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馬夫
2024-04-30 06:37:43
作者: 阿冪
再說,蔣璋聽著蔣存信的缺陷就曉得至少在他登基前,蔣存信是娶不著妻了。要擱十幾年前,蔣璋依舊是魏國公,自家兒子就是有這種隱疾,倒不難娶親,只消往下找去,總有貪圖魏國公府權勢的人家肯嫁女兒,守活寡又怎麼樣?便是不給金不給銀。只有自家有麻煩了,親家翁伸一伸手的事。或是蔣璋天下已定,蔣存信是個親王,自然也不愁沒有王妃,就是要世子也不難,往兄弟處抱個也就是了。偏是還在爭天下的當口,這時娶親,往誰家說去誰家都要惱,別兒媳婦沒娶著,倒是叫手下臣子生了異心,只能以太醫說蔣存信身子虧得厲害,須得長期調理為由,暫緩為他娶親。
蔣存信即是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爭天下的心?他連男人也做不得,更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作甚跟自己的哥哥爭天下,爭來有甚用?一倒不如拱衛自家嫡親兄長做這皇帝,還能保一世平安富貴。
這件事除了蔣璋、蔣存智和蔣存信父子三個心照不宣之外,也只有蔣苓也隱約知道,連李氏都不清楚。
只不過這樣的事,蔣苓也不能告訴蔣承業知道,只拿蔣存智在同胞兄弟中素來有威信搪塞,好在蔣承業素來信服蔣苓,倒也沒有異議。
只是,雖然蔣璋已將國號定為魏,也擬定了登基的日期,可實際還沒舉行大典,也沒追封高祖、祖父、父親為帝,更沒分封諸子,怎麼蔣存智就來信說這些,他可不是這樣小心眼的人。
蔣苓素白的手指擱在信箋,長睫低垂,過了一刻才道:「那就是出事了。」
蔣承業的聲音都繃緊了,「要真出事了,阿爹怎麼還能寄信來。」
蔣苓看著蔣承業,情不自禁地長嘆出一口氣:大郎什麼都好,只這十幾年來過得太過順遂了,以至於將人人都看做了好人。遇事也不肯往深處想。待要解釋,一時又不知怎麼解釋起,畢竟這只是看著信忽然而至的靈感。蔣苓也只能吩咐蔣承業多加小心,無事不要落單,哪怕是在車隊裡行走也千萬記得帶親衛:「莫使一時大意成終身之憾。」
幾個兒子一滿十四五,蔣璋就捨得往軍隊裡扔,可輪到嫡長孫了,蔣璋就心軟了
蔣承業雖然覺得蔣苓太過小心,自家車隊裡能出什麼事兒,鎮國將軍手上的槍,他麾下陌刀隊哪個都不是吃素的,便是有宵小動手,只怕也是有來無回,這樣的信心在四日以後,化作了齏粉。
說起來,魏地與大梁朝的距離雖然遠,快馬加鞭的話,十日足夠了,可車隊龐大,由車頭至車尾就有一里多本就走不快。隨行的又大多是女眷,是以根本走不快,走了二十多天,連著一半路也沒走到。
別人還罷了,蔣承業正是年少好動的時候,哪裡耐得住,到底也知道厲害,不敢離開車隊自家活動,只好來來去去的騎馬從車隊頭跑到車隊尾,李氏與蔣苓兩個也勸過,可看著蔣承業自家有分寸,這才放心。
可世事就是這樣奇怪,提心弔膽的時候常平安無事,一旦放心,就有變化,放在這裡也是。
蔣苓正抱著福郎念書與他聽,又教他識字,忽然就聽見外面一陣聒噪,有幾個人在叫嚷,聲音湊在一起,竟是聽不清他們喊些什麼。蔣苓正要使人出去打探,就看車簾一掀,撲進來個丫鬟,尖聲道:「郡主!大郎從奔馬上摔下來了。」
前梁的憫太子就是從奔馬上摔下,活生生被拖死的!所以蔣苓驚得幾乎魂飛天外,一下彈起身來,卻忘了福郎正坐在她膝上,她一起身,福郎哪裡坐得住,當時滾落在地,頭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當時就大哭起來。
