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潛藏
2024-04-30 06:37:40
作者: 阿冪
便是他蔣存智占了嫡,可阿爹做了皇帝,難道不需要個皇后嗎?岑氏早死了,趙氏也不在了,只有阿姨還在。但凡阿爹要立後,新朝初立,總不能再尋個小娘子來做皇后,那除了阿姨還能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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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阿爹立了阿娘做皇后,三兄也是嫡子了,一個死了親娘的嫡子,一個親娘還在的嫡子,誰能贏還說不定呢。便是阿爹不立阿姨為皇后,那還有大兄呢!
少年時的蔣茉不懂,只曉得她阿姨與趙阿姨兩個要給岑氏曲膝,岑氏坐著她們站著,岑氏不痛快了她們也都不敢得意。成婚之後才曉得,阿爹對岑氏不過的尊重兩字。阿爹對著趙阿姨才是喜歡呢。那樣重禮教規矩的一個人,竟能在妻子進門前先納了趙阿姨為妾,還叫趙阿姨有了大兄。大兄既占了阿爹的偏心又占了長,大有一爭之力。再說,就是輸了也不要緊,阿爹還能殺兒女不成,怕他蔣存智什麼!
這些念頭忽然就在蔣茉心上生根萌芽,立刻真茁壯,終於不可抑制。只蔣茉沒想到,奪嫡這條路一朝踏上,便是你死我活,屍骨成山,誰也討不了好去,便是皇子公主又如何,殺皇子皇女的皇父可多了去了,而死在兄弟姐妹手上的也不很不少,她痛恨的蔣存智兄妹就沒有一個是心慈手軟的。
又說,蔣茉有了奪嫡的心思之後,整個人竟是日漸的活潑開朗,笑也會笑,說也會說,半點也不嫌旅途辛苦。不僅如此,還主動抱著珍郎同蔣苓擠一車去,嘴上還說得好聽,讓珍郎與福郎作伴。
蔣苓不免奇怪,她自覺和蔣茉雖然和解,可也不到能長途共車的地步,卻也不好攆人,只好由著她來。
說來也奇怪,蔣苓與蔣茉兩個一邊兒大,可自小不和睦,連話也說不到一起去,到了珍郎福郎這裡,珍郎要大福郎兩三歲呢,倒是能湊到一起去。福郎不怎麼會說話,咿咿呀呀地,旁人都聽不懂,可珍郎竟是能明白,還能應和,看得人嘖嘖稱奇。
蔣茉借著兩個小孩子要好的機緣就來勸蔣苓,說的是:「三姐姐也不要怨我說話太直,福郎他大兄那裡是靠不住的。你搶了他阿娘的嫡妻身份。叫他失了嫡長子的名分,他恨你們母子都來不及,哪能真心孝順你,哪能善待福郎呢?不趁機作弄就是好的。你自家也要多留心些,不然叫他們母子得了手,到時,你便是殺了他們母子又能怎麼樣呢?」
這幾句話聽在蔣苓耳中真是說不出的滋味,你說她是真心為自家好吧,偏字字句句不入耳,要是說他別有用心罷,竟也自成道理。
蔣苓瞧蔣茉一眼,只不開口。
蔣茉察覺蔣苓在看她,嘴角彎一彎,又說:「三姐姐從前那麼驕傲的性子,怎麼現在倒是軟弱可欺起來了?你道你搶她身份嗎?一個商人女,還在外流落了那些年,三姐夫能收留他已是足夠有情了,哪能叫公候女屈居其下呢?那些話本子上都是那些自以為有才幹,女子們就該捧著他們哄著他們的文人瞎說八道,做夢呢!天底下哪有以尊為卑的道理!」
這段話叫蔣苓哧地笑出來,虛點一點蔣茉:「承你情,只我沒覺著欠她的。」
「既如此,一個妾室,姐姐怎麼拿捏不得?旁的且不說,捶腿抱腳也是她應該的,可我來這幾日,可是一次也沒見著那位劉娘子來問安呢!」
蔣苓慢慢將眼移向窗外,「我不少他一個人服侍。」
她是自覺不曾對不起她,無如天下人大約是不這麼想的。譬如《琵琶記》,明明是蔡伯喈自己捨不得榮華富貴,這才停妻再娶,世人倒要說是丞相逼迫他。好個無辜男兒,他娶了丞相愛女後,可曾想過家鄉的父母?蔡伯喈這不孝的負心人,只需在趙五娘千里尋來後認下前妻,由得牛氏自甘墮落,願意為妾,世人就能誇讚他不負兩美,恩義兩全,趙五娘貞孝,牛氏賢惠。卻不看三年大旱,蔡伯喈全沒有想過家中年邁的父母能不能活。
如今也是一樣,他們只會看見劉氏帶著孩子千里尋夫,吃盡了苦頭,十分的可憐可敬,而石秀認下舊妻也是富貴不忘本,她這錦繡堆里養大的貴胄千金就該自覺退讓,好成全劉氏與石秀的美名,也成全自己的賢名,再來一段千古佳話。放屁!若她自甘下賤,屈身為妾,則置阿爹阿娘與何地!妾的父母可稱不上岳父母,阿爹阿娘養她一場,難道就該得到這種回報嗎?只世人即有這種想頭,她再叫劉氏執妾禮,未免白授人以柄,叫劉氏更能妝委屈,不若少見,彼此都好。
蔣茉見蔣苓只說了這麼句,心下不滿足,還要再勸:「你不叫她們母子認清自己身份,縱得她們膽大,日後必是要生事的,益陽候身上可是有爵位的。」
這話也對,要蔣芳蔣茜兩個來說,蔣苓自是明白她們是真心為著她好,可蔣茉,他們姐妹不過是面子情罷了,為什麼這樣急切地反覆勸說,唯恐她和劉氏太和睦了?
