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滿月（二）

  秦氏把柱子和春生媳婦送的東西都收好，沒分家收到的東西都是由婆婆收著，還禮的時候也是從她那往外拿。正收拾呢就聽到外面又有人喊：「佟大哥，佟嫂子，俺可是來討酒吃來了。」急忙出來一看，正是給接生的趙嬸子。這個趙嬸子是這附近最有名的接生婆子，因她略懂些醫理，能給小孩子看個什麼毛病的，接生也是很好，經她手接生的很少有出意外的，所以在十里八村的很有名氣。

  秦氏笑著迎了上去，「大妹子，你可是來了，正打算讓大郎去請你呢。今兒是丫頭滿月，中午一定的多喝幾杯。來，進屋坐。」說著，扯著趙嬸子的手就往屋裡走。心裡不禁嘀咕：「這都半晌午了，幾個閨女咋還沒動靜呢？還能不回來了？」因為東屋是老爺子在，不好往裡領女客，就把趙嬸子也領到了大媳婦的西屋。

  西屋裡間，方氏正陪著柱子和春生媳婦嘮嗑呢，一看趙嬸子進來，連忙讓她上炕來。趙嬸子抱起小玉嫻，細細的瞅著。「這小丫頭又俊了呢，你看著小臉白的，跟個粉團似的，哎呦這小眉毛可是夠濃的，小丫蛋，你知道我是誰不？你可是我接生的呢。你的叫我趙奶奶。」玉嫻安穩的躺在這個趙奶奶懷裡，黝黑的眼睛看著她，只見這個老太太大概有五十歲的年紀，頭髮挽了一個纂兒，上面插了根銀簪子，頭上勒著個綴瑪瑙的抹額。膚色倒挺白，一臉的皺紋，笑咪咪的眼睛。看起來倒比自己的親奶奶還要親切些，不禁露了個笑臉。倒把老太太樂夠嗆：「你看，這小人精朝我樂呢！你這小丫頭，難不成還知道我說啥？」高興的直抱著玉嫻不撒手。

  佟老太太自孩子生下來就沒抱過，這會兒看玉嫻的樣子倒也想抱抱了，剛想說呢，聽到外面有馬車停下的聲音。「她趙嬸子，你先在這坐著，我的出去看看。老大媳婦，陪你嬸子嘮會兒。」又起來往外走。

  大門外停了兩輛馬車，棗紅的大馬不住的打著響鼻，前面車上的車夫跳下車，搬了個腳踏過來，「少奶奶，咱到了。」車帘子一掀，出來一個十六七歲作丫頭打扮的女子，這丫頭扶著一位二十二三歲的美麗女子下來。這女子梳著飛仙髻，上面插著金簪、步搖，身上穿著粉紅色的錦緞薄棉襖，下身銀紅色的裙子，身段苗條。後面的馬車上，也是一個丫頭,扶著個老太太下來，老太太穿著深棗紅色帶五福捧壽暗紋的棉襖，藏藍的褲子，腰板挺得很直，略有些花白的頭髮梳的規規整整，髮髻上插根金簪子，頭上勒著鑲翡翠的龍鳳戲珠抹額。正是方氏的母親，那年輕的女子是方氏的妹妹方碧蓮。

  「哎呀，是親家太太來了，這是孩子她小姨吧，可有幾年沒見了，自打嫁到府城去了，這還是頭回見呢！」秦氏一見親家母女的氣派，立時氣勢矮了半截，「快，裡屋坐，芸娘和孩子都好著呢，那孩子俊的，可稀罕人了。」

  方碧蓮朝身旁的丫頭遞個眼神，那丫頭立時會意，從馬車裡捧出一堆物件，送到秦氏跟前。「大娘，今兒來的急了些，也沒備什麼好禮，這裡有兩匹布，是我家那口子從南邊帶回來的，是咱這沒有的新樣子，大娘留著給您和大爺做身衣裳穿。這是府城一品齋新出的點心，給您老嘗嘗鮮，還有一盒子糖果是給家裡這些孩子的。」方碧蓮笑意盈盈的拉著秦氏的手，「我大姐這麼多年多虧您老包涵幫持著，這才養大五個兒子。這次總算是有個姑娘，也了了她這盼閨女的心思，今後還得您老多幫扶著，才能把這幾個孩子都養大成人呢。」

  「是啊，老姐姐，碧芸這些年啊，還真虧了你呢，有你在，我啊真是放心。」方氏的娘姓吳。

  「咱別站在這說話呀，快跟我進屋裡，咱進屋好好嘮。」秦氏臉上有些訕訕的，強笑著將吳氏母女往屋裡讓。「老四，出來幫著把馬安頓好，弄點好草料餵上。」

  方碧蓮對兩個婢女說：「紫萱、紫菱，把我給大姐準備的東西都拿進來，還有幾個孩子的，別落下了。拿不動就讓薛平、薛安幫忙。」薛平、薛安就是那兩個車夫。

  

