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楷模
2024-04-30 06:35:32
作者: 阿冪
馬果醉死先已將他嚇得厲害,再聽說杜秋娘殉夫,月明更是怕得魂飛魄散,一心以為是馬果杜秋娘夫婦知道了大郎劉麗華母子要緊的事,所以被滅口了。
這樣的念頭在他心裡轉了幾圈,越想越真,倒是忘了劉麗華大郎母子立足不穩,又怎麼能在蔣苓掌控的益陽候府里殺人滅口呢?他只想著他也聽到了馬果的話,若叫大郎知道,多半也活不成。
一個人要真老實了,也就罷了,事事都肯照著規矩來,不會自作主張。而要是聰明人,更是能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怕就怕人倒是老實的,偏老實里還帶著一些兒不合時宜的小聰明,那真真是糟糕了,他嚇起自己來比老實人更甚,且會做出聰明人想不到的事來。
這個月明,不但疑心劉麗華母子要害他,又忌憚以奴告主,先就是個死,所以不敢揭發。更有一件,月明覺便是夫人肯為他做主,等益陽候回來,聽見是他賣主,也不肯留下他的呀,一樣沒他的下場。
越是想,月明越覺得害怕,真好說個寢食難安,就連寶郎叫他,都能嚇得他抖一抖。
不巧的是,寶郎看見月明魂不守舍,他不曉得月明是疑心生暗鬼,還以為是欺他不是夫人所生的緣故,尋了月明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處,罰了他二十板子。
正是這二十班子,叫月明以為寶郎是借刀殺人,哪裡還敢耽擱,趁著養傷不用到前頭伺候的當口,一日藉口傷口疼痛難忍,要往街上回春堂買些藥來吃,走得無影無蹤。直到夜間要落鎖了,同住的才反覺屋內里少了個人,還以為月明因瑣事耽誤了,不想次日依舊沒回來,這才回了張管事,往他家裡一看,父母兄弟俱在,就是月明,不知所蹤。
要說魏國公家,世代的勳爵,便是迭遭變故,也還是有家生子兒的。可石秀又不一樣,根基淺薄,益陽候府用的人一半是蔣苓帶了的,一半是後買的。
而買的人通常是賣倒的死契,而死契里又是一家子的更可靠些,月明就是一家子父母兄弟都在這裡,不然蔣苓也不能將他放到寶郎身邊,便是劉麗華寶郎不說什麼,也要防著月明來歷有詐。
所以月明這一不見,竟是沒人想到他是私逃,反以為他是出了什麼意外,還撒出人去找了一找。
這一找竟還真找著了個無主的屍身,身量和月明仿佛,連著胖瘦也差不多,頭叫人砸爛了半邊,面目都辨認不清了,還是從他身上衣裳的針腳認出的,那件衣裳正是月明娘在他今年生辰時做給他的。
因月明全身上下連一文錢也沒有,所以益陽候府上上下下都以為月明是出外遇著匪徒劫財害命了,賞了月明爹娘些燒埋銀子之後,這事也就算揭過了。當時誰也沒想著,日後又從月明身上生出事來。
如今只書歸正傳,劉麗華和寶郎做的這一場戲,不僅叫人以為他們母子問心無愧,實實在在是石秀前妻親子,是蔣苓仗著魏王之女的身份搶奪人夫,還讓人把蔣苓看輕,以為她被石秀降得服服帖帖。
說是是:「從前聽說這位娘子是極厲害的人物,當街就敢殺人的,不想竟是這麼軟弱無能的。既然搶了人家阿爹,也不好好地做人家娘,倒從這等細枝末節上入手,可見什麼天生異征都是假的,終究強硬不過丈夫。」
這樣的話,在百姓和中下層的軍校里傳得尤其熱絡。
百姓們是淳樸的,對著豪門天生的有些畏懼羨慕,這些羨慕里又藏了些嫉妒。平日裡尚且要說什麼「郎君娘子們怕不是山珍海味都有吃厭的時候呢。」一旦豪門巨室有什麼煩難或者新聞,更願意加油添醋的傳說,何況還是這種仗著強勢搶奪人夫,反遭郎君冷淡的戲文,說得更是傳神。恨不能自己就是那糟糠劉麗華,千辛萬苦地尋到發達了的丈夫,將後來出身高貴的繼配壓得服服帖帖,是以格外願意說石秀便是有了新妻也不對原配負心的仁義。
