶盤邊緣鉗著,茶盤裡剩下的八個茶杯,竟都紋絲不動,茶水也不漏出一滴,柳劍吟一手將茶盤接過,口裡也在嚷道:「這些茶杯這樣雅致,弄壞了多可惜!」邊說邊就把茶杯取下,代鍾海平把茶分給眾人。

  丁劍鳴明知這是鍾海平故意借敬茶為名,露這麼一手,可是他不能發作,他師兄的眼色,也不容他發作。但經此一來,他也暗暗佩服鍾海平內勁的厲害!而鍾海平也覺得丁劍鳴到底也非易與,而柳劍吟那一手,輕功、內勁都表現得爐火純青,更使他暗暗佩服。

  當下鍾海平連聲道歉,雖口裡說是自己失手,心中卻有意想再試他一試。

  月影侵階,華燈耀眼,鍾府設了盛筵,招待柳劍吟等一行來客。丁劍鳴剛才被鍾海平暗較功勁,心中又惱怒又惴然,捉摸不住鍾海平這究竟是接風酒,還是鴻門宴?

  在酒筵之上,果然鍾海平的花樣又來了,他剛才是敬茶,現在可又要敬酒。剛才敬茶用的是黃楊木根鏤空的杯子,外形雅致;現在敬酒的酒壺竟是一個可裝二、三十斤酒的黑鐵罈子,十分粗豪!他拿起鐵罈子,竟然要先敬丁劍鳴。他口裡雖說是因為他忝為形意門掌門,現在太極門掌門來訪,他理應按禮節先敬丁劍鳴一杯。其實,他是撇過柳劍吟,先試一試功夫較弱的丁劍鳴。

  丁劍鳴明知來意不善,但也不能示弱,正待起身道謝時,鍾海平已將鐵壺往丁劍鳴那兒猛的當胸推到,這鐵罈子連酒在內,起碼有四、五十斤,賽如一個大鐵錘當胸打來!

  丁劍鳴急地塌腰伸臂,一手搭住了壺嘴,口裡嚷道:「別客氣,我自己來!」這一搭,雙方竟然不進不退,僵持不下。

  原來鍾海平這一鐵壺推來,使的竟是內家掌力,若被擊中,不死便傷,就是接架不住便可能會受傷殘廢。因此丁劍鳴搭著壺嘴,可不敢接招,他自知憑自身功力,化不了鍾海平的內勁,他口裡嚷著「自己來」,實卻是搭著壺嘴往外推。這樣一來,鍾海平也怕擋不住丁劍鳴的太極內勁,因此既推不過去,也不敢撒手。他們兩人剛好功力悉敵,誰也勝不了誰,兩人的額上,都沁出汗珠了!

  這一相持,舉坐失色。雙方功力悉敵,若再相耗下去,必定兩敗俱傷。但兩人已成騎虎,座下其他人又沒有這個功夫解救。正在大家焦急之時,只見柳劍吟捻須哈哈笑道:「你們兩人都太客氣了,師弟,你既不肯領鍾大哥的敬酒,我代你領下來吧!」說罷,他把筷子輕輕一舉,也鉗住了壺嘴,就憑一雙筷子,竟然把大鐵壺直鉗開來!只見那大鐵壺猛的離開鍾海平的手,竟給柳劍吟用一雙筷子挾持著,直舉起來,他從從容容地斟了一杯酒,左手舉杯,一飲而盡。而那邊鍾海平和丁劍鳴都給這一震之力,雙雙踉蹌地倒在椅上,作聲不得!

  鍾海平緩過氣來,急忙豎起大拇指贊道:「柳大哥,好功夫,我這該罰酒三杯!」柳劍吟笑道:「對了,鍾大哥,我是該借花獻佛,敬你的酒。」柳劍吟老老實實的給鍾海平敬酒,倒弄得鍾海平有點羞赧了。

  柳劍吟仍然一派謙和,他委委婉婉地道明來意,希望鍾海平幫他一次小忙,問他知不知道在下板城伸手較量丁劍鳴的那伙江湖好漢。

  誰知隔別了二十多年,鍾海平也好像不似以前那般熱誠了,竟然佯裝對此事毫無所知似的,聽著柳劍吟的敘述,他時而面露驚訝之色,時而作出嗟嘆之聲,聽完之後,他竟猛拍大腿道:「呵,真有這麼回事?怎麼我也不知道?」竟然拿定主意裝蒜裝到底了!鍾海平這一手可把柳劍吟窘住了,他不善言詞,急促間竟想不出話說,只訥訥地說:「鍾大哥真的全不知道?」

  鍾海平朗然笑道:「不但不知道,而且沒有想到!誰想得到太極門的掌門人、挾太極丁嫡傳三絕技名震江湖的丁劍鳴丁掌門,會給一個糟老頭子較量短了,而且人家還被人家的一雙肉掌打敗了!」