  兩個婢女又從車裡捧出了好多東西，有布料，有衣服，孩子的玩具，點心、糖果等，還有幾樣名貴的補品。兩人拿不過來，就讓那倆車夫幫著拿了進去。

  西屋裡，柱子媳婦和春生媳婦一見方氏的母親和妹子來了，忙起身往外走，「雲松嫂子，我倆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今天人多，怕廚房裡忙不過來。」這地方的規矩，隨禮不在主人家吃飯是很沒禮貌的，等於是打主人的臉，所以兩人提出去廚房幫忙。

  「那就多謝兩位妹子了，我還真怕二弟妹和三弟妹照應不過來。」方氏也不跟她們客氣，幾人原本相處的就極好，方氏是個好性子，又是一手好活計。真是人說的鍋台上一把鏟子，炕上一把剪子。不管哪家有事她去幫忙都是實心實意的，所以在村子裡人緣極好，不少媳婦都願意和她往來，最要好的就數柱子和春生的媳婦了，三人就和親姐妹一樣。

  「我也出去和你婆婆嘮會兒去，整天的忙，難得有閒時候，找老姊妹說會話。」趙嬸子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自然出去給人家母女騰個地方，嘮會知心的話。

  「她趙嬸子，你坐這就是了，咱們姊妹也有日子沒見了。」方氏的娘家就住在江的對岸，因為在江的西面，就叫西江村。兩個村子隔著一條江，夏天的時候擺條船就能往來，冬天的時候直接在冰上就能來回，只有這個時節不太好走，需要繞一段路，在下游平穩的地方有橋。兩個村子的人互相都認識，何況趙嬸子的家就在江邊。

  「不用了，等那天閒了，我去你家坐坐不是更好。快來看看你的外孫女吧，那小樣可招人疼了。」趙嬸子說著就出去了。

  「娘，小妹，快上炕，炕上暖和。」吳氏和碧蓮都脫了鞋上炕，紫萱紫菱把東西都放到了炕梢，也出去上廚房幫忙去了。

  「姐，這是我給你和幾個外甥帶的東西，你和姐夫的衣裳一人兩套，姐夫的是比著瑾瑜的身材做的，都留的余頭，小了你就再放放，五個外甥的一人兩套，一單一棉，不知道大小怎麼樣，也都留了余頭。衣裳料子沒給你多拿，估計拿來也沒你的份。兩匹細棉布，給我的小外甥女做衣服還是做尿布都行。還有幾樣補品，出了月子自己偷偷的做著吃些，別虧著了。剩下的點心糖果玩具是給幾個臭小子的。」碧蓮見了姐姐，高興一口氣把東西都交代清楚了。

  「娘，你看小妹，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是把雜貨鋪搬來了呢？哪能用的上這麼些東西，要是妹夫知道了，還不說你把家底都送來得了。」方氏看著自己的妹子越來越出落的嫵媚動人，知道妹子的日子過得很舒心，也放心的說笑起來。

  「芸兒，娘的好閨女，別說她就是給你拿這些東西來，就是比這再多十倍，也是應該的。當年你爹去的早，留下你們三個，你十四，蓮兒才七歲，昕兒剛剛兩歲。娘又是個身子差的，要不是你家裡外頭的忙著，他們兩個哪能長大？蓮兒八歲那年冬天發高燒，要不是你背著她走了幾十里的山路去看大夫，她早就沒了。娘這輩子委屈了你了，你為了照顧家裡硬是不讓給你說親，是娘耽誤了你，讓你快二十了還沒說親，最後嫁到了佟家這麼個家庭里。是娘對不起你啊。」吳氏越說越心酸，不禁掉起眼淚來。

  躺在炕上的小玉嫻一見姥娘流淚了，有些著急了，她人小又不會說話，只能發出「哎哎」的聲音來，好在聲音還挺大的，吸引了大人的注意。

  「呦，娘，你看，你外孫女跟你說話呢！她嫌你光顧說話了，也不抱抱她。」方氏趕忙轉移母親的注意，不讓母親在想那些傷心的事。

  吳氏抱起小玉嫻，看著這個和女兒小時候極相似的小臉，喜歡的不行。她一共三個兒女，老大碧芸今年三十，生了五個小子一個閨女。老二碧蓮，今年二十三，成親早，十六就嫁了，到現在生了三個小子沒閨女。老三是個兒子今年才十八，還沒成親。這小玉嫻是她第一個外孫女，怎麼能不喜歡。「孩子起名了沒？」

  「起了，叫玉嫻，是我給起的。」

  「多虧沒讓他們家人給起，要不還不知道能叫什麼呢，難保不是什麼花啊草啊的。」碧蓮在一旁撇撇嘴說道。「好在他們有自知之明，幾個孩子的名字都是你給起的。大姐可是個才女呢，我和昕弟都是你教著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