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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珊娘

2024-04-30 06:38:04 作者: 阿冪

  轉過十數日,車隊終於行近都城。蔣璋已是皇帝,便來的是他的兒孫們,也沒有他親接的道理,要立下不世功勳的大將倒還使得。是以,蔣存智蔣存孝兄弟兩個迎出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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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蔣家離開梁朝國都時,可以說狼狽淒涼,連著送行的人都沒有多少,連著蔣氏的那些姻親故交中都有裝不知道的。想不到不過十數年,時移世易,梁氏一族已成了這天下的主人。是以,固然從前曾親自路奠岑氏的親故們來了,那些明哲保身的一樣厚顏來了。這會子再不來,可真就是傻子了!是以城外迎接的人烏壓壓一群。

  又說,傅章薛惟兩個見了蔣存智蔣存禮兩個親迎,連忙過來見過。便是薛惟也有個南陽伯爵位在,與兩個親王也是比不過,更不要說傅章,是以上來先行國禮,而後才敘親情。

  蔣存智從前看傅章是一個叫父母縱容壞的不懂事的孩子,認清道理都不明白,只曉得任性而為,要他是傅章兄長,必叫他多吃些苦頭才是,不信教不好他。可自傅家出了變故,傅廷芳林氏夫婦雙雙過身,傅章千里來投之後,倒真是長進許多。更不要說,這些年傅章早能獨領一軍,幾無敗績,這回叫他回去李氏大郎等人進京也是送他一個立功的機會,總以為,以傅章的能耐,這回的差事易如反掌。偏是這易如反掌的差事出了差錯,大郎在他眼皮底下險些叫人害了,好在大郎沒大礙,蔣存智也端不出張笑臉。

  而傅章本就深感愧疚,再看蔣存智依舊拿平常面目來看他,更是羞愧難耐,白淨的臉紅得幾乎滴得出血來。

  蔣存智在他肩上拍兩拍,抬腳走向李氏。

  李氏的雙眼已紅透了,叫一聲郎君,便不敢再開口,唯恐哭出來失了體統,咬緊牙關蹲身行禮,他這一蹲,身後烏壓壓跪下一片,蔣存智一眼掃過,忽然就有些壯志得酬的志得意滿,又問李氏,「怎地不見大郎。」

  李氏心上咯噔一下,蔣承業從馬上摔下蔣存智是知道的,自然曉得他腿骨折斷行動不便,怎麼還說不見他。可著當下,李氏也不好說甚,只能回道:「殿下,他腿上未愈,下不得車。」

  實在蔣存智不過一時得意,更有向大臣子民們炫耀他的兒子已將長成,允文允武,不愧帝裔,這才順口一問,問出口才醒悟他犯了甚錯。這時要改已是來不及了,只能順著李氏的話,登上躺著大郎的大車。

  蔣承業倒是沒躺著,靠著車廂壁坐在那裡,腰部以下蓋著錦被,臉色略有些蒼白,精神倒還好,見著蔣存智便掙扎著要行禮,蔣存智忙將他按住,「你的雙腿怎麼樣了。」說著伸手就要去掀開錦被,蔣承業伸手按住,勉強笑了笑。「阿爹莫急,到家去看也是一樣的。」

  蔣存智心下疑惑,不禁又多看蔣承業一眼,想了想,答了聲「好」說了,轉身下車,李氏看他顏色尚可,這才放心。

  蔣存智蔣存禮兄弟又與自家姐妹敘過寒溫,蔣苓是在蔣存智手上抱過的,是以看待這個妹妹格外不同,由母及子,蔣存智看福郎也是格外青眼,還動手抱了抱,哄福郎叫他舅舅。

  福郎這會子已很像樣子了,圓團團的臉雪白粉嫩,烏溜溜的眼,紅紅的嘴唇只有一點點,可愛得便似玉娃娃一般。叫蔣存智抱在手裡也不害怕,兩眼眨也不眨地看著蔣存智,帶著肉窩窩的小手還點一點蔣存智鬍子,而後自己咯咯笑,笑了又要伸手去抓。蔣苓連忙上來阻止,喝道:「又淘氣!舅舅的鬍子也是你動得的嗎?」

  叫蔣苓說了這句,福郎也不怕也不急,反而將頭靠到蔣存智肩上,歪頭對蔣苓笑,蔣苓無可奈何,只能親自過來抱,「我們還要去見外祖父呢,乖些,再不過來,我可生氣了。」

  福郎想一想,到底還是向自家親娘懷裡撲過去,一叫蔣苓抱住,便伸出藕節一般的胳膊牢牢抱住蔣苓的脖頸,口中還咿呀了兩聲,像是討好一般。

  蔣存智這樣喜愛福郎,可蔣存禮待珍郎也差不多,雖然說珍郎大了,不好抱他,可也送了見面禮,是一把鞘上鑲滿寶石的匕首。蔣茉待要不許,蔣存禮就說:「我是他舅舅,給他東西怎麼了?更何況,匕首還沒開封呢,不礙的。」蔣茉這才罷了。

