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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回京

2024-04-30 06:37:45 作者: 阿冪

  聽蔣苓問馬夫,李氏頓時收了淚,半是疑惑半是驚訝地問:「馬夫不在?」說了這句,已知自己只顧,立時站了起來,「請傅將軍。」她起得太快,竟是一下沒站穩,人晃了兩晃,虧得蔣苓在一邊,伸手扶住了她:「阿嫂,小心。」

  

  李氏顏色如雪,按在蔣苓胳膊上的手瑟瑟發抖,字字都似從牙縫裡迸出一樣:「三娘,三娘,他們這樣心急!這樣大膽!」

  依著《唐律》,爵位傳承從嫡從長,只消嫡子中排行居長的那位沒觸犯朝廷律法,爵位便是他的。若是這位不幸早亡,沒有嫡子也則罷了,爵位就由嫡子中排行居次的承繼,若是這位有嫡子,便不能越過嫡長孫去。以後歷代的律法都脫胎自《唐律》,爵位傳承也差不離,蔣承業眼看著將要長成,他身為嫡子嫡長孫,身份上天然占了優。便是蔣存智現時就死了,蔣承業只憑嫡長孫身份也能和他幾個叔叔一爭,可這點優勢並不是鐵打的,若是他死了殘了,這點優勢自然蕩然無存。所以才那些人才要趁著上京時對蔣承業下手。

  蔣苓低頭看著臉色青白的蔣承業,抿了抿唇,輕聲道:「未必就有事了。阿嫂不要自亂陣腳。」這話她自己都不大肯信,從奔馳的馬上摔下,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怎麼可能毫髮無傷。

  李氏嘴唇抖了兩抖,咬牙道:「願如妹妹吉言。」

  說話間,傅章已到,在車窗外朗聲道:「鎮北將軍傅章見過世子妃,平陽郡主。」

  李氏含恨忍淚道:「將軍免禮,大郎自馬上跌落,隨行馬夫不知去向,將軍可知他在哪裡?」

  傅章的聲音傳了進來:「大郎君的馬夫陳顯在大郎墜馬後已畏罪自盡了。」屍體傅章親自驗過,傷口左重右輕,符合自刎的傷口。且陳顯對自己下手極狠,整個脖子幾乎割斷了一半,呼啦啦地淌血,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他。可死得這樣乾脆,反而顯得其中有弊。

  李氏和傅章也算熟悉,聽到這句就知道有蹊蹺,往窗前走了兩步,連聲音也揚高了些:「你們怎麼辦的差?連著口供也沒有,竟就讓他死了!?」

  傅章頭又低了些,回道:「回世子妃。大郎君出事,末將就要拿陳顯,哪曉得他當時就自刎了。只他人雖然死了,可東西尚在,校尉董騫已去查驗陳顯行禮,不久就有回音。」

  要說出了危害魏王嫡長孫這樣的事,傅章身為主將該著他負責,翻檢行禮這樣的事,他自家去也使得,使人去查驗也使得。而董騫在他手下數年,行事穩重周全,向來可靠,所以傅章就命董騫去翻檢行禮,查問陳顯同伴,他自家檢驗被射死的驚馬,再親自去回蔣苓,這也是傅章的一點私心,卻沒想到董騫來得這樣遲。

  董騫這一沒來,蔣苓已然起疑,是以不等李氏開口,已搶先道:「速去請董校尉。」

  她話音未落,就聽車外腳步聲響不過頃刻,就有人聲若洪鐘地道:「校尉董騫見過世子妃,平陽郡主。」

  蔣苓掀開窗簾向外看了眼,就見一員眼生的將領單膝跪在車前,光著頭,沒帶盔,身上也只穿了軟甲,便是半跪著,一眼看上去也半尊鐵塔。

  姑嫂兩個對看一眼,因為李氏身份,自然由她先說話,李氏就問:「查出什麼來了?」

  董騫臉帶愧色,「末將無能。末將過去時,陳顯行禮好端端地放在車上,整理十分整齊,連襪子都乾乾淨淨地卷在衣裳里,除了幾塊碎銀,百十個銅錢,竟然連家書也沒有一份。」乾淨不是異常,沒家書才是,可異常明晃晃地放在眼前,就是摸不著線索,所以董騫才說自己無能。

  蔣苓素白的手按在窗框上,「他同伴處呢?」

  董騫略有些難以啟齒:「那些人眾口一詞,都說陳顯為人脾性古怪,不喜與人交際,只有收著家書的時候才能有幾個笑臉,要不是他控馬功夫了得,也不能入了大郎君的臉,點名要他。旁的就問不出什麼了。」董騫長得粗豪,實則心思細膩,當著一個世子妃未來的太子妃與平陽郡主的面,下頭一句話還是吞了回去:這世上真正能熬刑的能有幾個人?一個能熬,難不成還人人能熬!所以真要存心審問,也極容易,酷刑一下,必然有吐口的,只是他們既然敢在路上動大郎君,未必沒有後手,還是儘快回京的好,路上不宜耽擱的時間太久。」

  蔣苓手指在窗欞上慢慢敲幾下,輕聲道:「八郎,你使心腹即刻回去,一路不准停歇,將他們父母妻兒都扣住了送往京城,走脫一個,我只問你。」又向董騫道,「董將軍,將陳顯遺物拿來我看。」

  吩咐他使心腹回京,傅章自無異議,可後一句聽得傅章一下抬起了頭:凶死的人遺物不吉利,何況陳顯死得還那樣慘烈。傅章待要勸說幾句,又曉得蔣苓意志堅定,但凡她決定的事,極難更改,只能強忍。

