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2024-05-26 03:31:38
作者: 隨風清
「莫傾廷?」蹬蹬退了幾步,傾狂雙目突睜,死死要盯住牆樓上的那個身穿龍袍的『皇帝』,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里閃過。
她很想開口怒問,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莫傾廷會身著龍袍地站在城樓上,為什麼站在他身邊的人稱呼他為皇上,為什麼皇帝老爹尚在,她這個太子之名未除,他就敢自稱為帝?為什麼他明知她的本事卻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現身於城樓上?即使他手裡捏著她的親人朋友,他又何敢如此大膽?
她智計萬千,她智慧無雙,然而如此忽之欲出的答案,卻讓她硬生生地壓住,她怕去聽到這個答案。呵呵,天不怕地不怕,傾盡天下之狂事的莫傾狂竟然也會有害怕的一刻,無懼生無懼死,笑對世間之生生死死的莫傾狂也會有恐懼的那一刻。
她向來都知道,無論世人把她傳得多麼神乎其神,傳得多麼強大得不像是個人,其實她只不過也是一個人而已,一個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人,一個多麼希望永遠承歡雙親膝下的女兒,一個多麼希望一直躺在愛人溫暖懷裡的女孩,一個多麼希望親人朋友環繞周邊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若老天爺硬生生不讓她當這個普通人的話,那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一刻,她下意識地不去想那個她根本無法承受的事實,但她又如此理智地察覺到那個事實是什麼?
凌傲塵在莫傾廷出現的那一刻便早有所感地伸手將後退的傾狂攬在懷裡,親眼見她嫣紅的俊臉一點一點地變白,心也隨著一點一點地受到凌遲。
葉影習慣性地跨刀站到傾狂的身側,手掌緊緊地握在刀柄上,如鷹眸般的雙眼充滿著擔憂,森冷的殺意卻在瘋狂地湧出來。
城樓上的莫傾廷饒有興味地看著傾狂的臉色大變,怪聲一笑道:「三皇弟,哦,不,應該叫三皇妹才對,呵,你可騙得朕,騙得先皇,騙得天下人好苦啊!然朕初登大寶又念你我兄妹情深,有意赦爾死罪,奈何父皇駕崩之際曾下諭詔,著朕必誅逆女,朕不得不遵先皇遺昭,請皇妹諒解,還有一事,朕覺得應該告訴你為好,芸貴妃於父皇駕崩之時自感其罪,已然自盡殉情……」
一段話說下來毫無間頓,明著是兄妹情深,實則用心如何,大家很是清楚,只是他這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溜,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早就背好的,讓人不得不去注意到他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說著這段話的時候,整副身軀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甚至連看一眼所謂的『失敗者』都沒有這個勇氣。
然而這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那一個一直低著頭,沉默著的白衣少年身上,她明明沒有一絲一毫的動作,她明明比之剛剛還要平靜,她明明沒有釋放任何恐怖的氣息,為什麼所有人,所有的生物卻如墜萬年冰窟那般的冰冷剌骨,如置刀山火海般渾身灼痛,如處幽冥地獄般難以呼吸。
蒼穹寂寂,眾生寂寂,天地間在這一刻仿佛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就連莫傾廷那勞叨叨的聲音也被屏棄於六道眾生之外,世間從未有一刻如這一刻般如此寂靜,就連那盤古未開天闢地之前的混沌宇際也沒有此刻這麼靜。
凌傲塵和葉影手腳發涼地看著傾狂,心震驚到極致,也擔憂痛心到極致,他們知道莫傾廷是想以這個驚天的惡耗來打擊傾狂,但是怕只怕物極必反,怕只怕……
在這極短的一刻,極靜的一瞬間,所有人的腦子來不及思考,所有人的身體來不及行動,然而,每一個人在這彈指之間,忽見那低著頭的白衣少年抬起白到透明的如玉臉龐,一頭青絲無風狂起,燦若星海的雙眸變成妖冶的血紅,嘴唇鮮艷如火,每一個人在這一剎那,都聽到一聲驚怒如狂,無意識地用盡了每一點潛力而不加任何技巧的怒喝。
那一聲怒喝,充滿著人世間最深的憤怒,最強的震驚,最不可置信的大喝聲。
她聽到了什麼,她什麼都聽不到,她只聽到了『先皇』、『駕崩』、『遺昭』、『芸貴妃』、『自盡殉情』,她只聽到了,她最愛最愛的皇帝老爹和美麗娘親丟下她,走了,不要她了!
