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宇的角色

  《老男孩》的有一場群戲，是一對老年夫妻的婚禮。

  

  這場戲中，除了主演肖大寶之外，其他的演員都需要找中年人來飾演兩位老人的子女。鏡頭簡單，拍攝卻不簡單。這種群戲，只要稍有不注意，就會出現穿幫或者NG。

  兩位老人找了兩位京影退休的老教授來客串。

  這場戲考驗的不是演員的演技，而是心理素質。在場的不是京影的老師，就是頗具功底的演員。而這場戲，卻是陸非凡的獨角戲。所有人都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很意外的，一條過了。

  就連陸非凡自己都感到詫異，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陸非凡都沒有過表演的經歷。此時卻能當著眾多老師的面，揮灑自如的表演。就好像自己真的在一場婚禮上做司儀。更何況，當司儀，對於陸非凡來說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連彩排都沒有。

  這種靈異的經歷，最後只能歸結為自己的心理素質強大了。

  劇組開始轉場。

  老教授客串一場可不容易，陸非凡要先把老夫妻的戲份拍完。

  京影也有自己的攝影棚，但除了和京影合作的劇組，給學生使用倒是頭一次。畢竟年紀越小，破壞力就越高，這道理亘古不變。由此可見，這次學校的大方程度了。這也極大的緩解了學生們的經費壓力。《老男孩》剩下的戲份大部分就在攝影棚內進行。

  高宇正在指揮劇組搬道具，手機響了起來。

  「你到哪啦？好，你等我一下！」

  高宇掛斷電話，和陸非凡打了個招呼。

  「凡子，借的車到了，我去接一下！」

  遠處指揮攝影機走位的陸非凡揮了揮手。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緩緩開進了攝影棚內。

  「凡子，你過來一下！」

  高宇打開車門下車，另一側，一個穿著黑襯衫的青年也從車上下來。

  陸非凡交代了一下燈光，然後跑了過去。

  「介紹一下，我發小，陳小歐。這車就是找他借的。」高宇指著黑衣青年說道。

  「陳先生，你好！感謝你的幫助！」陸非凡伸出手。

  「陸導演客氣了，叫我小歐就行。高宇開口，我怎麼都要幫忙的。」陳小歐笑著說道。

  「凡子，咋樣，一會兒讓我這哥們客串個角色？」高宇笑道。

  「別別！我可不會演戲，別耽誤你們了！」陳小歐笑著擺擺手。

  「呵呵，沒關係的，小歐要是對演戲感興趣，就來玩玩。這戲對演技要求不高！「陸非凡笑道。

  「陸導別麻煩了，我就看看就行。以前還沒看見過真的劇組拍戲呢。」陳小歐笑道。

  「那行，那我就不招呼你了，你隨便參觀，讓高宇招呼你。」陸非凡說道。

  「導演，可以開始了！」遠處場務招呼了一聲。

  「好，準備開拍！」

  陸非凡拍拍手，招呼演員就位。

  飾演包小白司機的演員把車開到指定的位置，演員紛紛就位。

  「Action！」

  場記打板，陸非凡從後面的瑞虎中開門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真是，我的錯，我的錯！」

  肖大寶對著開門下車的奔馳司機不住的作揖。

  ……

  另一邊，陳小歐和高宇站在一起，看著場上拍攝情況。

  「高宇，你小子還真打算當演員啊，演藝圈是個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陳小歐說道。

  「你懂個屁，我能和那些人一樣嗎？」高宇斜著眼睛看他，「以後請叫我高天王！」

  「呵，那我拭目以待！」陳小歐搖頭失笑，以前還真沒發現這傢伙這麼中二。

  「高宇！快到你的戲了，過來化妝！」一旁的場務拿著拍攝計劃表招呼高宇。

  「到我了？」高宇猛然回頭，一臉驚喜。

  「呦，來的真巧，還能看到你拍戲呢！」陳小歐也有些意外。

  「哈哈，等著啊，等哥亮瞎你的狗眼！」高宇大笑一聲，快步跑向化妝間。

  另一邊，陸非凡的鏡頭快要拍完，飾演王小帥的周凱已經在另一邊的場景中候場。

  「老師，您，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化妝間裡，高宇看著眼前化妝師遞過來的紅色連衣裙，還有大碼的高跟鞋，一臉懵逼。