  丁劍鳴既愧且怒,實在按捺不住了,只見他把酒杯重重一頓,也朗然發話了:「俺丁劍鳴是習藝不精,給人家較量短了,這又怎樣?只是鍾大哥一派掌門,形意拳、無極劍,在武林中誰個不知,哪個不曉,怎的也居然有江湖人物,經過地頭,全不進謁;還伸手作案,大來大去,毫不把鍾大哥放在眼裡!」

  鍾海平聽了丁劍鳴連刺帶激的話後,竟然毫不動怒,只是淡淡一笑地說道:「是嗎?丁大哥是這樣想嗎?我卻沒覺得有什麼失面子,我這點雕蟲之技,浪得虛名,本來就威不足以凌人,德不足以服眾,給人瞧不起是應當的。但他們卻連丁大哥也瞧不起,公然伸手在老虎頭上叮虱子,咳,那真是,真是說不過去!」

  兩人互相嘲諷,局面更是不堪。柳劍吟慌忙站起身來,衝著鍾海平當頭一揖,鍾海平慌不迭地起身答禮,只見柳劍吟聲調蒼涼,斷斷續續地說道:

  「鍾大哥,俺們都是快近六十的人了。幾十年老兄弟,能活到現在的還有幾人,您不念同是武林一脈,也該念俺們幾十年的老交情!彼此有什麼不順氣的地方,揭過也就算了,何必非要把俺們老兄弟也要弄得這樣生分!鍾大哥,我信你不曉得這樁事。可是我還是要請大哥幫個小忙,你地頭熟,人面廣,就費神你幫忙打聽、打聽。不論是哪位武林前輩,江湖豪傑所為,我們也斷不敢登門尋事,只是想問清楚我們有哪些地方對不住人家,好去道歉,去化解。不然,我們連有什麼地方得罪朋友,也不知道,就是死了也死得胡塗!」

  鍾海平聽柳劍吟的話,固然十分誠懇,但也聽得出是有幾分激憤,心想再不趁勢收場恐怕要弄巧成拙了。因為,江湖上近月來,哪處不是沸沸揚揚的談這件事,自己卻推說全不知道,實在說不過去。再說,和自己有過節的是丁劍鳴,而他的師兄卻沒有對不住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可不能不吐點口風了。只是自己和柳劍吟已隔別二十餘年,也不知他是否已和他師弟同一道路。由於鍾海平早已把丁劍鳴當成是在官府這一邊的人了。因此他雖露口風,卻不吐實。只是含含糊糊地說:「較量丁大哥的人,小弟委實不知。不過遼東有幾位成名人物,早前跟俺說過,想見見柳老英雄。較量丁大哥的,既然是遼東口音,那麼去問問這幾位遼東前輩,也許會知道一點端倪。」

  柳劍吟聽了,微微一震,奇怪著這些遼東成名人物怎會衝著自己來?但事情到底是有點眉目了,他也放心了!

  柳劍吟當下慌忙遜謝道:「求見不敢當,既然有這幾位遼東朋友,就是他們不來,我們也要去拜謁!既然如此,就請鍾大哥代我們約個日子。」

  說完正待告辭,鍾海平急忙挽留道:「二十多年不見,柳兄大老遠來,怎能這樣倉促的走?莫非蝸居簡陋,不足以接待高賢麼?再怎麼也請柳兄委屈在這裡住幾天!」

  丁劍鳴受了鍾海平兩次試技,一番諷刺,早就滿肚子都是悶氣;何況他也不知道鍾海平究竟還想要玩什麼花招,因此不待師兄答辭,早想先行告退。

  「鍾大哥的盛情,我們心領了,在這三十六家子我們還有朋友,來時早已安排。我們既然一來就拜見了鍾大哥,那邊也不能冷落了朋友!我們這就告辭!改日那幾位朋友來時,俺一定隨師兄再來拜訪!」一說完,就披上羊皮襖子,離開筵席,同來的武師弟子,也一齊起身。

  鍾海平微慍道:「既然這樣,那俺也不留你們了!」於是大聲送客。可是在臨出門揖別時,他使出內家掌力,雙掌一揖,便帶勁風,想再試丁劍鳴一下,但丁劍鳴在還揖之時,也用足了太極門的功勁,旗鼓相當,誰也較短不了誰!鍾海平這次三試絕技,都沒有占上風,可是若非柳劍吟在場,丁劍鳴也下不了台子!