而軍漢們,看著石秀和他們差不多的出身,因為立了功勞,便是有前妻呢,也能娶魏王愛女,簡直就是他們的楷模,所以也喜歡鼓吹石秀並收二美,妻妾和睦。
這些話,就是蔣存智蔣存信幾個聽了,也不好就此為蔣苓出頭的。一來,蔣苓並沒回家求助,貿然插手,倒真顯得她無能了。再來,也是兄弟們曉得自家姊妹的能為,如今不過是蔣苓不願動手罷了,她幾時是回吃虧的人呢?最後,石秀又不是個蠢貨!蔣苓和劉麗華寶郎母子哪邊要緊他分不出嗎?不然也不能到現在也沒有領著寶郎去給蔣璋磕頭。
可蔣氏兄弟姊妹們不當回事,傅章卻是不能忍耐,竟是找到蔣存信面前,直言:「石秀放不下他前妻愛子,那就該放過三姐姐。」
「捨不得魏王女婿的身份,又捨不得夫妻父子情分,天底下好事他想一個人都占全了嗎?好大的臉子!」
「三姐姐金尊玉貴的長大,憑甚要受村夫村婦的氣!」
「還是你們怕替三姐姐做主得罪了石秀,他會投偽梁帝高暢去?」
「高暢是什麼東西?他不過是個會打仗的莽夫罷了。他連梁朝的臣子也信不過,敢信從魏國投過去的?還是他石秀敢自立?」
傅章一句接著一句,蔣存信都來不及說話,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將他手腕拉著:「進房說。」說著一扯,強把傅章帶進房。
看著他依舊氣咻咻的模樣,蔣存信心裡不由嘆息一聲,埋怨自家爹爹做事糊塗:當時忌諱什麼呢?便是當時傅廷芳還在,八郎何等看重三姐姐,必然不肯委屈她的,許連著鎮國公的勢力都收在了手裡,哪裡會像現在一樣一分為三呢?
再說石秀,經歷複雜,年紀也老,心腸早硬了,要信他待三姐姐全心全意,倒不如信那個劉麗華安分守己呢。可這樣的話,再不能對著傅八郎說,一說便是火上加油,要是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才真的是害了三姐姐。
所以蔣存信勸道:「市井愚民的話,怎麼好作數的?三姐姐是什麼脾性你不知道嗎?聰明果斷,最肯取捨的一個人,要石秀真的待劉氏母子勝過她,她能忍耐嗎?早鬧得沸反盈天了。便是她一個鬧不夠,可不還有我嗎?我也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
「再有,石秀娶三姐姐時,是以為劉麗華不在了的。如今也是天意弄人才叫他們重逢,設若石秀有了新人就把舊人拋在一旁,這樣冷心腸的人,你不怕嗎?我是怕的。」
「我寧可他還念著前妻,至少還是個有人心的。」
傅章叫蔣存信這麼勸著,臉色依舊不活絡,過得片刻才輕聲道:「從前的三姐姐,你說這話,我肯信。如今的三姐姐,不一樣了。」說到最後幾個字,竟是有些哽咽。
從前的蔣苓是魏國公蔣璋頂心愛的孩子,是魏國公夫人岑氏最喜愛的女兒,說話行事理直氣壯。可自從岑氏自盡之後,蔣苓的意氣風發就少了許多,嫁給石秀之後,更是安靜下來,像花還沒開足就沒了精神一樣。每每想到這裡,傅章心裡發酸。
也是傅章遭遇父死母亡,兄弟們各自分散,性子沉穩許多,才沒落下淚來,「五郎,我不好去看三姐姐,你多去瞧瞧她,你們嫡親的姐弟,總好說話些。」
說完不等蔣存信再勸,傅章扭頭便走,當天夜裡就有緊急軍情,傅章領軍開拔,往前線去了。
這也是傅章走得及時,他出發後的三日,益陽候府里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