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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計劃

2024-04-30 06:37:18 作者: 阿冪

  桃娘聽了,提著裙子跪倒,又把個羅帕遮著臉,嗚嗚咽咽地哭,說了許多討情的話,又說她知道自家她身份低微,論理不該來侯府討嫌,可因著蔡家大娘病了,為了給她瞧病,家裡的銀錢花出去許多,大娘還是不見起色,兩個老人家急得病倒了。而蔡旻一面看護父母,一面看護蔡大娘,實在的走不開,是以她不得不走這一遭,還求兩個郎君容情,替她通傳一聲,好將盛氏請回去見見孩子。

  

  桃娘年紀即輕,面目也生得秀麗,說話也可憐,兩個門房就不大忍,折回來同守門的衛士商議了一二,這才道:「你且等著,別亂走,不叫你不許進來。」聽見桃娘答應了,這才進去替她通傳。

  后角門離著內院極遠,而盛氏跟著福郎住,又在內院深處,所以門房也見不到盛氏,還得一層層通傳進去。好在傳話的人聽著是盛氏的女兒病了,也不拿喬刁難,和氣地傳給盛氏知道。

  盛氏才聽得兩句就哭了起來,她曉得自家舅姑向來又糊塗又心狠,將孫兒看做掌中寶,把孫女兒看得彷如草芥,怎麼可能為救孫女花用許多銀錢,更不能為著孫女的病,急得病倒,為著孫子還差不多。

  可桃娘即來求見想把她請回去,只怕家裡真是出了大事了,所以急匆匆往上房來求見蔣苓,不想蔣苓正好不在,往魏王府去見世子妃了,只能轉來哭哭啼啼求阿霞。

  阿霞的脾性向來不大好,頂煩人話也不說清只哭,代言叱喝幾句,又看盛氏已經哭得眼腫鼻腫,幾乎瞧不出平日秀麗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都吞了回去,耐著性子道:「你也不要急,有甚話,慢慢說明白了。」

  盛氏握著手帕,顛三倒四地將她公婆丈夫偏向桃娘與她的兒子,她的麗娘雖然是嫡出小娘子,可因為是個小娘子,所以不得喜歡,這一回桃娘來請她,只怕是孩子不大好了,不然也不能來走這一遭。

  阿霞聽了這顛三倒四的一番話,眉心都凝成一團:真要是盛氏女兒,依著她所說阿爹和阿公阿婆都不喜歡這孫女,趁她得病,晾在一邊拖上一拖,不消幾日就能沒了,以盛氏的軟弱糊塗,就是曉得了,還能叫她公婆丈夫給孩子賠命不成?偏特地來請她回去,只怕另有計算。可真要不許盛氏回去,又怕她心中牽掛,當不好差。

  阿霞想了半刻,終於點頭:「知道了,許你一日假。」說了又問盛氏錢夠不夠使,要不要人送她回去。

  盛氏一心想見麗娘,且她雖然常將月俸送回家去好買個平安,可到底也知道蔡旻桃娘那些人心腸狠毒,決計是靠不住的,所以自到了益陽候府,但凡郡主侯爺,並那些王爺郡主看在小世子面上賞她東西,盛氏不敢給家裡人知道,都好好地收著,指望到了出府那日,看在這一筆銀錢份上,她們母女也有些安慰日子過。不想忽然晴天霹靂,盛氏腦子裡一團的亂,連著阿霞問的甚都聽不懂,只胡亂點頭。

  阿霞便封了十兩銀子與盛氏,又點了姓蒙的婆子來,吩咐道:「盛娘子是個軟弱人,你留意別叫她丟了郡主的體面。」

  蒙氏蹲了蹲,等盛氏收視了包袱出來,便道是奉了阿霞娘子的話,墜在她身後往門外走。盛氏倒是有愧,就是再焦急,站下腳細聲細氣地道:「不敢勞煩孟婆婆。」

  蒙氏不等她說完,已截口笑道:「不是為了盛娘子你。」

  盛氏不過是懦弱,並不算蠢,頃刻聽明白了蒙氏不過是怕她帶累了益陽候府與平陽郡主的名聲,臉上紅得幾乎滴得出血來,再開不出口,只得捏著包袱在前,蒙氏落後半步,跟著她出了角門。

  桃娘正在門前徘徊,聽著開門聲音,咬一咬牙,捏著帕子擠出幾滴淚,才回身叫了聲:「姐姐。」餘下的話就卡在了喉中,盛氏身後的婆子是哪個?臉上瞧著在笑,眼神倒像是帶著刀子呢。

