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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不想

2024-04-30 06:37:37 作者: 阿冪

  車隊頭一架坐著世子妃李氏,世孫蔣承業已是十二三歲,即將長成的小郎君了。蔣承業曉得自家身份,若是沒有意外,他便是大魏下一任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一個皇帝,怎麼能跟個小娘子一樣整日躲在車上呢?生於內宅,長與婦人之手,日後還怎麼做太子做皇帝!所以大半時間是騎在馬上的,且還驅馬前後走動,看看嬸娘與姑母們哪個要幫忙。李氏苦勸幾回,無奈蔣承業不聽,也只得罷了。

  世子妃車架後跟著的是泰王府的馬車,泰王有王妃趙氏又有側妃尤氏。

  尤氏因為小產,傷心過度,所以一直沒養好,嬌嬌弱弱的,路走多了幾步都要人扶,哪裡能在趙氏面前支應。再者,趙氏對尤氏小產一事一直心存疑慮,也不耐煩見她,索性不要她到面前來。這次回京因此分了兩輛車,趙氏在前,尤氏在後。

  再後便是祁王妃胡氏的車架,因著壽郎十分頑皮,一刻也坐不定,保姆乳母看他一個都費神,哪裡還能分神去看穎娘,所以倒也是分了兩輛車。接著便是趙王妃白氏。,趙王蔣存義在兄弟間平平,連帶著白氏在妯娌中聲名不顯。

  四位王妃車架後,就是幾個現在的郡主日後公主的車架了,也是照著年齡來排,頭一個蔣芳、次一輛蔣茜、第三輛便是平陽郡主蔣苓的車架了。

  

  傅章扣著韁繩遠遠地跟在蔣苓車架前後,時不時地對車子看一眼,可每一回看過去,無論的窗簾還是門帘都垂著不動,他連蔣苓的一根手指都瞧不見。

  有那麼兩個前妻長子在,三姐姐心裡一定是不快活的,上回見著她,還懷著身孕呢,消瘦得可憐,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一個小郎君。

  聽說聖人很喜歡這個外孫,特地賜了名。似乎石秀也看重這個兒子,偷著空也要回家看一眼,三姐姐該喜歡了吧。也不知那孩子長得像誰多些,要像了三姐姐,也就好看了。

  一口氣在傅章心上千迴百轉,到底咽了下去。

  「阿叔,阿叔,您能就他們把陌刀給我瞧瞧麼?」在車隊中忽前忽後輪跑的蔣承業驅馬來到傅章身邊,兩眼亮閃閃地問。

  都說外甥像舅,可到了蔣承業這裡,便是侄子像姑了,蔣承業不像父母,倒是與蔣苓有五六分的相似,尤其兩道長眉一雙明目,簡直是脫了影一般,驀然看著,便是看見十幾年前的蔣苓一樣,傅章臉上好險沒露出異色來。

  蔣承業並不曉得眼前的傅八叔險些兒做了他三姑父,也沒人會將這樣的隱秘告訴了他知道,他還只當著傅章與他阿爹熟識,又是他五叔的好友,親親熱熱叫了八叔。

  他的身份在這裡,便是年紀小,傅章也得分神應付。他點手叫來自家親衛,使他到陌刀隊去,問隊長借了刀來,又親自交到蔣承業手上,額外叮囑:「世孫小心,割破了手不是做耍的。」

  蔣承業小心翼翼地接過刀,他也是自小習武,要他上陣打仗許做不到,耍一把刀還不是難事,口中答應,手上到底挽了個刀花。

  陌刀刀身是熟鋼淬火,千錘百鍊,開刃之後十分鋒利,且他刀身長刀柄短,臨陣殺敵斬馬時占便宜,可落在不會使的人手上,極容易傷到自己,所以在傅章全神貫注地看著蔣承業耍刀是時候,他身後馬車的窗簾緩緩地掀起了一條縫。

  蔣苓抱著福郎從窗簾的縫隙里看過來,就見小大郎身邊的紅馬上坐了一員大將,濃眉高鼻,身高肩寬背闊腰細,玄鐵甲內襯了素羅袍,不是傅章又是哪個。

  蔣苓對傅章確是有過些小兒女心思,可這一點心思早在蔣氏一門遇難時被折磨至若有若無。可後來她嫁與石秀,夫妻們相處太過守禮,反而冷淡平常了,蔣苓再想起少年時的恣意已是恍如隔世。

  要劉麗華沒有尋了來,要石秀沒有認下這個娘子,也許蔣苓和石秀慢慢地會走到一起去,蔣苓也確是漸漸接受了平靜如水的日子。偏就有了劉麗華,偏就有了寶郎。這對兒母子,就似橫亘在蔣苓與石秀間的一條河,固然不能興風作浪,可也足以叫蔣苓裹足不前,生下福郎不過是不想便宜了那對母子。沒有她平陽郡主,益陽候府也就是尋常侯府罷了。

  這樣的心思,蔣苓哪個也不能說,一直沉甸甸的壓在心底,直到今日聽見了傅章的聲音,她也不知自己是個什麼心思,終於撩起窗簾瞧了眼。

  她將將看過去,傅章便似有了知覺一樣,霍然轉過身來。

  看見傅章肩膀一動,蔣苓立時鬆手,窗簾落下,輕輕盪得兩盪,看在傅章眼中,就似在他心上重重打了兩拳,口中發苦,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說蔣苓在車裡,自然看不到跟在她身後的蔣茉聽到了傅章的聲音也掀起了窗簾,她掀得大大方方,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臉上不禁一笑。

  聽說,這幾年也不是沒人給他做過媒,就是世子也親自過問過,可這位傅八郎以「父母之仇未報」為由一概推了,原來都這些年了,他還記掛著三姐姐呢。真真想不到,他還是個多情種子呢,

  只不知道,益陽候曉得傅章還牽掛著三姐姐時會怎麼想,他惱是不惱。惱了又會怎樣。會冷淡三姐姐嗎?益陽候可有原配呢。他惱了三姐姐,會不會和他原配重修舊好?