  「怎麼開玩笑了？沒錯啊！你自己看。」化妝師遞過來一張表格。上面很清晰的印著：理髮店顧客，飾演者高宇。化妝要求，男扮女裝，打扮妖嬈。這就是個人妖啊！

  「我X……我去找導演！」

  高宇轉身就走，化妝的老師在後面搖了搖頭。演員被要求扮丑，或者反串的事，在他看來再正常不過了。不過高宇的表現他也不意外，很多年輕演員，外形條件好的，常常會拒絕這種角色。也就是傳說中的偶像包袱。

  高宇此時還克制著，以為就是陸非凡和他開的一個玩笑，所以在場外一直等著陸非凡的鏡頭拍完，才走上前。

  「怎麼了？你怎麼還沒化妝？」陸非凡隨口問了一下，便低頭看監視器。

  「那個，凡子，你是不是搞錯了？怎麼讓我扮女裝？」高宇期待著陸非凡大笑，等著他說「哈哈我是騙你的」。

  「沒錯，這個角色我本來就是要安排你演的。雖然戲份很少，但是很考驗演技。」陸非凡搖頭說道，臉色很淡定，一次心理起伏都看不到。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不是，陸非凡！你有病吧？你讓我一個大男人扮什么女裝？這場戲本來也沒什麼特別的，你找個女人來演不是更好？」高宇有些急了。

  「怎麼？你還沒出道呢，就開始有偶像包袱了？這麼簡單的要求都做不到，還吹牛要當演員？」陸非凡嘲諷道。

  「我X！陸非凡，你說的是人話嗎？平時和你開開玩笑就算了，真把自己當大導演了是吧？你牛B什麼呀？」高宇火氣莫名的就上來了，伸手推了一把陸非凡。高宇很失望，不是失望角色，而是失望陸非凡對自己的態度。三年哥們情誼，似乎換來的不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高宇！」攝影師高宏傑看情況好像不對，急忙拉了一把高宇。

  「你別管！」高宇一把甩開高宏傑的手，指著陸非凡喊道，「我告訴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你特麼愛找誰演找誰演，老子還不伺候了呢！」

  「怎麼了？」

  「宇哥怎麼發火了？」

  「怎麼和導演吵起來了？」

  其他演員聽到聲音，慢慢的圍了過來。高宇平時負責協調劇組，大部分人都混熟了。見到高宇發火，都很好奇。

  畫著濃妝的韓小雨也跟了過來，悄悄的捅了捅飾演包小白的王亮：「怎麼了這是？怎麼好像吵起來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因為角色的事。」王亮小聲說道。

  「不演是吧？那你可以走了！」陸非凡看了一眼高宇，低頭繼續看向監視器。

  「好！陸非凡！你牛B！你真牛B！」高宇指了指陸非凡，轉身就走。

  「高宇！」

  「宇哥！」

  「高師兄！」

  幾個人上前想要拉住高宇，卻被高宇揮手甩開。

  「導演好像是認真的，怎麼辦？」韓小雨也著急了。

  「他們關係那麼好，應該沒事的吧？」王亮也有點摸不准了。

  「我去看看他，年輕人火氣難免大了點，你可別往心裡去。」高宏傑拍了拍陸非凡的肩膀。這算是場上唯一猜到了陸非凡心理的人。

  「呵，怎麼會呢！」陸非凡笑了笑，「我故意的。其實從找他做副導演的時候，我就在盤算這件事了。」

  「那你和我說說？」高宏傑問道，「有些話，你不方便直說，或者說了他也未必能往心裡去。倒是我這種老人家的話，他或許能聽幾句。」

  「他其實聽不聽的倒在其次。」陸非凡搖頭笑道，「他喜歡表演，想要做演員，這我知道，也支持。但您是圈裡的老人了，知道這些學生畢業之後是怎麼一回事，想要出頭有多難。不過相對來講，我們導演系的學生會好一些。畢竟做導演和做演員是不同的，只要背後有人投資，就不會有太多的彎彎繞。從來都是聽說有演員怕得罪導演的，很少會有導演怕得罪演員的。眼看就要畢業了，我可不想高宇在大學混了四年，最會連導演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這次故意給他安排一個戲份少的角色，就是為了讓他把精力都放在導演的工作上。」