  柳劍吟等一行人離開了鍾家,就趕到前面小鎮投宿。原來剛才丁劍鳴叫何文耀半途策馬離開,為的就是叫他先到鎮上料理。

  途中,丁劍鳴還忿忿不平的大罵鍾海平老混帳;而柳劍吟則是不發一詞。在將到小鎮時,柳劍吟突的一轉身,吩咐師弟道:「你們先回客店,我還有點事要料理。」

  丁劍鳴急問師兄有什麼事要料理,也要跟去,可是柳劍吟卻斬釘截鐵地道:「這次你不能同行,放心,我這一去會對你的事大有幫助!」說完他猛的躍下了馬,施展太極門的絕頂輕功,直如飛弩穿空,流星疾駛,倏忽間就沒入夜色,不見了蹤跡。

  原來柳劍吟越想越覺今日之事,頗不簡單,其中一定還有內情。他想到師弟近年行事,多與官方牽扯不清,連自己剛開始也還有所懷疑,不敢輕信,怎怪得武林同道誤會?但自己和師弟相知最深,又經多日觀察,知道師弟還是和以前一樣,雖然心高氣傲,性喜奉承,辨不清是非好壞,說他胡塗是胡塗了點;但卻還不至背叛江湖義氣,投降清廷。因此決定再回三十六家子,獨見鍾平,找鍾海平好好解釋一番,消除師弟和武林中人的誤會。這樣也可以使師弟不至深陷泥淖。

  柳劍吟施展夜行術,翻過山崗,穿過叢林,片刻間就遙遙望見三十六家子。鍾府前面土崗之前,是一段短短的山道,左右是高高低低的土坡,長著層層的雜樹。柳劍吟方在山道上之上奔馳,驀然似見兩條人影在右邊黑林中一現,接著傳來兩聲冷笑。柳劍吟立即止步凝眸,向發聲之處張望,只是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瞧不出來。就在此時,林中又發出幾聲嗤嗤的冷笑!

  柳劍吟藝高膽大,不顧江湖上逢林莫入的禁忌,一矮身,一個「龍形穿掌」,右手微吐,左手護胸,人像一條線似的,直竄入黑林內,口裡嚷道:「哪位朋友,在此相戲?掩掩藏藏的,算什麼人物?」

  不料柳劍吟方才撲入,突的兩條杆棒便挾勁風,如電光石火般分左右襲來。但柳劍吟是何等人物?他連步也不停,只憑空一躍,便躍起一丈多高,兩條杆棒同時撲空,碰個正著,使杆棒的兩人,身子都向前傾,差點撲在地上,柳劍吟趁這兩人身形未定之際,又早已飄然落地,霍地一塌身,趁勢一個旋風掃堂腿,只用了一、兩成力,兩人都給掃得撲在地上,直摜出去,滾了好幾丈,直坐在地上發愣,只覺滿眼金星亂迸,哪裡還敢起身向前?

  柳劍吟霍的停步,也不前追,仍然從容發話道:「柳某和諸位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黑夜偷襲,不分皂白的一棒打來?俺倒要請教請教。」

  柳劍吟話剛說完,右邊林中有人接著大笑道:「柳老英雄何必動氣?那兩個孩子晉謁前輩,不先露一手怎能求得前輩指教?何況他們又沒有傷著你老英雄毫髮!」

  發話的正是一派遼東口音,柳劍吟再定神張望,只見自林中穿出兩個白須蒼蒼的老者。此時柳劍吟眼睛已習慣黑暗,透過枝葉間露出的星月微光,只見一個老者,穿著一件藍布大褂,還披襟迎風;另一個相貌更是威武,足有六尺多高,紫棠面,長須飄然,也穿著一式的藍布大褂,悠然迎風,顧盼自如,雙眼閃閃放光,可似鷹眸炯炯!

  柳劍吟微微一顫,急忙抱拳訊問:「兩位師傅莫非就是月前賜教敝師弟的老英雄?柳劍吟這廂有禮!」

  那紫棠面的老者答話道:「什麼師兄、師弟?俺們只想向柳老英雄討教三招兩式,可不耐煩序師門,背家譜!」

  柳劍吟見這些人如此歪纏,無緣無故就要亂打一鍋粥,心中不禁暗怒,但他還是按捺著怒火,問道:「柳某雕蟲之技,螢火之光,如何敢當高人賜教?柳某和各位素未謀面,不知哪裡冒犯?」

  那紫棠面老者又哈哈大笑:「柳老英雄太過謙了!俺們是誠心領教,彼此印證,並沒安什麼壞心眼、毒心腸!俺們是久仰丁門太極武功超卓,三絕技名震武林,只料不到貴派掌門竟是虛有其表!因此不能不再請教柳老英雄!」

  江湖試技,武林印證,原是平常的事,只是這些人來得太兀然,根本不講江湖禮節,而且事關師門榮辱,柳劍吟明知勁敵當前,也不能不賣一手了。於是他朗聲問道:「既然二位一定要賜教,那麼柳某隻好奉陪了,不知是哪位先上,還是二位一齊上?」