蔣苓雖然聰敏,也會猜人心思,可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沒什麼大主意,只會在後宅著眼,連一支簪子也要吃醋嫉妒的蔣茉竟然打的是讓她與石秀反目,如此,石秀便不會在奪嫡中偏幫蔣存智的心。
蔣苓再是不知道,也不妨礙她對蔣茉生了防備,次日蔣茉再來尋她說話時,就託病不見了。
蔣茉還說:「想是路上辛苦累著了,我瞧瞧她就走。」說了要往車廂里來,叫阿蘭用半截鐵塔一樣的身體擋住了。阿蘭一本正經地說:「好叫安平郡主放心,我蒙郡主吃了藥已經歇下了。」
蔣茉不肯死心,又問:「那我外甥福郎呢?我抱走罷,別過了病氣。」又嘀嘀咕咕地講,「主母病了,該有側室侍疾才是。」
阿蘭好象聽不懂一樣,依然是一副死板樣兒:「郡主已吃藥睡下了。您放心。」
說到這樣,就是蔣茉再蠢也曉得這是蔣苓不肯見她了,心中啐了口,臉上倒還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往車廂里又看了眼,做出一副關切的模樣來,細細吩咐了些事項,這才戀戀不捨地走了。
看蔣茉走遠,阿蘭才回身鑽進車廂,蔣苓正靠在隱囊上有一撘沒一撘的看書,腳下跪了個小丫鬟,拿著美人錘緩緩地敲腿。
「回郡主,安陽郡主回去了。」
蔣苓點點頭,又翻了頁書,看了數行才說,「也不曉得他在阿嫂那裡鬧不鬧。」
蔣苓這個他指的是福郎,她今日要妝病,所以索性把福郎送到李氏那裡去玩耍,左右福郎與李氏也親近。且這也是蔣苓的一點私心,等蔣璋登基之後,必然是冊現在的世子,二兄蔣存智為太子。和日後的太子太子妃親近些,與福郎只有好處。
阿蘭蹲身拉一拉蔣苓裙擺,遮住露出一點的腳尖,「郡主,仔細腳冷。」黝黑的臉笑一笑,「奴婢將小郎君送過去時,正遇著蔣大郎君。大郎君將小郎君抱過去了,聽說要帶著去看大馬呢。」她口中的大郎君指的就是蔣承業,蔣氏孫輩大排行中居長,左右蔣存孝等人都已封王,除了蔣璋再沒人有資格以排行稱呼他們,所以蔣承業自然就成了大郎君。
聽見福郎跟著蔣承業去看馬,蔣苓也笑了,將手上的書放在一邊,一手要去端茶,阿蘭眼明手快地拿去,送到蔣苓手上,蔣苓接了,慢慢喝了兩口才說:「大郎倒是比他阿爹好說話得多。當年我比福郎還大些呢,想要看阿兄的照夜獅子,阿兄推三阻四的,後頭叫我鬧騰得實在沒法子了,才許我去看一眼。」
阿蘭笑道:「您是小娘子,和小郎君不一樣。」
蔣苓啐道:「哪裡不一樣,不過是怕摔了我,阿娘罵他罷了。」才說完這句,蔣苓臉上笑容消失得一乾二淨,兩眼鰥鰥地看著車窗外,好半日才道,「阿娘不在了,就是追封元後又能怎麼樣呢。」說著,眼中垂下淚來。
阿蘭在蔣苓跟前很有幾分臉面,可涉及魏王原配的王妃,便不是她能置喙的了,是以只勸到:「王妃天上有靈,必也不想郡這樣傷懷的。」
蔣苓心中發苦,卻又說不出話來,就是這時,就聽車外有人道:「郡主哪裡不舒坦,還是宣太醫的好。旅途原就勞頓,小病也拖延不得。」聲音清冽,分明是傅章,令得蔣苓臉上顏色更改。
阿蘭雖然不知道蔣苓和傅章的過往,可看見蔣苓顏色改變就曉得她不欲說話,大著膽子開口,「多謝傅將軍,郡主已吃了藥,歇下了。」
車內的蔣苓抿著唇,嘉許地向阿蘭點了點頭,而車外的傅章卻像被人劈面打了一拳一樣:三姐姐竟是連話也不願意與他說了。
傅章餘下的口都含在了口中,再說不出來,只勒住馬,看著蔣苓的車架緩緩向前,她的車架後又墜了一輛小車,卻是石秀的前妻如今的妾室劉麗華的車架。
是因為她在,所以三姐姐要避嫌?儘管知道這不能是真的,傅章還是惋惜惱怒了,惋惜蔣苓那樣驕傲的人,竟然要顧忌一個小妾;惱怒石秀只曉得保全他自家的名聲,全不知體恤蔣苓委屈。可再是惱怒惋惜,傅章還是得強忍著離蔣苓遠些,免得給他惹了麻煩。
你道傅章怎麼會忽然過來?
卻是蔣承業抱著福郎去看馬時,正好遇見傅章。蔣承業只曉得傅八叔與他阿爹阿叔要好,又是這回上京的主將,所以全無防備地把蔣苓「病了」,怕福郎跟著他沾染了病氣,保姆們又離得遠,所以抱到他們車上來的話說了一遍。
傅章全沒聽清蔣承業說的什麼,只看見他懷裡的福郎,皮膚白得像雪一樣,烏溜溜的眼瞳,小嘴紅彤彤的,還對著他笑,模樣兒又是可愛又是聰明。
這是三姐姐的孩子呀,傅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