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滿月（一）

  佟老爺子放下了菸袋，開了口：「孩子他娘，你也別光說老大了。這家裡這陣子忙著秋收，打糧，個個都累的夠嗆，老大一點活都沒落下，乾的比別人都多。他抽空去獵些野物，也沒耽誤了正事不是？就算是給大郎他娘吃了，也是正常的，月子裡不吃的好些大人孩子都吃虧的，誰家男人不疼自己婆娘的，別人眼饞就自己去弄去。我看，這事就依老大，反正大傢伙兒也這陣子也都夠累的，就借這個機會，都歇歇，也犒勞犒勞，我都有點饞油水了。就這麼辦吧，一會兒再給老大拿些錢，買點豬肉回來。那野豬肉太柴，炒菜不好吃，今晚上就把它給烀上，弄的爛爛的蘸醬吃。老二老三媳婦，明天你大嫂是正主兒，不能下地張羅飯食，廚房裡的事就交給你倆了。」老爺子磕了磕菸袋，一錘定音，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老太太有些不願意，但細想了一下也是，就算有外人來不還是自己家人吃的多麼。

  老二媳婦一直沒開口，這時也幫著圓話：「娘，爹說的對，明天總會有街坊親戚的來的，別的不說，大嫂的娘和妹子是定會來的。咱不辦，親家來了，咱的臉面也不好看吶。」

  老太太不說了，周氏還想說些什麼，被老二媳婦拽了拽衣襟，也就沒再說。

  「好吧，依你。老大，我給你拿點錢，你去鎮上買些肉回來炒菜，菜就不用買了，家裡白菜土豆的都有。」老太太說著起身去拿錢去了。

  「多給帶點，老大啊，買點好酒回來，明天爹得好好喝點。」老爺子笑呵呵的吩咐著兒子：「到了鎮上順便給你大姐、二姐和你妹子捎個信去，這秋收也過了，讓她們都回來熱鬧熱鬧。」

  「哎，知道了，爹。」從老太太手裡接過幾串銅錢，佟雲松起身往外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佟雲松就把五個兒子叫進了裡屋。西屋本來是兩間套間加一間耳房，五個孩子本來是睡在裡間的，因為方氏坐月子，不能受風就挪在了裡間，把五個兒子放到了外間去睡。五個小子從大到小的站在炕錢，老大佟駿燁，老二佟駿煒，老三佟駿烽，老四佟駿煊，老五佟駿煌。老四老五是一對雙胞胎，幾個孩子都是駿字排行，名字里都帶火字。當初起名字的時候，家裡就方氏是個識字的，老太太又不肯花錢去請人給孫子起名，所以就直接讓方氏起了。方氏說咱北方本是苦寒之地，不如名字中帶個火字，溫暖又明亮的，也寓意著將來的日子紅紅火火的。老大今年九歲，老二七歲，老三五歲，老四老五三歲，正好中間都隔著兩歲。

  看著眼前這幾個虎頭虎腦的兒子，方氏心裡說不出的滿足，孩子還算懂事，老大老二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卻也知道幫父母幹些活，領著弟弟，小心的看護著弟弟，現在老四老五基本上都不用她費什麼心了，老大早晨起來會幫弟弟穿好衣服，然後領他們去洗手，飯桌上也不像別的孩子只顧自己搶著吃，而是先照顧著弟弟們吃飽。讓方氏省了不少的心。

  

  「今天是妹妹的滿月，家裡可能會來好些人，大郎今天就別帶弟弟們滿哪跑了，幫著你爹搬搬凳子，擺擺桌子什麼的。你是老大，應該幫你爹分擔些了。小四小五，今天家裡會做些好吃的，飯桌上不許挑菜，更不許和你二叔家的哥哥弟弟爭，知道嗎？」方氏很鄭重的囑咐著兒子們，佟家是人多，是非也多。自己家孩子多，兩個妯娌每天話里話外的都是大房幹活的少，吃飯的多，所以方氏從來不許兒子們在飯桌上搶吃的，多吃一口也不能多出塊肉來，反倒弄得全家都不高興，今天這頓酒席，雖說是自己丈夫弄回來了一大半的東西，不能讓兒子們可勁的吃，方氏心裡也是不得勁，一大家子在一起過日子，不爭不搶的總要吃虧些，誰讓自個嫁的是老大呢，該讓的就多讓著點吧。

  「娘，你放心，俺們幾個有哪一個是那眼皮子淺的？就是再饞，俺也不去跟他們搶，今年冬天就讓爹教俺打獵，以後弟弟們若是饞了，俺就能想辦法給他們弄吃的了。」老大駿燁雖然只有九歲，個子倒是不矮，大概有一米二左右了，整日的在外邊跑，臉有些黑，濃眉大眼的，長得很像他爹。

  「好小子，算你有志氣，行，今年冬天爹就教你。走吧，爹領你們去吃早飯，一會兒幫爹收拾收拾院子。」佟雲松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轉頭跟方氏說：「芸妹你先躺著，我去把飯給你端進來。」說著就領著兒子們出去了。