  那鷹眼紫面的老者斜睨了柳劍吟一眼,哈哈笑道:「柳老拳師也忒小看人了,俺們兄弟不材,但三招兩式諒還招架得住。」

  那兩位老者正是百爪神鷹獨孤一行和雲中奇。婁無畏沒有料錯,伸手較量丁劍鳴,憑一雙肉掌破丁門三絕技的正是獨孤一行。他們這次來到熱河,目的還並不是在乎較量丁劍鳴,而是想和關內武林人士聯絡。他們對柳劍吟仰慕己久,但不知道柳劍吟是否和丁劍鳴一路,沾上了官府的邊,因此才伸手試招,一來是基於好奇,想試試柳劍吟的功夫;另一方面則是想借比試來探探他的態度,如果志趣相同,便可透過他和關內武林聯絡。

  既然柳劍吟答應試招,獨孤一行便想先上,但卻給雲中奇搶先,雲中奇說:「大哥,你請留在後頭,待小弟先試,如果落敗,你再來接陣不遲。」雲中奇說完,未待獨孤一行答話,便已一躍來到了柳劍吟面前。

  雲中奇雙拳一抱,向柳劍吟打個招呼道:「柳老英雄,俺們抱著領教之心,互相印證,點到為止,誰勝誰敗,都只落個哈哈,無須介意!」柳劍吟也急抱拳答禮道,「柳某承兩位看得起,願來賜教,那自然只是朋友切磋,不是捨生拼死。點到為止,勝敗不論!『紅花綠葉白蓮藕,三教原來是一家。』彼此都是武林中人,哪裡不交個朋友。好,朋友!請先發招吧!」

  雲中奇略一凝神,猛的從藍布大褂下,解出一條束身圍腰,迎風一展,嘩啦啦的直抖開來,竟是一件奇形怪狀的軟兵器──蛟筋虬龍鞭,是將東北獨有的刀劍不斷的山藤,纏上蛟筋練成,是軟中帶硬的傢伙,專纏刀劍,可當鞭用,也可當棒使,端的厲害非常。他把兵器一解,笑吟吟的對柳老拳師道:「久聞太極十三劍,劍劍精絕!我不自量力,先請柳老英雄在劍法上指教一、二!」

  原來雲中奇不大精於掌法,而且剛才見到柳劍吟只一照面,就把獨孤一行的兩個徒弟打倒,身法快到難以形容,情知他的太極掌已到爐火純青的火候。因此自忖若是對掌一定吃虧,不如和柳劍吟比試兵器!他雖知柳劍吟的太極劍也是武林絕技,但恃著自己的兵器專克刀劍,而且自己在這條兵器上,也浸淫了幾十年,自信縱不能取勝,也不至落敗。

  可是柳劍吟卻也怪,他看雲中奇嘩啦啦的抖出那條蛟筋虬龍鞭,只看了一眼,毫不驚奇!直到雲中奇再度催他亮劍發招時,他竟微微的一笑道:「俺幾十年沒有舞刀弄劍了,招數都已生疏了,我就憑一雙肉掌和老師傅玩玩吧!我這老骨頭不禁打,可請你讓一點呵。請!」

  雲中奇不禁暗暗生氣,他把軟鞭一收,大聲問道:「柳老英雄,怎的如此瞧不起人?」

  柳劍吟先不答話,卻微微一笑,謙虛道,「豈敢,豈敢!俺怎敢瞧不起高賢?只是各人有各人合手的兵器,老兄是這條鞭,小弟卻是這雙掌。而且俺師弟,丁家太極門的掌門人也是給列位肉掌較短的,俺也要在掌法上討教、討教!」

  雲中奇微微一震,原來柳老拳師是在較勁了。他的師弟亮著兵器給人空手打敗,他也要照樣的找過場,圓面子。按江湖的規矩,這可不能怪他,他太極門的人曾這樣落敗,也必定要這樣取勝,才能換回師門令譽。如果說他看不起自己,那卻是自己的人先看不起他的師弟,這可是沒得說的!不過嗎,雲中奇卻心想,和他師弟過不去的是獨孤一行,而現在柳劍吟卻要同樣的給他過不去,這豈不是「黃狗得食,白狗當災」?

  但云中奇也是成名的老英雄,他不能後退,也不想收鞭對掌,其實,他心裡也著實不信柳劍吟能憑這雙肉掌來對付他的獨門兵器。他伸手一抖,嘩啦啦的又把那條蛟筋虬龍鞭抖得筆直,口裡說道:「既然如此,柳老英雄,請恕俺放肆了!」

  柳劍吟仍不動容,懶懶散散的隨便立了個門戶。事實上,他正在抱元守一,凝神待敵!