那一聲怒喝,有多少狂怒如潮,有多少激憤如海,有多少恨意難消。
她沒有去置疑這個消息的可信度就完完全全信了,因為這是事實,所以殺意,憤怒在她的心間迴蕩,似要將她的心扯碎,似要將她的肺撐破,似要將她的胸口裂開,痛得連呼吸都停止了。
那一聲怒喝,驚破了所有人的心與魂,震碎了所有人的膽量和志魄。
她為什麼會嘗試到這種痛與憤怒,是因為殘忍的敵人給她的,是因為天地的不仁付於她,是因為天道的無情降諸在她身上的,所以凜然的殺意從她的靈魂深處激盪而出,帶著毀天滅地,震破宇宙蒼穹的殺意席捲過天地間的每一寸土地,刺穿了所有人,所有生靈的心魂。
既然天地不仁,天道無情,她莫傾狂又何必執著為人!這一刻,她沒了理智,有的只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殺、殺、殺……
於是,狂風起,天蔽日,地震搖,鬼神泣……
以她為中心,一股完全跳出了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浪滔飆風以風雲殘卷之勢在烏雲蔽日之下,在濤天怒吼聲中朝四周刮出去,所過之處,滿天風沙起,所有生靈,連只小螞蟻也無一倖免地摧毀於狂風之下。
身在最近的凌傲塵和葉影耳旁乍聞如此一聲令烏雲蔽日,令百獸哀絕,令地獄惡鬼悲鳴的狂叫之聲,如同一道轟天之雷與耳朵里乍起,胸中真氣一滯,體內真氣亂躥,猶自難以忍受,幸得傾狂在這失去理智的一刻,竟還無意識地將他們給保護起來,否則就算是凌傲塵也非得在這震天怒吼聲下,奪命飆風中落得個心脈受重創的下場,更遑論葉影。
至於城樓上那所謂的『皇帝』與一眾衛兵就更不必說了,本來就是傾狂狂亂意念下想碎屍萬段之人,於是,奪命飆風未至,並非功法修練者的衛兵無一不連叫一聲都來不及就被震碎了五臟六腑,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七孔流血而死,等得飆風席捲過城樓,便隨著被撕在了碎片,而護衛在莫傾廷身邊的高手總算有點本事,尚能捂著耳朵慘叫幾聲,不過也逃不掉七孔流血後被撕碎的下場。
唯一能躲得過的就是好命的莫傾廷,也不知道他背後藏著位怎樣的高手,竟然能及時地釋放出護體真氣,如變戲法一般,只見人影一閃,莫傾廷便消失於城樓上。
這一聲吼喝持續不過片刻,已讓以她為中心的五里之外無一生機,赤地裸露,連城樓也被摧毀了好幾處,若不是京都重地的城牆建得無比的堅固,恐怕整個都要塌了。
「子風(老大)……」體內燥動的真氣已被平息,凌傲塵和葉影同時緊窒著咽喉,顫抖著聲擔憂一喚,一人將她更深地擁入懷裡,一人主動地伸出手包裹住她已緊握得滴血不止的手。他們想以自己的溫暖來撫慰她,來減輕她聽聞惡耗後的痛苦,卻又清楚地知道,縱然是他們,也無法減輕她一點一滴的痛苦,只是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儘自己的所有去溫暖她的心。
然而此時,她已然痛到了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感受不到。隨著一聲大喝,凌傲塵和葉影被震開了去,背後的鳳天神劍破衣而出,金龍環繞的劍,凜凜嗡鳴,竟連那龍吟聲也變得如此的悲愴。
旋身一轉,整個身子如螺旋一般在恐怖的飆風中心飛起,接住直立當空的鳳天神劍,一折,一劈,厚重的城門在她的劍氣下化為粉碎,凌傲塵和葉影甚至來不及反應,眼前已沒有了傾狂和身影,耳邊響起了的是一道道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聲,還有那極細極細的殺伐聲,血濺聲。
兩人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重重一顫,莫名的恐懼湧上了心頭,雙腳好似灌了鉛一般,難以動彈一步,他們能想像得到此刻那與他們有一牆之隔的京都里正在發生著什麼,但又難以想像在她失去理智下的每一個舉動會造成怎樣無法想像的場面。
但即使如此,他們也是在一恍神之後便不帶一絲猶豫地閃身進城,追隨那一道已進入城裡的身影而去。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當看到城中的情景時,從來都是看慣生死,看慣血腥殺戮的他們也不免臉色發白,猶自以為已到了修羅地獄,不不,縱然是修羅地獄比起一幕幕的血海,也該讓人感嘆原來修羅地獄如此之美麗啊!