  早飯過後，佟老太太就帶著兩個兒媳婦進了廚房去預備中午的酒席去了，昨天下午佟雲松已經把兔子都扒好了，雞也洗乾淨了，野豬昨晚上就烀在鍋里了，現在也都爛糊了，掀開鍋蓋，濃厚的肉香飄了出來。地上大木桶里，十來條魚還活蹦亂跳的，每一條大概都有二三斤沉。菜板上是買回來的豬肉，大概有十五六斤多。

  「老二媳婦，去菜窖子裡拿幾棵白菜出來，還有蘿蔔，再揀些土豆來。」

  「秀英，你去找出來秋上嗮的茄子來，還有冬蘑，木耳都找出來，該泡的都泡上。」老太太把兩個兒媳婦指使的手腳不停。

  「還是大嫂享福，咱在這忙東忙西的，人家在炕上躺著，啥也不干。」老三媳婦叫周秀英，一邊幹活一邊嘴裡不閒著。

  「閉上你的嘴，快幹活吧，你坐月子那會兒，你大嫂不也是這麼侍候你的？那來那麼多的話說。」老太太訓了三兒媳婦幾句，語氣里倒沒有多少生氣的味道。

  「娘，咱今天都做啥菜啊，你老得先把菜式定下來，還有得備幾桌啊？」老二媳婦不多說話，但問出來的都在正點子上。

  「小野雞燉蘑菇，兔肉燉土豆，野豬肉切了蘸醬，紅燒細鱗魚，炸茄盒，炸蘿蔔絲丸子，炒木耳，炒白菜，炒雞蛋，酸菜我看也醃好了，再來個豬肉酸菜，十個菜就成了。」老太太略尋思了一下，就一個一個的數算了出來。

  「哎呦，娘，這席面可是夠硬的了，還是大哥厲害啊，能置辦出來這麼多魚啊肉啊的，俺生玉妍滿月的時候可沒這個席面呢。」周氏好像不挑刺就心裡難受似的。

  「弟妹，這事可是攀不來的，想吃好的，想要這份臉面，也得自己家男人有那能耐不是？反正老二沒這能耐，俺也是不攀這的。」劉氏的話里，隱約帶著挑撥的意味。

  「都是在一起過日子，還能分這個？怎麼著，他老大有能耐，兄弟就沾不得了？」周氏眉毛一挑，「那俺還在這給他忙活這那的幹啥？還不如歇著去呢！」

  「都閉嘴少說兩句吧，往日你大哥弄來的吃的，你們哪個少吃了？偏在著饒舌頭。都麻利著點，秀英把蘿蔔洗了，拿擦板擦成絲。月娥把肉分出來一些剁了好做餡，菜都按六桌預備吧，剩了就留著自家吃。」老太太有些不高興了，「再燜上兩鍋大黃米飯，少了不夠吃。」大黃米學名黍子，糯性，與小米相似，略大些，用來待客是上好的飯食。

  這時候正好院子裡有人在喊：「佟嬸子，在家不？俺們來看雲松嫂子和孩子來了。」佟老太太連忙擦了擦手往外走去。到了院子裡，看見來的是兩個年輕的媳婦，每個人胳膊上都挎個籃子。正是和老大媳婦比較相好的林家柱子媳婦還有李家春生媳婦。

  「佟嬸子，今兒是您家小孫女滿月的日子，也沒什麼好東西拿，這是二十個雞蛋，還有三尺棉布，雞蛋給孩子和嫂子吃，布就留著給孩子做件衣裳穿吧。」柱子媳婦大概二十五六歲，農家媳婦整日下地，風吹日曬的，臉色略有些黑，可眉目也算是清秀的，一雙靈動大大眼睛，上揚的嘴角，一看就是個愛說愛笑的。一旁的春生媳婦也把手裡的籃子遞給了秦氏，也就是佟老太太：「嬸子，也沒啥好的，給孩子用吧。」籃子裡也是二十個雞蛋，三尺棉布，只是顏色和柱子媳婦拿的不一樣，農村里送禮一般都是些雞蛋尺頭之類的東西。這春生媳婦和比柱子媳婦要白些，春生家日子過得好些，家裡雇著兩個長工，所以下地幹活就少些。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紀，話語少些，很文靜的性子。

  秦氏接過兩人手裡的東西，「哎呀，你們能來就挺好的，還帶東西來幹啥？，快，進屋坐。」

  「嬸子，我們先去看看孩子，一會兒再陪您嘮嗑。」柱子媳婦拽著春生媳婦進了房門，直接奔著西屋過去了。秦氏也轉身進了東屋，屋裡佟老爺子坐在炕頭，老二坐在炕沿上，老三坐在個凳子上，爺三個正在嘮著今年的收成。「老二老三，也別光嘮嗑，幫你大哥去借些凳子桌子的，還有盤子碗的，今天說不定來人多，傢伙什兒不夠用。」一邊說著走進裡間，把籃子裡的雞蛋撿了出來，布也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