  雲中奇不敢怠慢,倏地疾如飄風,抖起虬龍鞭,竟用「神龍入海」之勢,徑向柳劍吟上三路打來。他快柳劍吟也快,虬龍鞭未到,他已是雙肩一晃,右腳向外一探,身子旋風似的,隨著鞭梢直轉出去,那鞭離他幾寸,竟沒有打著!雲中奇一鞭不中,急使出「連環三鞭」、「迴風掃柳」的絕技,刷!刷!刷!風聲呼響,捲起了一團鞭影,如旋風一樣,猛掃過來!柳劍吟見他來勢甚疾,不便硬接硬架,急急一提腰勁,「燕子鑽雲」,刷地憑空跳起兩丈多高,在雲中奇身後一落,右掌霍地便朝雲中奇背後劈下。

  雲中奇除了蛟龍絕技之外,還精於辨風聽暗器,即使背後有人用暗器打來,他也能趨避,何況柳劍吟的掌風凌厲,他不用回頭,已知對方從何處打到,他一鞭打空時,早已留神背後,掌風襲來,他已辨出柳劍吟立身之處,霍地用個「怪蟒翻身」,連人帶鞭急旋迴來,便朝著柳劍吟處猛掃過去!

  迅如駭電,間不容髮,此時不論柳劍吟後退或斜避,都會讓對手趁勢進擊。由於雲中奇的鞭長,自己近不了身,眼看就只有一直耗下去,弄到力竭神疲了。然而柳劍吟藝高膽大,就在這電光石火,間不容髮之際,疾一塌身,「大彎腰,斜插柳」,那條虬龍鞭便恰恰從他背上滴溜溜的卷過。說時遲,那時快,正當雲中奇軟鞭還未及收回之際,柳劍吟已俯身直進,掌背微托鞭身,掌鋒斜劈進去,如狂風,似駭浪,展開了一派進手的招數,向雲中奇襲過去!

  但云中奇也非易與,這條虬龍鞭尤其使得得心應手,虎虎生風。他略一退後,復又向前,展開九九八十一路虬龍鞭法,盤、打、鉤、轉、推、壓、圈、劈,一招一式,穩如沉雷,疾如駭電。雲中奇緊緊封閉住門戶,不讓柳劍吟欺身進來,復仗兵器利便,半守半攻,尋瑕抵隙,鞭影翻飛,隨著柳劍吟的身形漫舞!

  如此沙驚石走,塵土飛揚!兩人苦戰幾十回合,竟不分勝負!儘管雲中奇鞭法精奇,可是卻打不著柳劍吟;而柳劍吟掌法雖然厲害,也欺不進身去。兩人心中都暗暗吃驚,暗暗叫苦。雲中奇是既慚愧,又驚駭!憑他幾十年浸淫這虬龍鞭,竟然被柳劍吟雙掌敵住,非但討不了半點好處,而且還覺著柳劍吟掌風凌厲,掌風劈面,好幾次都被迫得抽身退步!而柳劍吟也暗暗驚異,自己幾十年空手入白刃的太極掌絕技,竟然奪不了敵人的兵器,欺不進身去;而且還幾次碰著險招,差點給對方的軟鞭圈住,如果稍有疏忽,一生威名,還真難保住。他心想,怪不得自己的師弟會吃了大虧,因為單憑眼前這個老者的功夫,已在自己師弟之上,何況還有一個紫面鷹眼的老者在旁,看來那個老者的功夫,還在對手之上。

  兩人又鬥了二、三十回合,柳劍吟驀地掌法一變,只以右掌迎敵,左手卻駢指如戟,在鞭影飛舞之中,找尋雲中奇的穴道。他竟把一雙肉掌當成了兵器使用:右掌劈、按、擒、拿,竟如伸出一枝五行劍;左手如同捻著一枝點穴钁!他這一雙掌,就如同兩種不同的兵器,雲中奇竟漸漸有點相形見絀了!

  雖然如此,但他的鞭法仍然沒有破綻!柳劍吟在迫切之間,竟無從取勝。平心而論,兩人的技藝,雖是柳劍吟稍勝一籌,但云中奇仗著有兵器,柳劍吟不免吃虧。他不能這樣和雲中奇耗下去,因為那獨孤一行,正鷹眸炯炯,全神貫注這邊的打鬥,留意著柳劍吟的身形手法。

  柳劍吟心中暗忖,若不用險招求勝,耗下去實在不上算!於是突地趁雲中奇一鞭向自己上三路掃來之際,猛地把身子一扭,避過鞭鋒,一俯身,「十字擺蓮」,人未到,腿先到,直踢雲中奇的下盤!只見柳劍吟右足飛出,左足輕點地面,上身又是斜俯,在拳法中是冒險進招,十分危險!雲中奇見柳劍吟竟不守太極門穩健作風,這一躁進,不敗何待?不禁暗喜,於是便輕輕「移宮換步」,向左一轉,閃開柳劍吟的右腳。如此一來,兩人變成背對背的形勢。雲中奇頭也不回,仗著自己辨風認敵的功夫,虬龍鞭猛地向背後一卷,從右肩上翻轉過去掃柳劍吟的下盤,這一鞭相距既近,勁足勢捷。雲中奇滿心以為這一鞭,一定能把柳劍吟撂在地上!

