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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陳六

2024-04-30 06:37:47 作者: 阿冪

  蔣苓也不急,只叫人將這些親衛帶下去,道:「看住了,不許叫人步了陳顯後塵。」

  又說蔣承業跌的這一跤,就是李氏有意控制,到底人在車隊裡,所以不多久幾乎都知道了,旁的人還罷了,便是兄弟姊妹間多少有些罅隙,到目前為止也僅僅止步與姊妹間,倒是不關下一輩的事。趙氏胡氏等聽見蔣承業受傷,也都關心,有親自過來關切的,也有使人送傷藥過來的。又有蔣芳蔣茜聽說蔣承業受傷,原是要立刻過來看的,又聽說蔣苓在,到底在半路地方窄小,擠在一處,與病人不利,是等蔣苓回去了再來的,這是旁話,表過不提。

  其中倒要說個意外的人,卻是寶郎,他與蔣承業第一回見面就生出齟齬來,而後的幾次見面,多多少少都有不快,原相看兩厭的,不想聽見蔣承業摔得人事不知,倒是親自過來問候,安慰李氏道:「舅母勿急,大郎君是有福的,定能逢凶化吉。」又勸蔣苓回去歇著,「有御醫與舅母呢,您先回去歇歇,明兒再來替換舅母,這樣您和舅母才不會累著。」

  李氏和蔣苓都不意寶郎懂事了許多,說得這些話,任誰也挑不出錯來,不免多看了他一眼,寶郎叫他們看了這眼,臉上微微一紅,將頭也低了,「孩兒從前不懂事,任性妄為,多虧得老師們教導,孩兒才曉得錯在哪裡,多虧得阿娘和舅母寬厚,不與孩兒計較,不然,孩兒哪還有麵皮站在這裡呢?」

  蔣苓眼波一轉,臉上現出笑來,在寶郎手上輕輕一拍:「知錯能改就好,你阿爹曉得也要歡喜的。」

  寶郎低垂了頭,應聲道:「是。」看蔣苓先走了幾步這才跟上去,一路態度始終恭謹,便是蔣苓問他劉麗華的事,寶郎叫阿姨也叫得順口。車隊再長,又能有多少路,不久就走到蔣苓車架前,寶郎還伸手虛扶了蔣苓一把,真仿佛懂事了一樣。

  要說寶郎怎麼忽然翻轉了臉皮做個恭順模樣來?實在他以前沒有讀過多少書,又自以為是石秀長子,看著烈火烹油一樣的富貴與自家擦肩而過,心裡不平是一定的。原先石秀那頭憐他兒時吃了許多辛苦,對他有幾分容情,又助長了這份不平,使得寶郎以為自己實際就是嫡長子,就是蔣璋是魏王,也要講道理啊,覺得自己和蔣苓母子還有一爭之力。直等到蔣家的天下定了,石秀的態度先就翻轉了,不但不再容情,反頻頻教訓寶郎,要他知道自己身份,不能有非分之想,又要他懂得孝順嫡母友愛弟弟,這時寶郎也讀了些君臣父子的道理,曉得他們母子想要保全性命,全得看蔣苓臉色,石秀未必肯為了他們得罪公主,是以只能咬牙忍耐。

  今日聽說蔣承業落馬,先是懊惱怎麼沒摔斷他的脖子,轉而覺得自己有了機會,他蔣承業日後是有大造化的,現在不挽回一二,等他坐了太孫。太子,甚至皇帝哪還有自己的太平日子過呢,所以特地過來問候。既然過來了,索性做出個痛改前非的模樣,好叫蔣苓和李氏兩個不好再拿以前的錯處來說他。

  不說寶郎這裡打落牙齒也要做個好兒子好哥哥,只說蔣苓這頭回去不久,蔣承業倒是醒了醒,只是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李氏問他話也仿佛沒聽明白一樣,只會嚷疼,李氏心疼兒子,急忙又把太醫叫來,在湯藥里加些麻沸散讓蔣承業吃,免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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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貼藥下去不久,蔣承業又睡了過去,看著他的睡顏,李氏一面拭淚一面咬牙暗恨,道是:「叫我知道是哪個喪了天良,我絕不與他善罷甘休!」又哭蔣承業可憐,一句話一行淚的,叫人聽著都心酸。

  李氏這裡傷心痛恨不提,再說蔣承業墜馬這樣的大事自然要飛馬往京里報信。

  蔣璋對蔣存智這嫡子的觀感複查,要說不心愛,蔣存智向來有智謀有勇力也有眼光,做事從來沒叫蔣璋失望過,把個家業傳給他,想必不能叫他失望,所以倚重信賴是盡有的。而蔣承業更是嫡子嫡孫,民間都說「老兒子大孫子」,蔣璋愛他勝過愛蔣存智許多,聽說他墜馬哪有不心疼憤怒的。更何況蔣璋也明白,看著是蔣承業墜馬,實際是衝著蔣存智去的,又或者說,是衝著太子去的。從前兒郎們在戰場上奮勇爭先,蔣璋十分得意,自誇他五子四婿個個都是英雄都是人才,可看到他還沒正式登基呢,兒子們已開始在背後動作,簡直是往大魏臉上抹黑,不免叫蔣璋羞惱憤怒,要不是登基大典在即,以安穩太平為要,他絕不肯這樣輕放過去,便是這樣,看到蔣苓建議也是一口答應,兒子們不好輕動,這些狗殺才還想活嗎?便是登基後慣例的大赦也赦天下不到他們這些以下犯上的逆賊頭上!

