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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楊家變故

2024-04-30 06:38:06 作者: 阿冪

  靖遠候曾簡在帝心,與只有個爵位連個實在官位也沒有的永定候差別甚遠,而他家世子又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靖遠候嫡女怎麼也不可能嫁他。偏是楊珊娘想做弄蔣苓,反被蔣苓設計,壞了名聲,背了個多舌嫉妒愚蠢的名頭,差不多的人家再不能要這麼個攪家精。只能退而求其次,往空有名頭卻無實權的人家找去。而永定候府也需要個強有力的外援,不然依著他們父子的能為,便是已請封了世子也不一定能順利襲爵,便取中了靖遠候,是以兩下里一拍即合。

  不想才定了親,永定候世子就出了事,摔得再也站不起。靖遠候夫人哪裡捨得叫女兒去守活寡,一心要退親;而永定候府也不肯丟了這個兒媳,不然往哪裡再去找個出身名門的兒媳呢?

  兩下里都不肯退讓,正是膠著的時候,靖遠候戰敗身死。要靖遠候是個殉國,便是沒有追封,也沒有人敢欺辱英烈遺屬,便靖遠候的戰敗還有貽誤戰機,畏戰不前的罪名,是以不降罪已是好的了,哪裡還能有追封呢?

  所以靖遠候夫人再也不提退婚一事,不但不提退婚,反而要將楊珊娘嫁過去,搏一個守信的名頭,也好叫兒孫們的臉上光彩些。至於楊珊娘的委屈是再顧不得了。

  這門婚事楊珊娘原就是受了委屈的,不想永定候世子自癱瘓在床,脾性愈加暴烈,動輒呵斥服侍他的丫鬟小廝,甚而還在床頭放了鞭子,方便他隨時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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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珊娘是他的妻子,雖然沒挨過鞭子,可辱罵嘲笑也少不了,連「你阿娘將你嫁我換了你們家的美名,還不許我生氣嗎」的話都說。

  楊珊娘原就不是什麼和氣的人,聽見這樣的話自然委屈,也要反唇相譏,說她要是摔得軟成了一團泥,情願拿汗巾在床樑上吊死也不活了,免得丟人現眼。兩下里吵得天翻地覆,驚動了永定候夫婦。

  永定候夫人還好,這兒子並不是她親生,疼愛有限,可永定候一生人就得這麼一個兒子,摔成個癱子已是心疼得了不得,再聽楊珊娘說的話,氣得險些暈過去,當時便逼著永定候夫人去教訓兒媳。

  楊珊娘自覺委屈,還要被永定候夫人叱喝責罵,自然更是怨恨自家丈夫,兩個人日夜爭吵,幾乎是家無寧日。而楊珊娘更是不愛臉的,但凡叫舅姑丈夫叱喝了,就敢四處哭訴,樁樁件件說與人聽,全沒有個忌諱。

  永定候夫婦也曾想要休了楊珊娘。楊珊娘轉頭就能哭永定候夫婦欺負她死了阿爹,又問她們是不是又想騙無辜的小娘子來嫁給永定候世子這個殘廢。

  到了這時,永定候夫婦也是後悔莫及,只好眼不見為淨,只當府里沒楊珊娘這個人。

  梁朝對上高暢連連敗退,幾乎還手之力,眼看是不成的了,永定候夫婦唯恐京城陷落,叛軍進城之後,一家子要沒個下場,將金銀細軟房契地契都收拾了,趁著楊珊娘出門做客,悄悄地一走了之。等楊珊娘回府,固然永定候一家子人影不見,府里服侍的下人也少了許多不說,連著她的妝奩也被劫掠一空。

