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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戒心

2024-04-30 06:37:41 作者: 阿冪

  福郎在蔣承業懷裡歪頭看了會傅章,他倒是全不怕生,看見傅章伸出手,還以為是同他玩耍,也向傅章伸出手,一大一小兩隻手的指尖碰在一起,福郎咯咯笑兩聲,扭轉小小的身子,將臉藏在了蔣承業懷裡。

  蔣承業摸了摸他後腦,笑道:「怕羞還伸手呢。叫八叔。」

  福郎在蔣承業肩膀上抬起頭,先回頭看了眼傅章,又看蔣承業,還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只他才會說話,口齒不大清楚,偏還害羞,所以連常帶他玩的蔣承業也不曉得他說了什麼,抖了他道:「福郎乖了,叫:八叔。」

  傅章只覺得心口熱辣辣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來,所以不敢久留,摸了摸福郎後腦道:「不叫就不叫了,我也沒帶什麼見面禮,哪能叫福郎白叫。」說了又問蔣承業,「三,平陽郡主即不適,請太醫了沒?」

  蔣承業想了想,搖頭,「阿娘沒說,想是沒有。」

  傅章聽完就道:「也太任性了。難能不瞧病。」說了轉身就走。

  因著傅章是這次的主將,全隊人的安泰都是他的責任,所以蔣承業也不疑有他,繼續逗懷裡的福郎:「壞福郎,不肯叫人,你看八叔生氣了罷。」福郎張著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蔣承業,忽然開了口,「叔。」

  蔣承業正要誇他,一抬頭,就看傅章早走得遠了。「哎哎,壞福郎,人走了你才叫,有甚用。」

  福郎咯咯笑得歡,又伸手去蔣承業外頭軟甲上的系帶,蔣承業擋了兩回,只是捉不住,又不捨得用力,只能將福郎抱回去還給李氏。

  李氏正看信,見蔣承業抱著福郎回來了,忙親自伸手接,接到手先摸福郎額頭臉頰,又試福郎手心冷暖,試完才說:「外頭風大,你抱出去也不曉得擋一擋,回頭病了,我看你怎麼見你姑姑。」能在李氏與蔣承業口中直稱姑姑而不加排行的,也只有蔣苓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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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承業隔著桌子拿栗子去逗福郎,叫李氏拍了把,「又胡鬧!一邊去,不許招惹我們福郎。」