一個是看著長大,情分猶如母子的侄兒落馬,一個是親生骨肉因著她的匆忙撞了頭,蔣苓一時竟是手足無措,不知是先去看蔣承業的好還是先叫隨行的太醫來看福郎的好,竟是由著福郎坐在地上哭,是隨伺在側的盛氏將哭得聲嘶力竭的福郎抱了起來。
正在蔣苓左右都為難之時,車簾又是一動,這一回探進身來的是傅章。
傅章雙眼飛快地在蔣苓臉上身上掠過,口中道:「郡主莫急,大郎已救下來了。」
聽見這句,隨著心頭吊著的氣一松,蔣苓雙腿一軟,人跌坐在椅上,一面伸出手去要福郎,「將孩子給我。」
抱著福郎哄的盛氏連忙將福郎遞到蔣苓手上,「郡主。瞧著是磕破了些油皮,可摔了頭可大可小,還是請太醫來瞧瞧罷。」在盛氏懷裡是福郎還扭著身子找蔣苓,勾得蔣苓伸手去接,可傅章下一句卻將她定在了原地。
傅章說:「只是叫馬蹄踩著了腿,世子妃請您過去。」
蔣苓摸一摸已經不哭的福郎,咬牙就外走,傅章替她高高地掀起帘子,看她出來還虛扶一把:「郡主小心。」
看著一旁的手伸過來,蔣苓想也不想地甩開:「阿爹將護衛重責交到你手上?你也是名將了,這點子事都做不好!你是怎麼當差的?還是護衛我們這些婦孺叫你委屈了!」
傅章到底是鎮軍將軍,在軍中威望也不低,而蔣苓教訓得嚴厲,最後一句可以說說得極重,人人只當傅章臉上要掛不住,或是羞愧或是惱怒,或是兼而有之,哪裡想到傅章臉上笑容一閃而逝,認錯認得極快:「是,郡主教訓得是,是某疏忽了。」
要蔣承業是因人襲擊受傷,蔣苓方才那番話才算是有理有據,傅章就該認罪才是,可蔣承業是自家跑馬不仔細落的馬,怪得著他那些護衛都怪不到傅章頭上,所以蔣苓訓完,自家就有些尷尬,面上不禁微微一紅,腳下加快,傅章依舊牢牢跟在蔣苓身後,兩人將扈從扔開了些。
傅章落後蔣苓一步,看著她的背影,又是歡喜又是酸澀。歡喜的是,這樣才是生氣勃勃的蔣苓,才是意氣風發,什麼人什麼事都不看在眼裡的三姐姐。先前那沉默的樣子,叫人看著都透不過氣來。可這些話,傅章也只能在心上想一想,決計不敢說出口,他自家還罷了,傷了蔣苓的美譽,他萬死難辭。
蔣苓哪裡曉得傅章心上千迴百轉,只顧自己往前走,好在這是車隊,從她車架到李氏車架相距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以蔣苓放開走的腳程,轉瞬就到。
車架前跪滿了蔣承業的親隨親衛,蔣苓只掃了眼,轉身進了車廂。
李氏聽到身後腳步聲,連頭也不回,兩眼盯著躺在榻上的蔣承業,口中輕輕地道:「三娘來了。」
蔣苓走到李氏身邊,握住她顫抖的手:「阿嫂,我聽八郎說大郎叫馬踩了下,踩哪裡了,要緊不要緊?」
這話一問,淚珠就從李氏眼中滾落:「踩在腿上,太醫說,骨頭怕是叫踩斷了。這在半路上,可怎麼修養得好,萬一落下病根來。」說到這裡,李氏再說不下去,拿著帕子堵著口。
蔣承業是嫡長孫,不出意外的話,日後便是大魏的君主,可如今就出了意外,斷腿要是接好了還罷了,要是接得一長一短,成了跛足,便是斷了蔣承業日後承繼大統的路!蔣存智正當壯年,大可廣納姬妾,還怕生不出兒子來麼?到時她這嫡妻,大郎這長子,怕就成了人眼中釘肉中刺,非得拔乾淨了才能睡得著覺。
蔣苓明白李氏心思,可這時也不是安慰她的時候,長眉一軒,連著問李氏:「太醫如何說的?除了腿骨折斷,旁的地方還有傷嗎?如何大嫂大姐姐她們不至?大郎的親衛們都跪在外頭,可我沒瞧見馬夫,他人呢?」
李氏身為世子妃,被蔣苓連著追問,很有些羞愧,可又曉得蔣苓問得有理,也只好一面拭淚一面答話,「頭磕著了,有沒有事得大郎醒了才知道。馬夫不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