只見,不過短短瞬間的事,整條街道上屍體堆積如山,找不到一件完整的軀體,有的只是粘綢綢地流滿地的鮮血,竟是染得自城門口起每一寸地面上無不血流成河,滿天滿地滿眼的鮮紅,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可以死得如此恐怖,血可以流得這麼多。
而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在他們前頭,殺戮依舊在繼續之,鮮血依舊在流之,屍體依舊在向上堆積著,然而這些他們只是一瞥而過,震驚過後卻是平靜,甚至連個眼神都吝嗇於給他們。
他們的眼裡唯有那總是一身白衣光華的少年此時卻是一身艷紅,就連那如滑的青絲也變成耀眼的鮮紅,手中那柄上古神器,仿佛不是神劍,而是魔劍,它瘋狂地隨主人的意念飲盡世間血,它暢快地隨主人的心念釋放千千萬年來壓制的邪惡,它在這一刻,綻放從未有過的光彩,不為守正僻邪,卻為殺戮萬千。
每一次劍光起,便帶起一片駭人驚聞的血霧,還未等那片血霧落下,又是一片更驚人的血霧灑起,那一片片血霧飄散在空中,竟宛如一陣真正的血雨一般。這些血雨灑遍天地,也灑落在親自製造這幕血雨的人身上,而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避或是以釋放真氣來驅散,因為此時的她同手中的那柄劍一般,同樣的嗜血。
龍麟京都有著將近八萬的士兵,他們分屬不同的營,平日也各自有司其職。自龍麟國建國以來,不管是御林軍,還是左右衛軍,或是九門軍及其他一些軍隊,京都的將士一定是最精銳的,當然除了綠柳營外,然,後來傾狂收服了綠柳營,也統領了全國兵馬,對於這樣一批留守在京都的軍隊自然也是下一番功夫去訓練,尤其是守衛皇宮的御林軍,但她並沒有收歸已用,也沒有將他們全部訓練成如玄武暗衛那般厲害。
這樣的京都護衛軍隊,強悍如一群武林高手的御林軍真正的主子依舊是皇帝,他們依舊如原本一般,是皇帝手下的直系軍隊,只聽命於皇帝,也只效忠於皇帝。
所以當先皇已去,新皇登基之時,這樣的一股勢力也自然地由新皇接手了,所以他們為新皇將刀劍對準新皇口中所謂的禍國妖女,所以他們註定了今日如此悲慘死去的下場。
幾萬的衛兵,從城門口到皇宮,他們接到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殺了先帝遺昭里所謂的欺君逆女,於是,當城門被一股異常強大的力量摧毀的時候,最接近城門口的衛兵即使害怕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衝上去,然而未等他們見到人影,一片殘破的劍影閃過,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看到的唯有滿天的血紅。
後面的衛兵很有幸,也很不幸,他們沒在那一片劍影下倒在血泊里,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親眼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魔神,她,如同來自地獄的修羅魔神,身上有神的戰氣,混合著凜然的殺氣與憤怒交織的煞氣,她手中的劍飲盡了多少人血卻如此有靈氣地綻放著華光,她在笑,她在幽幽地笑,她在嗜血地笑,她在狂肆地笑,她……
沒來得及有多少念頭,下一刻,沖天而起的血幕是由他們的血匯聚而成,下一刻,滿天飛的斷肢斷骸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下一刻,那個魔神已如旋風一般卷過,下一刻,站在他們後面的其他衛兵與他們經歷了同樣惡夢……
在滾滾如潮水般涌動的幾萬衛兵中,她,手執鳳天神劍,任由來自靈魂最深處的魔障控制住自己,無意識,無理智地盡釋畢生真氣,揮舞著神劍,只一味地向皇宮的方向衝去。
她的眼裡只有血紅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她的腦袋裡只有『殺殺殺……』,什麼也聽不見,她的手只會揮動著手中的劍,什麼也做不了。
似乎只有殺戮,只有浸身血海里,才能減輕一點她心裡的恨,心裡的痛,心裡的無助。
整個京都,自《伐狂檄文》滿天飛後,便一連發生了無數變故,攪得人心惶惶,所有的百姓全都窩在自己的家裡,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概緊閉家門,所以很幸運的,他們能避過這一劫,但是那些盡忠於新皇帝的衛兵就沒那麼幸運了。