  蔣存禮送匕首與珍郎確是喜歡他的意思,可叫蔣茉這一勸便興致闌珊,無賴間一轉頭,正瞧見傅章。傅章站在原地,兩隻眼牢牢地看在地上。

  這地面有甚好瞧,蔣存禮心下奇怪,悄悄挪動腳步,將自己和傅章置於一個方向,再往地上看一眼,再抬頭一看,心口就用力跳了兩跳,嘴角卻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想不到傅家八郎竟然還是個肯替情人考慮周到的痴情種」卻是,蔣存禮仿著傅章的角度看過去,正是蔣苓抱著福郎的影子。

  蔣存禮收住口角的笑,打算勸蔣存智回到宮裡有多少話說不得呢?非要耽在城外,叫臣民們看帝王家和睦也不需要這些時候。

  他正要開口說話,就聽馬蹄如滾雷一般急響,抬頭看去,就看遠處一道煙塵漸漸逼近,離得近了才看得出,來人不過七八人,最前頭那個身上也沒穿盔頂甲,卻是身高體壯,又有臉龐尋常,一雙眼卻是炯炯有神,就是離著數百丈都能看見他兩眼裡的亮光。

  蔣存智蔣存禮都是目力極佳的人,馬隊顯形便認出是石秀與他的護衛,將手一擺,使原本要圍過來的軍士散開。果然,不過片刻石秀已帶著人來到眾人面前,翻身下馬,先就對蔣苓與福郎兩個看過去,臉上很有些焦急之色。

  蔣存禮瞧在眼裡,口角的笑容漸漸加深,將手抹一抹脖子,推到了蔣存智身後。

  要問石秀怎麼不跟蔣存智他們一塊兒愛,這裡卻有個緣故。

  原來石秀曉得蔣苓也好弄個弓箭,即想如她的意,又不願叫她往校場上與人看,便命人在上房院子的一角立幾個木牌,好叫蔣苓練手,因有幾株米蘭正好遮擋視線,石秀便命人挖去那曉得竟是挖出東西來。

  那是一隻巴掌大小的木盒,上頭塗的紅漆,顏色鮮亮得好像才刷上去一般,工匠們以為即是在侯府的花園裡挖著的東西,指不定是前頭的主家藏下的寶貝,所以你搶我奪起來,兩下里一用力,竟將盒子掰開,從裡頭掉出一個身上插了許多針的人偶來。

  人偶一落到地上,工匠們都嚇住了,一個個呆若木雞一般地楞在當場,哪個也不敢出聲。還是管事膽大些,撕下一片衣角墊手,上來撿起人偶。

  人偶是絹制的,拿黑線繡的眼眉,又用紅線縫出嘴,針腳粗大潦草,可見做絹偶的人實在不長與針線。這些都罷了,要緊的是,人偶背後還寫著坤造並年月日,按著年份算去,年紀恰與侯府里的女主人平陽郡主一樣。

  見事涉蔣苓,管事的哪裡敢耽擱,立刻把絹偶和盒子一併拿著,來見石秀。

  石秀自然曉得蔣苓八字,再看面前絹偶的頭頂,心口、腹部、四肢、後心插滿了繡花針,甚至還有一根針是從兩邊太陽穴的位置貫穿過去,顯見得做絹偶的人狠毒了蔣苓,定要將她置於死地。

  要是這絹偶是詛咒石秀本人的,石秀許還不能這樣驚怒,偏是詛咒蔣苓,別說他們夫婦們和睦又才有了福郎,就只看蔣苓身份,石秀也不能叫蔣苓出事。一想到福郎,石秀不免覺得,福郎早產莫不是不是蔣苓故意做了來嫁禍劉氏,而是叫人詛咒所致?想到這裡,不禁愧疚更深。

  想到這裡,石秀先將絹偶上的鋼針一一拔除,又命人將工匠們都提了來細問是怎麼發現木盒的,別瞧木盒是他們現挖出來的,也不能排除木盒是他們中有人事先將木盒藏下的嫌疑。

  工匠們自是喊冤不肯認,辯解的話各式各樣,其中有一句倒叫石秀聽住了,卻是他們也是新來,白日裡行動都是成群結隊,到了晚間正房院子是下鑰的,他們就是想埋也無處下手,更何況還要移樹載花,哪裡做得到呢?