  福郎乖巧地將身子靠在李氏懷裡,得意洋洋的抿著嘴笑,蔣承業氣得笑了出來,伸手想捏福郎鼻子,叫李氏擋住了,「不許欺負你弟弟。」下頜朝桌上的信箋一點,「你阿爹的信。」

  李氏這麼說,就是許蔣承業看了,蔣承業收了笑容,拿起信箋,一目十行地看過,先就笑了:「阿翁還沒正式登基呢,已有人坐不住了。」

  李氏嗯了聲,一向端正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來,「想要謀嫡呢。倒真是會討巧。」

  蔣承業折好信箋,看向李氏:「給姑姑瞧瞧嗎?」

  「給罷。」李氏逗了逗懷裡的福郎,「把福郎留下陪我,你去陪你姑姑說說話。」

  蔣承業應一聲,將信箋收在袖中,徑直來見蔣苓,把蔣存智的信交到她手上。

  蔣苓慢慢看過,將信箋放在桌上,推得遠些,慢慢地問蔣承業,「吃茶麼?」

  看蔣承業點點頭,蔣苓便斟了盞茶與他,看他吃了兩口,才道:「大郎,你是阿爹嫡長孫,未來蔣氏的基業都是你的,要擔得起責任,所以你來說說,你父親這信上說的都是什麼?」

  蔣承業對信箋看了眼,默默回想了遍信上內容,慢慢地複述了一回,「那些人自詡功臣,要迫使阿翁立後。」

  蔣苓嘆息一聲,「你阿翁快耳順之年了,膝下又有五子三孫,並不是沒有繼承人要傳遞香火,立的什麼新後?立新後做什麼!」

  蔣承業試探著道:「繼後之子也是嫡子。」

  他這句話音才落,蔣苓便將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道是:「你是這麼看的?」

  蔣承業素來親近尊重蔣苓,看她不悅,連忙扯了她袖口撒嬌,「姑姑,姑姑。您疼疼侄兒,教我唄。您不教侄兒,侄兒怎麼知道錯在哪裡呢?」

  蔣苓冷笑道:「你當你同福郎一般兒大麼?還撒嬌,坐好了!」

  蔣承業吃了這句,半點也不敢惱,老老實實地直起腰,「是。侄兒錯了。」

  蔣苓這才放緩了聲音道:「所謂立新後,無非是新後能生出新嫡子來,可你阿翁要是輕易就能叫人脅迫的人嗎?他要是這樣的人,還能拿下江山嗎?便是你阿翁愛少婦,真立了新後,叫她生下兒子,也無非是個自娛罷了」

  「要論嫡子,先就有你阿爹,你阿爹自十五歲起隨你阿翁南征北戰,二十多年來,不說戰功赫赫,何嘗行差踏錯過?這麼個長成的嫡子在前面放著,若你是你阿翁,會立年幼的嫡子麼?幼子坐得穩位置麼?」

  「除了你阿爹,還有你四伯父五伯父,他們哪個不是嫡子?難道就為了個不知道賢愚的小兒子,將前頭長成的嫡子嫡孫都廢了?他就不怕魏朝二世而斬嗎?」

  蔣承業奇道:「姑姑說得是,立不立新後都不要緊。那為什麼阿爹要寫信來說呢?難道阿爹當局者迷嗎?」

  他問了這句,倒是得了蔣苓一句贊,「你阿翁統共几子?」

  蔣承業正想說姑姑你怎地問這樣容易的問題,怕是福郎都能答你。才要開口,悚然而驚,張大了眼看向蔣苓。

  蔣苓慢慢點頭:「這才是你阿爹真正要說的話,也是你阿娘叫你來見我的緣故。」

  什麼新後幼子,全是幌子。自家已長成的兄弟,隨父親一起拼殺過的弟兄才是真正要防備的!

  弟兄五個,都為大魏立朝立下過汗馬功勞,除了蔣存信身子孱弱不曾親自上過戰場受過傷,其餘幾個,哪一個不是脫下衣裳身上傷痕累累。都是一樣的搏命,那一張龍椅,想坐上去又有什麼不可以?一樣的功勞,因為是嫡子,所以就是君?其他人沒托生在夫人腹中,就得做臣,不光自己是臣,還世世代代都臣?誰能輕易甘心?

  蔣存智不好明說,只能輾轉暗示。他說的新後嫡子,全是反話。所謂新後,指的正是他們的母親岑氏。原配正妻,又是為著蔣氏一族獻身,理所當然要追封皇后,有為國朝獻身的元後在,便是蔣璋立有新後,又算得了是什麼?至於嫡子,岑氏所出的諸子們反倒是不用防備的。蔣存智是嫡出的長子,名分上占了大義,下頭還有同母的四郎五郎,人都說有勇無謀,可四郎,連著勇力也不多,謀斷更是沒有,且從小以蔣存智為正統,自然不用防。而五郎,孱弱至極,且他還有一樣不為人知的要命的短處,更不會生出二心來。

  說來蔣存信是蔣璋幼子,可差著蔣苓也不足兩歲,如今也有二十四五了,雖然時下郎君娶妻晚的盡有,就連三十往上才娶妻的也有,可蔣存信的兄長們早的十八玖就娶妻了,叫蔣家起事拖累了二十三四也都了親,蔣存義只比蔣存信大四歲,連著小郎君都有了。可蔣存信別說娶妻,身邊就連內寵也沒有一個,便是底下人獻美給他,蔣存信也一概是個君子風度,坐懷不亂,你道這是為甚?