  誰知形勢大出雲中奇意外!柳劍吟冒險進招時,早已防到有這一著,雲中奇一鞭打來時,他身形微動,早已向左一側身,讓過鞭頭,竟用「小天星」掌力,右掌一壓鞭身,倏一轉身,直進中宮,疾風似的欺到雲中奇身前,左手駢指如戟,照雲中奇的靈台穴點來!

  雲中奇呵呀一聲,急急往後撤身!誰知他退得快,柳劍吟進得更快,如影隨形,雙指已點中雲中奇的穴道!

  可是雲中奇到底是成名的老英雄,他這一招雖輸了,可是,柳劍吟也沒有得手,雲中奇竟然在危急之時,突地吞胸吸腹,肌肉憑空凹進了一寸多,柳劍吟雙指沾著的竟然是軟綿綿的藍布衣裳,而非穴道。就在這時,雲中奇霍地一塌身,直往後竄出一丈開外,鞭未撒手,面不紅,氣不喘,身形步法絲毫不亂!

  柳劍吟眼看得手,卻又被對手脫開,心中正自十分可惜,若再交手,不知又要纏鬥至幾時!不禁暗暗著急。不料此時,雲中奇竟突地把鞭一收,雙掌一拱,朗然發話道:「柳老英雄,招數精奇,俺認輸了!」

  柳劍吟一愣,但隨即鎮定答禮道:「承讓!承讓!老兄武功超卓,柳某端的佩服!」他這可不是客氣,是真的打心裡佩服雲中奇的爽直風度。按說雲中奇並沒有被點中,還不算落敗,可是雙方先前已約定點到為止,勝敗不論。他雖未算是落敗,可是卻輸了一招。因此他不待柳劍吟出口,自己就先爽爽快快地認了!

  雲中奇這邊一認了輸,那邊獨孤一行已笑吟吟的緩步而出,直衝著柳劍吟道:「柳老英雄的掌法精奇,不愧是太極門的真傳,武林中的絕技!但柳老英雄剛才還好似未盡所長,俺不自量,也要請教請教太極門拳法。」他一伸雙掌,也要空手來鬥鬥柳劍吟。

  原來獨孤一行脫胎自鷹爪門,他那八八六十四手擒拿手法,平生未逢敵手。他剛才全神貫注地默看柳劍吟的掌法,自忖雖然招數精奇,但也不見得高出自己,而且論閃展騰挪,自己的擒拿手法,大可以克得他住。因此才會有恃無恐,一出口就在恭維之中,微帶譏誚。

  柳劍吟一聽這老者不僅口氣大,而且還對太極掌暗存輕視,不禁心中暗氣:「既然老師傅一定要賜教,柳某怎敢不陪!但江湖朋友,就一句是一句,朋友,熱河那檔子事,你老兄是否願作一交代?別只叫柳某奉陪你們半夜,卻連一句真話也討不到!」

  柳劍鳴這可是直挑明簾,放下面子要實行江湖上較技賭鏢那一套了。但獨孤一行卻並不接他的話,一抱拳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獨孤一行笑說:「貴師弟往來的都是達官貴人、王公巨賈,俺這山野匹夫何緣得見?就是見了也不敢招惹他!柳老英雄,別扯上你那位寶貝師弟了,如此良夜,扯上他不怕敗了清興麼?來!來!俺們還是彼此印證、印證,消遣、消遣!」

  柳劍吟一聽,心想這中間果然是有很深的誤會在。他急忙抗聲辯道:「這些事情的是是非非,一時也難說個清楚。老英雄如因此事責難,柳某願帶敝弟前來謝罪,要他親向老英雄解釋;俺師兄弟可不是那號子人。俺此次遠來,實非想討回什麼撈什子貢物,正是要找朋友們剖心談談,肝膽相見!」柳劍吟因拙於言詞,一時之間也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激昂慷慨地擠出這麼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他既沒有說明師弟怎的會沾上了官府的邊,也沒有談自己的抱負志趣,只憑這幾句話,獨孤一行怎能了解?可是透過繁枝密葉的星月微光,他也看出了柳劍吟的誠懇真誠。