  這辯解得有理有據的工匠姓個母,叫個七郎,面目倒是生得平常,毫無出奇的地方,可對著氣勢凌人的石秀,恭謹是盡有的,畏懼卻少,倒也是個人才。

  石秀起了興趣,便問母七郎可有什麼猜測。

  七郎便說,那幾棵米蘭也有幾年了,該從上一任主人下手才是,也只有他們才能將裝有絹偶的盒子無聲無息的埋下而不驚動任何人。

  石秀聽說,便是一笑,轉臉吩咐長史,把府里凡是能埋東西的地兒,一概翻一遍。想想前頭的主人不能知道這套房子最後能歸誰,且又不清楚三娘詳細八字,就這樣都好下詛咒,看見怨恨之深怨恨之毒,焉知

  長史答應一聲,走出去吩咐了,轉身回來,石秀見他回來了,這才問:「這益陽候府在前朝是哪家勛貴的產業。」

  你道石秀從前雖然是個莊漢,可身居高位多年,殺伐決斷的,怎麼倒似個糊塗蟲一般,一個工匠說甚都信呢?

  這期中倒也有緣故,卻是母七郎所說都成道理,既然不是他們藏的人偶,蔣苓又還沒歸家不曾理事,自然不能叫府里僕從們恨她入骨,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那便是,絹偶是侯府從前的主人留下的。母七郎所說成理。

  說來也巧,長史對著侯府來歷倒是知道得清楚明白。

  這裡原是前朝永定候的宅邸,永定候這人做事謹慎,從來不愛得罪人,也不喜歡引人注目,所以在前朝的勛貴里要論老實安分,也是數得著的人了。只是永定候嫡系一脈人丁單薄,傳到永定候已是五代單傳。而永定候本人,娶妻十年未有所出,不得不納妾,

  可連著納了三個小妾,還是顆粒無收,永定候夫人無法,竟是連道婆的話也肯信了。

  不想那道婆竟然是真有神通的,掐指算出西城外有一戶姓胡的人家,也是體面人家,這家有個小娘子,行六,因連著守了父孝母孝,生生把青春都蹉跎了,都要二十二歲了。這年紀的郎君大多成了婚,胡劉娘要想做正頭娘子,只能做填房繼室,胡劉娘自家又不情願,所以又耽擱了兩年,如今也好有二十四了,更做不成正頭娘子,只好呆在家裡。

  永定候夫人聽說連連擺手,因為是填房,所以胡娘子連正房也不稀得做,何況側室呢?

  道婆聽說,陰惻惻一笑,道:「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其中很又緣故。」說了,又將胡家底細交代一回。

  原來胡家雖然體面,也是說他們家有著上百畝連在一處的上好的水田,又有幾家鋪子收租,日子頗頗過得,無奈胡家的老娘子竟是生了六子七女,兒子又能生孫子孫女,到後來,兒子孫子們能滿滿當當塞滿一屋子,

  入息就這些還要嫁娶,漸漸就艱難起來。如今胡小娘子依著長兄長嫂住著,日常嚼用,四季衣裳哪裡不是錢,胡大郎和大娘早捨不得了,侯府這時去提親,他們必定一口答應。

  這話說得永定候夫人心動,只礙著永定候未必肯答應。那道婆極擅看人臉色,見永定候夫人有躊躇的意思,最後勸道:「他家六子七女呢,」

  這一句真真正正說動了永定候夫人,與永定候一說,夫婦們一拍即合。轉日就請了官媒往胡家走了一趟。

  果然是道婆所說,那胡家大郎與妻子聽說侯府提親,當即一口答應。而胡六娘也曉得家裡是再呆不下去了,與其與人做繼母后娘還不能落著好,倒不如侯府做妾,還爽快些,所以竟也一口答應。

  兩家都情願,又是納妾,所以不過半個月,胡六娘就被抬進了永定候府。也許真是胡六娘註定是有些福氣的,不過兩個月,胡六娘就有了身孕,永定候夫婦喜心翻倒,直說六娘是功臣,不獨免了六娘晨昏定省,還叫胡六娘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儘管說,可別叫孩子餓著了。

  胡六娘哪裡知道其中利害,還以為永定候夫婦們是即善良和氣的人,已是心滿意足。轉眼胡六娘十月滿足,掙扎了兩日終於生下一個小郎君來。這小郎君便是日後的永定候世子。

  因永定候府只得這麼一根苗,因此寵愛異常,養得他異常驕縱任性,吃酒縱馬,鬥雞走狗,除著不嫖,幾乎無所不為。鬥雞走狗也罷了,不過是小賭,永定候府家底殷實,勸不在意,可吃酒縱馬卻是要惹禍的,不是傷人便是傷己,這位小世子傷的就是自家,他從馬上墜下,生生摔斷了腰,再站不起來。

  要是這位世子早幾日癱了也就罷了,不過是永定候又絕了香火,偏是在定親之後。

  這位世子未來的妻子也有些來頭,說起來與從前的魏國公府還有同袍之誼,卻是靖遠候的三女,楊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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