  實是蔣存信先天不足,也虧得是降生在魏國公府,有近百年的積累,無論是銀錢還是人脈,皇室宗親里比不上他們的也不少,積累豐厚,灑下的銀子兌成銅錢,大約能將太液池填滿了,這才勉強長成。然而這些銀子花下去,蔣存信的底子還是虧空,尋常小郎君長至十五六歲之後難免有遺溺,可蔣存信就是沒一點痕跡。

  這種要是當時就發現了,慢慢用藥調理起來,到今天也許就痊癒了。偏岑氏去世,蔣璋的心思又不在後宅,幾個阿嫂阿姐誰都不曾留意到這裡,也不能留意到這裡,而蔣存信自己也懵懂,所以耽擱了

  還是後來一回蔣存信病到,足有半個月起不來床,蔣璋心疼幼子,怕童僕們服侍不周到,是以送了兩個侍女給兒子。

  這也不算蔣璋給兒子賜女人,不過是覺得女子細心些,蔣存信又一貫多病,很需要這麼兩個人。

  卻不想他送過去的兩個女子竟都有雄心壯志,以為自覺貌美伶俐,除了出身,凡事不比人差,只少個出頭的機緣罷了。等被蔣璋賜給蔣存信,看他身邊乾乾淨淨,就起了先占住寵愛的心,更有效仿泰王之母趙氏之心。所以在近身服侍時故意做出千嬌百媚的模樣來親近討好,更是有乞憐之舉。

  蔣存信自然是瞧不上這樣粗淺的手段,可被柔若無骨的小手撩撥著底下依舊毫無反應更叫他心驚,打發了這兩人之後,轉頭就召了太醫來看。

  府醫是男科上的聖手,姓個武,年紀不老不少,樣貌不醜不俊,心思卻是十分細膩,望聞問切之後,已有了七八分把握。對著蔣存信只說他先天不足,生來體虛,雖然有藥培著,外頭看著好了,內里實際還是氣血兩虧,所以在人道上有不足之處,並不是什麼大病,放開心胸,慢慢修養就好。

  武太醫在說這話時雖然臉上還帶些笑,卻是眼神遊移,不敢與蔣存信對視。他這一閃而逝的心虛和為難卻瞞不過蔣存信去,又曉得他既然選了隱瞞,便逼問不出,所以將他輕輕放過,轉頭趁著外出做後勤,喬裝改扮了在外頭遍尋良醫,到底叫他問出來,氣血兩虧是真的,可慢慢修養就好的話卻假,他竟是天生不能人道的,非人力可為。

  這話好比晴天霹靂,震得蔣存信險些魂飛魄散。只他向來有決斷,心意也堅決,這裡謝過良醫,放下重金買他的沉默,轉頭就差了親衛來將良醫的滿門屠戮得一個不剩。

  而武太醫診出魏王幼子不能人道,哪裡敢瞞,只能冒死去回蔣璋。也虧得他回得及時,那時蔣璋正想為蔣存信定親。在蔣璋看來,蔣存信甚都好,聰明果決都有,只性子古怪陰沉些,是以要找個開朗活潑些的小娘子來配他,好將他帶得快活些,所以瞧上了手下得力幹將的妹子。

  那個小娘子比蔣存信小上三歲,只論相貌不過是中可,可性子極好,不笑不開口,就是被丫鬟衝撞髒了衣裳也不惱,只讓下回小心,小兒子媳婦就要這樣的平和開朗的性子才好。

  蔣璋十分滿意,正預備將小娘子兄長叫了來提親,不想竟從太醫處得著兒子不能人道的消息,驚痛之情也只比曉得岑氏自盡時好些。看著武太醫脫帽跪在眼前,蔣璋又羞又惱又恨,卻是殺不得,只能道:「這事我要聽著一點風聲,唯你是問。」

  只是,蔣璋雖不殺武太醫,武太醫也曉得自家是惹上大麻煩了,倘或外頭有一心半點的傳言,哪怕似是而非,蔣璋父子們也不能放過他去,當夜就吞了藥,這是旁話,表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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