  獨孤一行因而悚然動容,覺得柳劍吟是個值得相交的朋友。可是他還不能在立談之下,便對柳劍吟披肝瀝膽。他心中一轉,打定了主意,向雲中奇打了個暗號,叫道:「你們有事,可以先走,讓俺在這裡陪柳老英雄玩玩,也省得人多了叫柳老英雄不放心!」

  柳劍吟見雲中奇等撤走,而面前的敵手正雙臂箕張,鷹眸炯炯生光,似欲撲擊,不禁含怒冷笑:「朋友,既然一定要賜教,那柳某也只好奉陪了。」

  話未說完,獨孤一行已刷地一竄,快似飄風,雙臂箕張,向外一展,「蒼鷹展翅」,又驀地一壓,便要擒拿柳劍吟的雙腕。柳劍吟步法輕靈,悠然轉身,往左一避,便疾用太極拳「斜掛單鞭」一式,猛切獨孤一行的脈門,這一招疾如星火,以毒攻毒,好不厲害。獨孤一行竟不退後,也不救招,突地一拳化為「橫身打虎」,向柳劍吟的肋下撞去,這一變式,在硬攻之中,卻又含有化勢,柳劍吟的掌,竟差半寸切不著他的脈門,而從他的小臂斜斜划過,然他的拳也已疾如流星般打來。

  柳劍吟見一掌切空,敵拳反擊過來,忙分左腳,往旁一個滑步,直滑出六、七尺外,猛地一個大翻身,刷地再撲過來,「七星掌」往左便直挑敵人右肘。獨孤一行驟然將手一縮,柳劍吟不容敵招再變,身形左俯,把左手當五行劍用,指尖直抵左額,右腕倏翻,「金龍戲水」,電掣般的猛削獨孤一行右膝。這兩招是柳劍吟的絕技,他看準獨孤一行躲不了!

  哪知獨孤一行,果然名不虛傳,只見他大喝一聲「好快!」便騰身踴起,斜身下落,如飢鷹撲地,又猛的撲到柳劍吟身後。

  柳劍吟急忙轉身應敵,只見獨孤一行雙掌翻翻滾滾,使出了迅疾異常的招數,進如猿猴竄枝,退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隼飛天,落如猛虎撲地,進攻退守,盤旋如風,起落變化,倏忽如電!這身法掌法施展開來,四面八方,只見獨孤一行之身影在轉,柳劍吟不禁大驚,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獨孤一行外號「百爪神鷹」,獨創八八六十四手大擒拿手法,合內外家為一,迅如飄風,又善撲擊,如鷙鷹而有百爪,厲害非常!柳劍吟和他對攻,竟然漸漸相形見絀了!

  柳劍吟原想以凌厲攻勢速戰速決,以挫敵人的凶鋒。誰知獨孤一行身法展開,真如神鷹盤旋,龍蛇疾走,身法之快,竟在自己之上!江湖上竟有如此人物,柳劍吟也不禁大為震驚。

  但柳劍吟閱歷甚多,慣經風浪,對拆了幾十招之後,已猛省起如此對攻,殊非辦法。掌經要訣,是「避敵之強,攻敵之弱」,他已看出獨孤一行的擒拿手法完全是以攻代守,和太極拳的以柔克剛相反,而且獨孤一行善用「小天星」掌力,不畏太極掌的粘勁,因此自己不應對他所長,和他對攻,而是應仗著自己幾十年的內家功夫,以悠長的氣力和他對耗!

  柳劍吟既看破敵招,馬上掌法大變,他竟一味兀立如山,堅守不動。任對手如飛鷹、如猛虎,他也決不移身進撲,即使對手誘招退走,他也決不追趕。他緊守著「敵不動,己不動;敵一動,己先動」的太極門要訣,見式破式,見招破招!任獨孤一行從四面八方撲來,他都隨手化解!

  這一對掌,真是武林罕見,一攻一守,全都到了爐火純青之境!獨孤一行將一身絕技全展開來,八八六十四手大擒拿手法中,又雜以獨創的「飛鷹迴旋劍法」,以劍法化為掌法,又以掌法當為劍法,只見摟、打、擋、封、踢、彈、掃、掛、擫、按、黏、印,一招一式全是迅疾異常,變化不測;然而柳劍吟更是在狂風駭浪之中,兀立的石山,他太極掌的掤、履、擠、按、采、挒、肘、靠八種內勁,竟然似是全身每個環節,都具功夫。順勢破勢,借力打力,縱使獨孤一行身法迅疾,應招機靈,還是有好幾次過於躁進,幾乎被柳劍吟撂倒!因而使得獨孤一行也不禁大吃一驚,吸了一口涼氣!心想著這老兒果然名不虛傳!和他師弟大有分別。