  再說李氏看著傅章和董騫走遠,便問蔣苓:「你要拿下他們家眷這處置也是逼迫他們吐實的法子,可有一樁,我們想得到,別人自然也想得到,主事人又怎麼肯將這樣的把柄留著?」便是有人能熬刑,可未必能忍心看著家眷受折磨,若她是主事人也不敢冒這個險,所以,兇手的家眷很可能已不在原處了。

  蔣苓卻笑了,「阿嫂,這有什麼。車隊裡馬夫連上陳顯,不過十五人,再算上雜役伙夫,至多三四十人,主事人還真能將這許多人家都挪乾淨了不成?便是能挪,這三四十戶人家先後失蹤,難道就不怕引人懷疑嗎?就算他們將人都遷走,這許多人家,還真能一點蛛絲馬跡都留不下來?牽涉的人越多,越容易留下破綻。我以為他們不至於這樣大張旗鼓。」

  李氏想了想,又問:「可他們只將涉事人家屬遷走,豈不是不打自招,倒將把柄送到我們手上。」說到這裡,不禁感嘆,三娘從前聰明伶俐,如今卻是差看許多。

  蔣苓道:「行刺大郎,本來就該死。父母妻兒都保住了,自己死上一又能如何呢?」

  李氏便道:「即如此,那又何必將人都拘起來。」

  蔣苓嘆一聲,阿嫂料理庶物可以說妥帖周全,可到底欠缺了些。這也難怪她,阿娘當時選她是照著魏國公府宗婦選的,依著阿嫂的品行心胸已是夠了,她只消叫阿兄沒有後顧之憂便是。可如今阿兄日後的身份貴不可言,阿嫂再以尋常宗婦身份來行事,阿兄未必能如意。至尊夫婦失了和睦,與國家也不是幸事。所以有意叫李氏明白,因此解釋:「他們在營里,還能不合同伴來往交際?總不能人人是陳顯!日常說話里難免會有蛛絲馬跡留下來。平常未必想得起,想到了也未必肯說,可一朝涉及家人,自然不肯白白受人牽累,」只怕連夥伴夜間睡覺磨牙這樣的事一一都能說出來!

  李氏聽說,嘆息一聲,道:「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還要再說話,就聽榻上一聲呻吟,連忙撲過去看,就看蔣承業依舊閉著眼,兩腮卻是赤紅,心下不由一沉,顫巍巍伸手去摸,卻是著手滾燙,竟是燒了起來。

  要還在魏王府中,這點燒還不要緊,或是醫或是藥,總不能少了大郎君的,可這會子,就是有良醫在,藥品總不如家裡齊全,李氏雙眼一紅,險些落下淚來,要扶在蔣苓肩上才站得穩,啞了嗓子道:「開門窗,備溫水。」

  到了這時,也只能將馬車的窗門都開了一條縫,又現燒了熱水來,預備給蔣承業擦洗全身,蔣苓與蔣承業便是姑侄之份,一個已是要長成的少年郎了,蔣苓也只能避出去。

  到了車外,就看蔣承業的那些親衛俱在,依舊跪在地上,一旁是持刀的軍士看護,一來是防他們哪個又畏罪自盡了;一個也是怕他們忽然發難。這些親衛也到底是蔣承業身邊的人,輕易動不得大刑,李氏倒是好開口,惜乎她現在一心都掛在蔣承業身上,哪裡來的精神料理他們。

  這些親衛在蔣承業驚馬時,也曾盡力挽救,所以雖然跪著,心裡倒還有些指望,指望蔣承業醒過來,他們也就只有小過了,不想蔣承業遲遲不醒,而平陽郡主又拿看死狗的眼神看他們,不由著急起來:平陽郡主是哪個?將要登基的新皇愛女,王爺們嫡親的妹子,益陽候的夫人,別看她如今也是個端正美麗的貴婦,行不動裙,言不高聲的模樣,可少年時就有當街彎弓搭箭的舉動,萬一舊日脾性發作,先將他們處置了,可往哪裡去喊冤!便是日後有言官參她,也於事無補了。

  所以有人性子急些,先就嚷了起來:「郡主,郡主,大郎君驚馬並不是我們動的手腳呀,傷著大郎君與我們有什麼好處呢?難道我們就不怕死嗎?且我等也盡力追趕了呀。」

  蔣苓失笑:「盡力追趕?護衛不周,爾等原就有罪。竟還要與我表功嗎?」

  聽見蔣苓這話,那人一窒,這才低頭道:「屬下不敢。」

  蔣苓走上幾步來到跪了一地的親衛門面前,將他們一一看過,才慢條斯理地說:「我自小不是良善,兒時也是極頑劣的,人惹了我,我必打還,手腳還要更重些,所以名聲上不大好聽。阿爹阿娘為了我這個短處,不知費了多少神,勸誡過多少回,終究改正了些,至少輕易不喊打喊殺了。」雖然她說話和氣,連著聲調也不高,可莫名叫親衛們聽著害怕,他們再一想裡頭昏睡的蔣承業的身份,深知這回說不定凶多吉,不免更覺得自家可憐,有年輕經事少的,竟是嗚嗚咽咽的哭了兩聲。

  蔣苓又笑了笑:「我不打你們更不殺你們,你們只管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告訴我。想不明白也不要緊,慢慢想,總能想明白,我這人也好說話得很,向來不累及無辜。」

  什麼不一定會累及無辜,要大郎有什麼事,累及父母妻兒簡直是一定的。可說什麼呢?便是胡謅,也得有頭有尾有影,不然一旦揭破,只怕更要沒有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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