  就有說永定候一家子全不像話,楊氏再是粗魯驕悍,也沒有動她嫁妝的道理;也有人同情永定候夫婦,道楊氏回去時,下人們跑了一半兒,焉知不是下人做的云云。

  任憑是哪種說法,這事都從官宦們之間漸漸流傳到民間,熱鬧了好一陣子。

  等高暢登基,以臣棄君是為不忠為由將先前逃出京城的那些勛貴奪了爵。既然成了白身,從前的宅子自然被收回,永定候府跑得只剩了一個楊珊娘,宅子自然保不住。

  高暢將那些宅邸賜與了他的舊部,永定候府一樣有了新主人,而後梁朝敗亡,蔣璋立國,這些無主的宅邸又歸了魏朝所有,由蔣璋分賜諸子並功臣們,前永定候府正歸了石秀。

  長史將這些前情說完,石秀心上已經有了分數;要真從這些人里尋個深恨三娘的,出了前朝永定候世子夫人楊氏之外,再找不著第二個。

  要論小娘子之間的糾紛,楊氏在三娘手上吃過虧。要不是三娘作弄得她壞了名聲,依著她的身份,也未必就選永定候世子。

  要說兩家恩怨,靖遠候正是岳父故意閃給高暢,靖遠候一條性命,可以說一半是死在岳父手上,若是靖遠候健在,便是楊氏嫁了永定候世子,也不能落個叫夫家拋棄的下場。

  只是,便是楊氏深恨三娘,要做法詛咒她,在永定候府埋下絹偶又有什麼用?遠隔千里,小小一個絹偶怕是起不到多少作用!除非她曉得三娘日後要住在這裡。

  一念至此,石秀陡然坐正,向長史一招,問道:「楊氏可是不知所蹤了?」

  長史笑回道:「侯爺明見。」

  石秀手指在桌上敲兩敲,輕聲道:「將府里僕婦的名冊拿來我看。」

  能曉得蔣苓會住進這裡,楊氏此人只怕就藏在府里。想來也是,楊氏到底曾是這家的主母之一,哪一處她不知道,哪一處她不熟悉,要做些手腳,易如反掌。

  又因為楊氏即與蔣苓有交往,年歲應差不多,都在二十六七,要依舊是高門貴婦,這年紀倒是正好,正是丰韻美貌的時候,可要淪落到民間失了保養,怕也就是個尋常婦人了,所以石秀才說僕婦。

  長史領命而去。

  不久,那位母七郎領著工匠又回來了,手上捧著個一模一樣的木盒,只不過盒子依舊密封著。石秀伸手要接,母七郎倒還退了一步,「您是貴人,這東西腌臢,您還是少沾。」

  石秀一笑,自他從軍,死在他手上的,死在指揮下的人怕是能以萬計,連他自己都有兩回險死還生,還能怕個詛咒!所以全不理母七郎,拿過盒子,揭開封條,將蓋子一挑,注目往盒子裡看,這一看就叫石秀臉色變更。

  這回盒子裡的不再是絹偶,而是一個木偶,方才的絹偶渾身要害處都扎滿了繡花針,這一回的木偶,卻是身手分離,脖頸處還塗得鮮紅。再反過來一看,果然依舊寫有:坤造女命,下是年月日,這一回,赫然刻上了蔣苓的名姓。

  能做這樣的人偶,可見始作俑者實恨毒了三娘,這人再不能留,石秀將木偶緊緊地握在掌心,等著長史給他回話。

  雖說石秀要僕婦名冊,可長史總不能將名冊一股腦兒遞上去,是以長史先篩選一回。

  益陽候府的僕婦婆子,一半兒是從前留用的,一半是後頭採買的,細點下來也總要有七八十人個。從前就留用的,那就老僕了。老僕中也有家生子與外頭採買兩種。

  家生子,父母丈夫兒女都有記錄,這些人相對可靠,而外頭買的哪些,除著性命年紀相貌籍貫之外,沒旁的資料了。所以長史先把世仆的名冊翻一回,自祖輩就在永定候府當差,和其他僕人間聯絡有親,可以互為證明的,這些人就不必再問。若是沒什麼人證,就叫到面前細細詢問,有能解開長史懷疑的,也有不能的。

  採買的,不管是前朝偽官還是現在買的,都擱在一處問。這位長史也別出心裁,也不與他們多說,四個四個的叫過來,對過姓名之後便叫她們舉發,問她們看誰覺得舉止可疑。

  這些婦人賣身投靠進益陽候府,圖的就是益陽候府人口簡單。主家人少了活計少是一回事,也沒這個不好得罪那個不能得罪的事也少,伺候起來輕省,都想長長久久的伺候下去,忽然聽見她們中有人詛咒主家,問心無愧那些自然惱自家無辜受累,也有人看似拘謹害怕的低著頭。

  長史將人一一看過,轉眼看過了三批人。

  這十幾個人中,有老年有青年,有相貌秀麗的也有相貌平凡的,可都言語簡樸,舉止也算有規矩,叫她們舉發別人,都是不大清楚不敢胡說,長史沒說甚,又叫了第四批。

  這一批的年歲倒是整齊,都在三十左右,相貌倒都是清清爽爽的,答話也口齒清晰,這一批長史心下最是滿意,正想著等郡主來了,請她親自過目。雖然不能近身伺候,可做個小管事倒也使得。不想他這念頭才閃過,就見左手那個婦人飛快地抬眼看了眼,又匆忙將眼垂下。

  這動作本來也算尋常,叫大管事驗看的僕婦心上不安,偷窺一眼也是有的,可長史心上咯噔一跳,先就發了聲:「楊氏,你孤身一人在此?」

  叫他點名的楊氏頭又一抬,這一回,長史看清了她的容貌,長眉秀目的,若不是臉色黑黃,倒也能算個美人了。楊氏把手搓一搓衣角,小聲道:「我,奴婢的丈夫多嫌奴婢不柔順,不要奴婢了。」

  照說能直言自己短處,更能贏得別人的信任,可長史聽著卻是疑問更深:一個不柔順的婦人來做聽話懂事第一要緊的僕婦?偏又姓個楊?