  蔣茉越想越是歡喜,越想越是得意,竟是笑出了聲。她的兒子珍郎正坐在她身邊看書,聽見自家阿娘笑出聲,奇怪地抬頭瞧了她眼,又轉頭去看車外,就見他大表兄蔣承業手上一柄長刀,刀刃在日頭下閃閃發亮,因道:「阿娘,大表兄手上拿的是甚刀?好亮。」

  蔣茉與古進寶夫妻感情尚可,也聽他提過傅章的陌刀隊,古進寶那時滿口說傅章乖覺,曉得把家傳的底子扣在手上。當時古進寶笑說:「我還當他是個紈絝,不將他放在眼裡,不想竟這樣有心機。」

  「他從前是國公嫡幼子,上頭有父母兄長撐著,有鎮國公府數代的積累,肆意驕傲,誰都不放在眼裡,就是對你家二兄也不過是個面子情,一朝家破人亡,他還剩什麼?也只有一支陌刀隊了。」

  「要這支隊伍交出來,他便沒用了。你那阿爹阿兄可不是肯養閒人的人。」

  「不想他聰明得狠,寧可舍了手上的家業也要自己養著。」

  蔣茉不免要問:「甚個是陌刀?」

  古進寶便將陌刀的特性細細與蔣茉說了,是以雖然蔣茉沒見過陌刀,可她曉得它的外形,再看傅章在側,還有什麼猜不到的。

  嘖,阿爹那頭傅章不給,卻把來給小大郎耍,他瞧的是誰的臉面?總不能是石秀的臉面,他心心念念的三姐姐可不是嫁給了石秀。

  便是真的瞧在石秀的份上,石秀可是二兄嫡親的妹夫,他支持哪個還用問嗎?

  蔣茉緩緩放下窗簾,手卻伸到了珍郎頭上,輕聲道:「一樣是公主,哪個做太子,有沒有靠山可不一樣呢。」

  這句話全無來源,珍郎又小,哪裡聽得懂,茫然地抬頭看蔣茉:「阿娘,您說甚?」

  蔣茉抿了抿唇,輕聲道:「阿娘和你阿爹,都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珍郎想一想,用力點頭:「曉得。阿爹也說過的,不叫我和阿娘受委屈。」

  蔣茉眉花眼笑,應了聲:「哎,珍郎真乖。」說了又撩起窗簾對外看了眼,傅八郎早不知去向,而蔣承業也湊到了蔣苓車架前,正彎著向裡頭說什麼話,兩眼閃亮,倒真像他這年紀的少年郎了。

  蔣茉白皙的手背上驀然爆出根根青筋,緊緊地咬住了牙根。

  蔣苓天生的霸王脾氣,岑氏曉得她脾氣不好,倒還肯約束一二,可蔣璋蔣存智父子兩個偏要縱容她,以至於岑氏苦心大半付之東流,養得蔣苓幾乎好說霸道任性,一點虧也不肯吃。蔣茉的生母鄭氏從來不在蔣璋眼中,連帶著她也受累,蔣璋幾乎看不見這個女兒。岑氏雖然是個公道的嫡母,可也沒有為庶女叫自己女兒退讓的道理。偏蔣苓和蔣茉兩個只差幾個月,蔣苓又聰明,學什麼都比人快,別說謙讓蔣茉了,就是安慰話也少有,所以姊妹兩個自小就有心結。

  到後來,宋遼誤把蔣茉當做拒婚的蔣苓捉去橫加凌辱,蔣茉已是怨上了蔣苓。怨蔣苓做事不知收斂,為人太過張揚,認為不是蔣苓討好奉承建康長公主,又怎麼會入了公主的眼。長公主即瞧上蔣苓,要她做孫媳婦便是抬舉她,雖然是繼室,可前頭的世子夫人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嫁過去同原配又有多少差別?母女兩個竟寧死不從,以至於連累了她。要不是遇著古進寶,她早做了隴下鬼,哪裡還能做什麼郡主公主!是她做了她的替死鬼,不該是她欠了她的嗎?她哪裡來的顏面反來責怪她!

  要是蔣存智做了太子,日後再做了皇帝,她蔣苓眼裡還能有誰!依著蔣存智與李氏的脾性,怕是要慣得她上天!不,不,還有蔣承業那小東西。那樣霸道的性子,在她面前也乖順聽話得很。要真是他們父子承繼了皇位,她蔣苓必然一世順遂!

  可憑什麼,憑什麼她低了半世的頭,受了半生的委屈,難道要她的珍郎也要給福郎那小東西低頭嗎?

  想也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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