  盛氏原先對蒙氏跟著有幾分不安,等見桃娘顏色變更,心上壓的石頭忽然就鬆了松,連著腰板也直了好些:「這是侯府的蒙娘子。」

  桃娘敢對盛氏百般的輕視,可聽見這容長臉兒的婦人是甚個娘子遣出來的,就不敢多說,眼珠兒一轉,落淚更急,哭道:「姐姐怎地才出來,麗娘燒了好些天了,你快隨我回去罷。」說了,上來就扯盛氏的手,拉了就要走。

  初聽阿霞說讓她跟著盛氏走一趟時,蒙氏還很有些不以為然,這時見盛氏竟然叫個瞧著嬌滴滴的小娘子拉了就走,竟是半點不敢反抗,這才明白阿霞的用意,連忙上前道:「你這婦人好不曉事!難道要盛娘子同你一樣走著嗎?」

  這話兒不好聽,還不等桃娘想出怎麼回話,就覺得手上一動,卻是盛氏在掙扎,要換了平日,桃娘少不得要搬出申氏與蔡旻母子來,可叫這婆子看著,話便說不出口,咬牙擠了一絲笑:「蒙娘子,麗娘病得急,等著見她阿娘呢。」

  孟氏細長眼睛一垂將桃娘從頭到腳看了眼,把鼻子一哼,「即然盛娘子的小娘子要見她,怎地也不套個車?瞧小娘子你頭上身上,倒也不似雇不起一輛車來。」這話全不含蓄,直白得叫人臊得慌。

  再說桃娘少時家中也稱小有,她又是千寵萬愛的幼女,自然養得嬌氣,雖然後來遭了兵禍不得不逃難,可不就就遇到了蔡旻,一樣將她哄著,嬌氣任性之處只有比從前更甚的,被蒙氏說了這兩句,氣得手都抖了,待要發作,可到底礙著是在侯府門前,又想著快將盛氏帶回去,等盛氏到家,什麼教訓不得,只能強忍,又擠出幾滴淚,「是我太急,忘了。」說了又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來看向盛氏,「娘子,阿婆與郎君都等著呢。」

  後一句便是威脅了,盛氏也聽懂了,才覺得出了口氣的歡喜消失得無影無蹤,正要跟上,就聽著巷地有噠噠的蹄聲,轉頭看去,卻是一匹青馬拉了一輛青布小車來,趕車的壯漢將車停在蒙氏等人面前,露了雪白的牙齒一笑:「蒙娘子,霞娘命我送一松你們。」

  一聽這話,桃娘就急了,真叫侯府的人跟了去,可就真的什麼話都不能說了,忙一疊聲地道:「哪裡敢勞煩侯府呢?出了巷子就能僱車了。」又催盛氏快走。

  桃娘越是如此,蒙氏越是不能讓盛氏一個人過去,特不與桃娘多話,只管將盛氏推上車,自家跟著坐上,桃娘無奈,只能跟上,一路無話,直到蔡宅。

  車將將停下,就聽門內一個婦人的聲音道:「桃娘怎麼還不將盛氏接過來呢?莫不是郡主不肯放人。」這句倒還平常,可下頭緊接著就是,「她要不來,怎麼知道」

  桃娘聽說,心頭一跳,唯恐申氏說出甚不該說的來,立時揚聲:「娘子回來了。」

  隨著桃娘這聲,蒙氏立時掃了她一眼,桃娘只做不知道,自家先跳下車,又堆個笑臉回身來扶盛氏:「娘子慢些。」

  盛氏看著桃娘伸出的白生生的手,一時覺得她也有今日,頗為暢快,一時又怕桃娘下頭有甚新花樣,竟是不敢伸出手來,便是這時,門內又有咚咚的腳步聲,轉眼就有一個三四歲的男童從門內衝出,卻是文郎。

  文郎衝出門便直撲桃娘,將她腿一抱,尖聲道:「阿娘,打她!打死她!」文郎叫的打她,除了打麗娘還有哪個?所以桃娘顧不得扶盛氏,立時伸手去捂他的嘴,口中道:「哪個丫頭惹著你了?告訴你阿婆去。」說了,一面偷眼去看盛氏。

  別說是吃虧吃多了的盛氏,就是初來的蒙氏看桃娘神色也曉得是個什麼情狀,先就去看盛氏形容,果然看盛氏兩眼泛紅,嘴唇抖了抖,提了裙兒就往裡奔,一隻腳才踏到門檻上,就見一半老婦人扶著個小丫鬟顫巍巍走到門前,卻是蔡旻之母申氏。

  申氏見著盛氏就要哭,剛叫了聲:「阿盛,」一眼瞥見落後盛氏半個身子的蒙氏,她倒是人老成精,只一眼就曉得這個婆子怕是侯府盯著盛氏的,所以到了嘴邊的話又改了口,「想是大娘曉得你回來了,已能坐起來吃粥了,她阿姨心疼她,粥里放了些鴿子肉,大郎吃醋呢。」