  難道她便是埋下人偶的前永定候世子夫人?可真要是她,如何還敢自稱姓楊?

  長史想了會,到底不敢拿主意,手往一側一點,「郡主回京總要添人伺候,只看你有沒有運氣了。」

  這話一說,楊氏臉上就有光彩一閃而過,嘴角扯動,一副要笑又強忍住的模樣。她才走了幾步,餘下的三個僕婦中有個身量略高的走上兩步,跪在地上以頭搶地:「郎君,奴婢有下情回稟。」

  長史便道:「胡鬧!放肆!方才我問爾等可有什麼下情回稟,爾等都說無事,這會子又來回什麼,戲耍我嗎?好不退下!」

  僕婦又磕了個頭,「奴婢不敢戲弄郎君。只是方才不敢說。」

  長史一笑:「方才不敢,這回就敢了?你要我怎麼,信你呢?」

  僕婦便道:「奴婢不忍郡主被欺瞞!」

  這話一出,長史一下坐正了,兩道濃眉高高揚起,還不等他開口,楊氏已經搶道「你這是說長史欺瞞郡主嗎。「

  嘖,這罪名加的,不知道是要說她機敏好,還是要說她不打自招好。長史又笑了,「無妨,總要先見一見益陽候。」說了,又將目光移向楊氏,格外和藹地說,「有益陽候先掌眼,就不怕有人膽大妄為了。」

  楊氏聽見這句,雙膝都有些發軟,心口跳得極快,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臉上卻是一點異色都不敢露出開。卻是,這位楊氏正是不知所蹤的楊珊娘。

  要說楊珊娘也是個可憐人,少年時是侯府嫡出的小娘子,乳母保姆丫鬟捧鳳凰蛋一樣的捧大,渾身堆滿錦繡。長到七八歲上,因瑣事與蔣苓交惡,自那以後,就多了許多不順心的事。

  要說身份,蔣苓是國公府小娘子不說,自家身上還有個縣君的爵位,那樣小的年紀,已經曉得用爵位壓人了,楊珊娘滿心憤怒委屈,無奈身份上就不如人,不想吃虧也得吃虧。

  要說本領,蔣苓很有些過目不忘的本事,書念得好,字寫得好,還能提弓上馬,又壓一邊兒大的小娘子們一頭。而楊珊娘雖然在琴韻上勝過蔣苓,偏這不愛臉的,能哄她庶姐替她出頭,有使楊珊娘添一重氣。

  這些都是小娘子之間的爭風,不過都是些小事,要一直這樣,等兩個都大了,再回首從前許還能一笑而過。偏是到了說親的時候,兩個真正結下仇怨。

  靖遠候夫人雖然有些勢利,可愛女之心毫不作假,將京中適齡的小郎君們點算一回,便看中了鎮國公幼子傅章:一是鎮國公府人口簡單,鎮國公三子一女都是他夫人所出,鎮國公世子傅泰年紀大上傅章將近十歲,年紀差這許多,自然多些寬容;二是,傅章雖然有驕橫霸道的名頭,可也不見他闖禍,可見是個有分寸的好兒郎;再是,鎮國公府豪富,國公夫人又偏愛幼子,日後分析家產,決計吃不了苦。

  有了這幾樁計較,靖遠候夫人對傅章可以說是有九成的滿意,唯一不足便是傅章自小就與那個討人厭的蔣家三娘走得近,好在婚姻都是父母做主,由不得傅章任性。

  靖遠候夫人自以為自家靖遠候深得聖人信任,他們家有意結親,鎮國公夫婦總不能一口回絕了,不想鎮國公夫人林氏竟是滴水不進。結親這種事,一方不願了,便是另一方依仗甚勢力強做成了,成就的也是怨偶,更何況,天興帝也不會強做這個媒,靖遠候夫人只能做罷。

  不想,楊珊娘也是見過傅章幾回的,傅章小時候白皙肥壯,因不愛搭理人,楊珊娘等小娘子都有些怕他,見著他影子就躲,唯恐躲晚了叫他打一頓。可等再大些,傅章脫去兒時的肥壯臉龐漸漸顯出俊秀,楊珊娘先是驚訝了一回。後來再聽說他小小年紀能在校場上與大他許多的成年男子對練,楊珊娘不免以為傅章是少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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