  「那你也不用給他一個女人的角色吧？」高宏傑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頭笑道，「這小子可是真生氣了。」

  「切，他還生氣！」陸非凡翻個白眼，倒是一點也不擔心，「高老師您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劇本您也看了，咱拍著良心講，這些配角里，最讓你印象深刻的是哪個？」

  「這……還真是這個『女人』……」高宏傑也笑了，對陸非凡伸出了大拇指，「放心吧，交給我了！」

  ……

  攝影棚外，陳小歐和高宇蹲在一處花壇邊，嘴上都叼著煙。

  「你小子太玻璃心了吧？扮女人而已，這不是你們演員最基本的要求嗎？我聽說你們京影上表演課的時候，老師讓你們扮貓扮狗都是常有的事。你怎麼發這麼大火？」陳小歐好奇的問道。

  「那能一樣嗎？」高宇依舊是氣呼呼的。

  「我們是什麼關係？大學三年的室友。最好的朋友！不讓我演主角也就算了，有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噁心我嗎？他就是誠心讓我下不來台！」

  「那你怎麼辦？退出？」陳小歐問道。

  「退出就退出！多大點事啊！這破劇組我還不稀罕待呢！」高宇鬱悶道。

  「怎麼？就因為這點事，你就要退出劇組？」身後，高宏傑笑著走了過來，蹲在兩人旁邊。

  「高老師你怎麼過來了？不拍了？」高宇問道。

  「呵，演員都罷工了，還拍什麼拍？」高宏傑似笑非笑。

  「不是，高老師你給評評理，這怪我嗎？誰叫他給我安排一個這麼噁心的角色！」高宇氣憤難平的說道。

  「你啊，沉不住氣！驢脾氣！」高宏傑搖了搖頭，「知道劉夜嗎？」

  「您說的是那個影帝劉夜？我當然知道啊！」高宇說道。

  「那你知道他都拍過哪些角色嗎？」高宏傑問道。

  「我當然知道，人家拍過的經典角色可多了……」

  高宇還沒說完，就被高宏傑抬手打斷了，「那你記不記得有一部戲，劉夜飾演一個同性戀，需要和另一位男演員相互裸露，甚至接吻？」

  「這不一樣吧高老師？」高宇說道，「人家可是憑著這個拿了影帝的！職業素養和心理素質都沒得挑。」

  「那他在出演之前，知道自己會拿影帝嗎？他甚至都不知道這部電影能不能上映！可在導演要求的時候，人家是怎麼做的呢？」高宏傑反問。

  「這怎麼能混為一談呢？人家那是藝術！」高宇說道。

  「你的意思，我們現在拍的就不是藝術了是吧？」高宏傑笑了笑，「那我換一個問題。高宇，你打算做明星，還是打算做演員？」

  「我當然是……」高宇撓了撓頭，「有區別？」

  「當然有區別！」高宏傑說道，「明星，在你出名了之後，你只要保持自己光鮮亮麗，保持自己有足夠的曝光度，就可以了。你甚至可以沒有作品，沒有演技，就靠著你這張臉，靠著你的粉絲就行了！」

  「而演員，靠的是作品，靠的是演技！靠的是對表演的熱愛和真誠！能在符合導演要求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展現自己！明星，可以做一時，演員可以做一世！」

  高宏傑起身，拍了拍高宇的肩膀：「導演的想法，和我不一樣。他不想你落下導演的手藝，可也不想耽誤你做演員的發展。折中起來，倒是太難選了。我問你，你看過周星池的電影吧，《唐伯虎點秋香》里，給你印象最深刻的配角是誰？」

  「呃……石，石榴姐……」高宇下意識的說道，說完就後悔了。特麼的，這不是自己主動跳坑裡麼。

  「嘖！很明白嘛，少年！」

  高宇看著轉身離開的高宏傑，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怎麼樣？還退出嗎？」陳小歐笑嘻嘻的問道。