  這一番話叫盛氏把腳都站住了,將信將疑地看著申氏,桃娘也安撫住文郎趕了上來,這對兒婆媳一左一右,同心一致地將盛氏夾了進去,夾著她到了申氏所住的上房。

  如今的麗娘再不似從前縮在間又潮又暗的偏房裡,而是附居在申氏左側小偏房裡,雖然還是照不到多少日頭,可總比那間整日見不著日頭的小耳房強上許多。這也是蔡旻的關照,他道麗娘是盛氏的心頭肉,要哄得盛氏聽話,日後肯為文郎前程出力,就得待麗娘好些。

  蔡旻又說:一個小娘子能吃多少用多少?再苛待她也剩不下多少來,盛氏再是軟糯,也要心疼。比起日後所失來,今日所得的才是蠅頭小利。

  所以桃娘捏著鼻子答應將麗娘放在申氏身邊,而申氏,只消對她乖孫兒好,也是十分樂意。

  只這婆媳兩個欺負盛氏母女已成習慣,才待麗娘略好些就覺得吃了老大的虧,就想叫盛氏感動,從而記得他們婆媳的恩情。到底知道益陽候府不是輕易就能進去的地方,盛氏也不是容易出來的人,兩人瞞著蔡旻商議了會,議定指著麗娘生病把盛氏哄出來,叫她親眼看看如今的麗娘也是吃用精緻的小娘子了。要盛氏記得他們婆媳的善意恩情,待文郎好些。

  卻不想侯府規矩森嚴,一個沒賣倒死契的保姆出來還有婆子跟著呢,許多話就不好說。婆媳倆又不肯為善不留名,是以夾著盛氏來看麗娘。

  一路上桃娘還同盛氏道:「好姐姐,我從前年紀小不懂事,得罪了姐姐,如今叫郎君教訓過了。我日後都會改了,姐姐大人大量,千萬不要同我計較。」

  盛氏心中不忿,剛想說話,一邊申氏也插了口:「如今大娘的衣食都是桃娘留意著呢,比待文郎還好些,難怪文郎吃醋。」這句說得像是有紋有路,可腦子靈醒些的就能明白方才那個男童說的「打死她」的她指的是哪個。

  可盛氏的性子實在是有些軟,心裡雖然也跟明鏡一樣,可看麗娘人雖還瘦小,可衣衫光鮮,頭臉整齊的模樣,這些年堵在心口的那口氣倒也鬆了些。

  可緊接著,麗娘仿佛瞧她仿佛不認得一樣的眼光又叫她落下淚來,側著身子坐在麗娘身邊,小心翼翼地想去握麗娘的手,麗娘卻是往床里挪,盛氏嗚咽一聲,雙淚直落。無奈麗娘的膽子早叫申氏與桃娘兩個嚇小了,看盛氏哭了,躲得更遠,看著申氏跟進來,竟還哭著叫阿婆,朝她伸出手去。

  在此之前盛氏還不能全信自家婆母和奪了她丈夫的桃娘把性子變了,等看到麗娘不要她反尋申氏,才信了個十足,心下大感安慰。只她哪裡曉得,麗娘這竟是個了不得的病症。

  卻是要人落在歹人手裡,日日打她罵她欺凌她,叫她仰歹人鼻息活著,忽然有一日,歹人忽然對她好些,少打少罵,也肯給她吃飽穿暖了,這人多半兒就肯依賴那歹人,奉這歹人為天日。成人尚且這樣,更不要說麗娘連著三歲還差兩個月呢,真真兒的全心都靠在申氏身上,盛氏這極少見到的親娘,自然算不得什麼了。

  可惜,盛氏對這種情狀全然不懂,反以為這是申氏真心悔過,待麗娘慈愛的緣故,一面兒哭還一面欣慰。這一欣慰,不獨將侯府賞的十兩銀子交了出來,連她這些日子攢下的私房都一併留下,更拉了桃娘道:「勞煩你多看顧些,我必定不忘你的恩情。」說了這才戀戀不捨地回去。

  盛氏蒙氏兩個登車去後,申氏與桃娘兩個歡歡喜喜地將盛氏留下的財物細軟盤點一番,總數竟也有五六十兩之多,其中更有一對兒細金鐲竟還是實心的,桃娘理直氣壯地帶上了手,更同抱著她腿對麗娘瞪眼的文郎道:「阿娘先帶著,等你娶媳婦了,再給你媳婦。」說到這裡,更是信服蔡旻所言:不過是待那丫頭略好些,那個蠢貨就吐出這些東西來,日子久了,不怕她不替文郎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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