  這一來,獨孤一行雖仍是強攻,但已不敢躁進;而柳劍吟也不敢進撲,只是堅守耗敵。兩人這一攻一守,吞、吐、封、閉、擋、打、纏、拿,旗鼓相當,誰也得不了好處!直斗得天旋地轉,拆了二百餘招,彼此還是無瑕可擊。

  獨孤一行見對掌無法取勝,猛地一起身,伸掌一探,在腰圍之處,掣出了一口金光閃閃的軟劍。這劍是黑龍江的白金合成煉成,真是百鍊精鋼可化為繞指柔,用時只要一抖開,便是吹毛立斷的利劍,不用時一卷便可以當做腰帶用。他一抖劍,又朗聲地說道:「這樣對招,打到天明,也難分勝敗,實在乏味得很,沒意思。我還是在劍法上再領教你那劍劍精絕的太極十三劍,和你劍影飛鏢的絕技吧!」他是想仗著自己獨創的飛鷹迴旋劍法,再試柳劍吟的功夫,領教太極門三絕技中的其他兩絕!

  柳劍吟固辭不獲,也只得亮出劍來,他已見識了獨孤一行武林罕見的本領,自是不敢再大意,和他空手對招了。

  兩人對面抱劍一立,柳劍吟一聲「請」字,只見獨孤一行疾如飄風,身形轉換,方位立變,他竟如驚鴻掠燕似的,繞到柳劍吟背後,刷的一劍,就朝柳劍吟後心搠來。柳劍吟微微一閃,一個「摟膝拗步」,反圈到獨孤身後,寒光一閃,「玉女穿針」,反客為主,直朝獨孤肩後的「風府穴」刺來。獨孤一劍搠空,劍招倏變,「龍形飛步」,直如鷹隼穿林,巨鳥掠波,竟從柳劍吟右側竄出,身隨劍走,劍隨身轉,猛地「翻身獻劍」,又朝柳劍吟的面前剁到。柳劍吟急忙腳尖點地,掠出兩、三丈外,而獨孤一行已如影隨形,跟蹤直上,運劍如風,「猿猴進果」、「仙人指路」、「猛雞啄粟」,一連幾手辣招,如暴風驟雨襲來!

  柳劍吟早在對掌時,便已看出對手強弱所在,也不再去與他對攻,只是凝身仗劍,展開太極十三劍的精奇招數:黏、連、劈、閃、撲、抹、撩、刺,以靜制動。表面上看他軟綿綿的毫不著力,柔如柳絮,其實卻快若飛鴻,招招都藏著無窮變化!

  黑林中,兩人斗到酣處,只聽得颯颯連聲,與風聲相應;精光冷電,蓋過星月微光。劍光閃閃,繽紛飛舞,盤旋進退,起落變化,不可捉摸。拆了一百多招,還是難分難解。

  柳劍吟心想,這樣打不知何時方了?因而突一擰身,賣一個破綻,竟倒背身,如巨鳥般倒翻出獨孤一行劍光籠罩之外。獨孤一行喝道:「朋友,別走!接招!」刷地一竄,已到柳劍吟身後,劍尖堪堪刺到!

  柳劍吟拿捏時候,聽風辨器,容他劍尖將到未到之際,猛地「怪蟒翻身」,電掣般的直轉過來,「金鵬展翅」,用足力量驟的往獨孤一行的劍身砸,同時左掌也疾如飄風,用足「小天星」掌力內勁,向獨孤一行的胸膛印下。

  這兩招疾如星火,饒是獨孤一行也閃避不了。只見當的一聲,兩劍相交,迸出了點點火花!同時獨孤一行也同樣用足「小天星」掌力內勁,以掌對掌,急抵對手,兩掌驟然相接,只聽得砰然巨響,兩人都同時都摔出兩、三丈開外,敢情都摔得不輕!

  兩人一撲即起,重凝浩氣,目閃精光,心裡同感慚愧!這番是柳劍吟存心與獨孤一行較勁,彼此用足內勁,哪知雙方功力悉敵,才一齊摔倒,誰也沒有受傷。

  獨孤一行又喝道:「朋友,再接這個!」黑夜之中,幾粒鐵蓮子直分三路打到,一取期門穴,一取風府穴,一取竅陰穴。柳劍吟身形轉,劍翻飛,三粒鐵蓮子避開兩粒,打落一粒,全沒被碰著。

  柳劍吟就在揮劍閃身,擋避暗器之際,竟同時使出「劍影飛鏢」的絕技,左手將十二隻錢鏢同時握在掌心,在劍光閃閃中,猛的抖手打去,嗤!嗤!嗤!賽似流星亂舞,驚雹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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