  「滾！你特麼也不是好東西！」高宇沒好氣的說道。

  攝影棚內，道具還在做最後的布置。

  韓小雨可憐兮兮的擠在陸非凡的身邊，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導演，你生氣了嗎？你不會真的要開除高宇吧？」

  「怎麼？你捨不得？」陸非凡冷著臉斜眼看著韓小雨。

  「不是呀，你們關係那麼好，怎麼會吵架呢？你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韓小雨泫然欲泣。

  「韓小雨同學，請收起你浮誇的表演，別忘了，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導演！就你這種表現，直接不及格！」陸非凡不屑道。

  「哇，怎麼這麼絕情啊？」韓小雨瞬間變臉，撇了撇嘴。

  「小雨！你別求他！」身後，高宇大步走了過來，引起了一幫人的注意。

  高宏傑在一旁撇了一眼，笑呵呵的擺弄著攝影機，也不靠近。

  遠處忙碌的劇組人員都支起了耳朵。

  「高宇，你，你別發火了，你怎麼過來了！」韓小雨一臉著急，這回可不是演的。聽高宇的口氣，還是沒消氣的樣子。

  「我說了！你別求他！用不著你求！「

  高宇走近兩人，一把拉開韓小雨，站在陸非凡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韓小雨求助的望向周圍，大家也都緊張的看著三人。

  高宇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你求他有什麼用？像他這種鐵石心腸的人，老子親自求！」

  頓了頓，高宇突然九十度彎腰，大喊：「導演我錯了！」

  「噗！」

  遠處盯著這邊的場務一口水噴了旁邊人一身，而旁邊的人絲毫沒有在意，呆呆的望著這邊。

  韓小雨也驚呆了，一臉的不敢相信。這還是那個高冷的高宇師兄嗎？這是猴子請來的救兵吧？這演技，騙過了所有人。你的自尊呢？你的臉皮呢？有幾個人能做到，剛才還指著人家鼻子罵，轉眼就一百八十度的鞠躬道歉的？

  「啪！啪！……」

  高宏傑看著眼前一幕，輕輕的拍起了手掌。

  眾人放佛被驚醒，都鼓起掌來。

  陸非凡輕笑了一下，擺了擺手，回頭看著高宇：「你還站在這幹嘛？還不滾去化妝！整個劇組都特麼被你耽誤了！」

  「得嘞！小的這就去化妝！」高宇急忙做狗腿狀，笑著敬了個禮。

  兩人都閉口不提剛才的衝突，心照不宣的翻過了這一頁。

  「等一下清場吧，就留下攝影和燈光就行！」陸非凡開口說道。

  「不用。」高宏傑搖頭，「大家都在更好，別前功盡棄。」

  「好吧！」陸非凡是想儘量給高宇留著面子，不過考慮到高宏傑說的也有道理，就沒有反駁。

  ……

  理髮店裡，王小帥正在給顧客理髮。

  「我想要一個齊劉海兒，一定要蓋住眉毛。」高宇尖著嗓子，細聲細氣的說道。

  王小帥微微笑了一下，熟練的拿剪刀剪著碎發，不過嘴角微微有些發抖。

  「我也是聽說你這兒手藝好……」高宇繼續說著台詞。

  「噗！哈哈……導演對不起！哈哈……」

  周凱突然笑場，直接坐在了地上。

  之前見到高宇的打扮，大家都是憋著笑，生怕刺激到了高宇。可以忍的越久就越辛苦，最後終於在拍攝的時候笑場了。

  「哈哈……」

  周凱笑場的結果就是，引發了全劇組的笑場。大家都在一旁苦苦的憋著，看到周凱笑了，就再也忍不住了。韓小雨已經笑得癱在了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

  高宇坐在椅子上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就知道是這種情況！笑吧笑吧，等老子紅透半邊天的時候，看你們還笑不笑了。

  陸非凡無奈的揉了揉眉頭：「先笑一會兒！笑夠了再拍！」

  「咔嚓！」

  角落裡，陳小歐若無其事的收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