  再說,回魏地抓捕的衛隊第一個撲的就是陳顯家,卻沒想到撲了個空,帶隊的喬校尉抓著陳顯左右鄰居一問,道是魏王世子妃等人的車隊才出發,陳顯的娘子吉氏就說她阿娘病了,帶著兒女回家探視去了,這一去就沒回來。到了這時,再蠢些也明白了,陳顯的妻兒這是跑了。要陳顯妻兒不走,還不能肯定陳顯到底是疏忽才是受人指使,他們這一跑可以說是不打自招,只是人已走了這幾天,又往哪裡去找?怕不是大海撈針!

  要是蔣存禮在場,蔣存禮絕計會告訴喬校尉:陳顯妻兒一出城,便被殺了,屍身就叫剝了個精光,頭臉也斬得稀爛,就地深埋。如此,便是被人發現了屍體,也不能知道苦主是誰。不知道苦主是誰,又怎麼破得了案。知情人都死絕了,這才叫永無後患。倒是陳顯,他想叫父母晚年享福,也想叫兒女能有個好前程,做事也狠得下心,也算是個有志氣的人看,卻是蠢了些,做了這樣要命的事,便是他不要他的性命,蔣璋蔣存智就肯放他過去?如今他們一家七口在地下團圓,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喬校尉在陳顯這裡撲了空,復又往其餘幾戶人家家中查找,有在家的,也有不在家的;在家的自然是就地捉拿,至於不在家的,能問出去哪裡的,一樣過去拿了,也有幾家不知道去了哪裡,這幾個人的名字,喬校尉擬了名單來,一式兩份,一份寄往京里,一份揣在懷裡,預備面交世子妃與鎮北將軍。

  又說,因蔣璋登基大典的吉日早就定好的,蔣家的兒媳女兒們都是大典上不能少的人物,所以耽擱不得,便是蔣承業還是昏昏沉沉的,車隊也只能往前趕,因為趕路的速度比從前慢了些,所以每日走的路程自然短了好些,這樣一來,有時候難免會錯過宿頭,只能在野外安營紮寨;也有投不到大城富縣的驛站,只能在窮鄉僻壤的小驛將就的時候。

  這一日就不巧,儘管往前十里就是個大城,可天色已暗了下來,車隊只能就地紮起營寨,埋爐造飯。即是自家燒飯,就要打水。就與個姓祝的伙夫自告奮勇地去擔水,他這一去,半個多時辰後才轉回來,連著一擔水也沒挑滿,身後倒是跟了個彎腰曲背,尖嘴猴腮的老頭兒。伙夫長不免要問,祝小郎便道:」這是嚮導呢。」說了又召老頭來說話。

  那老頭遠看著形容蒼老,近看面目猥瑣,實在不大像是好人,只說話倒是有條理有紋路,清清楚楚,說這處原叫伍家坡,從前也是有綠水青山的,雖然不好說富裕,可也不是什麼窮山惡水,只是前朝末年,這裡先後出了兩批盜匪。頭一批盜匪,倒真好說句「官逼民反」平日講些道理,不騷擾平頭百姓,也不劫掠普通行商,通常只拿富戶豪門下手,且富戶豪門素日風評不是太差,也不輕易殺傷人命不說,還真有劫富濟貧的舉動,但凡從富戶處搶了錢糧來,自家留下一半,另一半散給當地百姓,連著兩個災年,虧得有他們,百姓們好歹有一口吃的,這才勉強挨過來。

  不想好人不長命,這批「義匪」的頭領曹孝海千不該萬不該收留了一個來投奔的「義士」。這「義士」姓個李,因他生得黑,又排行老二,所以就喚做李二黑。

  這李二黑同曹孝海不一樣,曹孝海從前念過書,雖然讀書不成,卻還抱著天下清平時能受朝廷招安的念頭,可李二黑恰與他截然相反。這位李二黑仗著天生的有力氣,自小就不是個安分的,小時候做著鄉間孩童們的頭領,偷雞摸鵝大狗,無所不為。再大些,也不過十二三歲上,竟成了鄉間一霸,終於闖出大禍,那一回他將一個小寡婦潘娘子的老驢搶了。要旁的還罷了,那潘娘子日常靠著老驢拉磨磨出豆漿點豆腐來賣,好養活她們母子兩個。叫李二黑將驢偷了,母子弱的弱,小的小,可怎麼拉磨呢,只好厚著臉皮往李家討要。

  要知人事的,聽到自家兒子這樣,便是不將自家兒子一頓好打也該把驢還給潘娘子。可能教養出李二黑的人家又能是什麼好人?李二黑的爹將潘娘子一頓好打,李二黑的娘更是滿口的污言穢語,竟污衊潘娘子死了男人就把老驢當漢子睡,所以才著急丟了,不然一頭十來歲的老驢能賣幾個錢,哪值得她到處找。

  這樣無理無恥的人家,鄉民們也不敢惹,要等他們夫妻都進去了才敢過來扶起潘娘子,也有好心的婦人將她送回去,看她母子們實在作孽,還留了幾個銅錢給孩子買糖吃,安慰她幾句,就都散了。待得人散光了,小孩子就鬧著肚餓要飯吃,潘娘子身上疼痛,心中委屈,再看家裡統共只剩半斗豆子,外頭還欠著豆子的帳,一時想不開,就把鄉民們可憐她們母子留下的錢去買了點白面來,裡頭摻上藥老鼠的藥,做成白面糖餅,給孩子吃了。待孩子抽搐著死在她懷裡之後,潘娘子又趁夜半無人,一根繩子吊死在李二黑家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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