很快,很快,從城門口到皇宮這一路堵滿的衛兵並沒有絲毫止住她的前進的步伐,反而以自己的鮮血為她鋪成了一道長長的血毯,每一批衛兵倒下,後面的衛兵根本不可能激得起反抗心,每個人都想逃,可惜當他們奉命拿起手中的武器對準一個毫無理智的魔神時,他們已是逃無可逃。
在所有衛兵的驚恐目光下,在他們臨死前那來自心底最恐懼的一聲聲魔鬼的慘叫聲中,所有所有的人,只知道恐懼,只知道害怕,但有誰能看得見踏著血霧而來的魔神,她的靈魂正在為她的雙親而哭泣著,有誰能聽得見踩著堆積的屍骨而來的魔神,她的靈魂正發出最為悲絕的低鳴,有誰能感受得到渾身煞氣,遇神殺神,遇佛誅佛的魔神,她的靈魂在這一刻是如此的脆弱。
所有敬她如神,畏她如魔的人都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唯有一路追隨在她身後的凌傲塵和葉影能看得到,聽得到,感受得到,所以他們沒有出手阻止這一場殘酷的屠殺,也沒有這個念頭,他們只是緊緊守在她的後面,為她的痛而痛,他們的靈魂同樣在承受著相同的痛。她為她的雙親而痛,他們則為她而痛。
轉眼間,無數衛兵的鮮血浸滿了整條街道,映紅了京都的上空,也染紅了天地。轉眼間,她渾身是血是立足於皇宮門口,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到一點之前的風采,就連那如玉的臉上也已看不清本來的模樣了。
皇宮龍極殿裡,一身龍袍的莫傾廷極不鎮定地走來走去,慘白的臉上猶帶幾分陰狠。
突然間,轟地一聲巨響從宮門口遠遠的傳來,那聲音里似乎還夾雜著濃郁的血腥味,緊隨而來的是他們這一輩從未聽到的尖銳的驚叫聲,還有那間間斷斷的聲聲『魔鬼』……
莫傾廷幾乎是在那巨響響起的那一刻就沒形象地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猛搖頭,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可是最為堅固的城門,那可是整整好幾萬的精兵啊,她,她莫傾狂只是個人而已啊……」
是啊!只是個人而已,只是個女人而已,無論世間人將她視為怎樣不可戰勝的神,她都始終只是個人,是個人,她就有弱點,是個人她就不可能永遠不敗,在找尋她的弱點時,他知道了她是個女人,所以,他更相信,莫傾狂她是可以戰敗的,於是,有了今天如此的局面,於是,他瘋狂地做出了多少逆天背倫之事,圓了他登基為帝的夢。
可是,現在他眼中可以戰敗的人卻連最堅固的城門都擋不住她,幾萬的精兵都殺不死她。短短不過幾柱香的時間,她就已經攻到皇宮裡來了,沒有千軍萬馬,沒有滿天飛的高手,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而已。
是他太小看了這位與他流著相同血液的妹妹呢,還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她是個人,是個被激怒的人,所以,皇上,這個時候,你是不是該做些什麼,才不致於讓多日來的努力付之東流,才不致於讓莫傾狂以一已之力,反敗為勝。」空蕩的殿中忽而響起一道如同被捏著咽喉的鴨子般暗啞的聲音,顯得如此的突兀,雖然他口稱皇上,但那語氣不見得有將莫傾廷當成是皇上,甚至是當成人的意思。
聞言,莫傾廷渾身大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立即站起來,目光移向站在暗處,那個仿佛與黑暗已融為一體,容易被人忽略掉的總是披著一件大袍子,看不清長相的男子身上,也不在意他的語氣,急忙問道:「先生有何妙計?」
一道從頭到腳都裹在黑袍里的黑影從暗影里走出來,暗啞的聲音帶著陰險道:「幾萬精兵都動不了她,宮裡僅餘的御林軍想來也沒多大用處,但是,莫傾狂她是個人,是個已經被你剌中弱點的人,那麼,你能用她的弱點攻擊她,現在,你同樣能……」
「用她的弱點自保,甚至永絕後患……」莫傾廷也是極聰明的人,當下便明白過來,狠厲的笑容在他的臉上浮現,聲音也從開始的顫抖變得冷靜嗜血:「父皇和楚雲煙是莫傾狂最大的弱點,即使現在他們已經死了,但是他們屍體還在,同樣可以用來對付莫傾狂,哈哈……」
包裹在黑袍里的男子精光一閃:自以為是的傢伙,不過,越是自以為是,越是愚蠢,越是最好利用的棋子,不是嗎?
皇宮裡,處處充斥著驚恐聲,奔跑聲,刀劍衝擊聲……兩萬御林軍有一半步上了宮外那群衛兵的後塵,有一半識相地有多遠逃多遠,那些宮女太監身處後宮,聽到風聲叫就一窩散了,反而還能留下一條小命,躲在遠處。
傾狂雖然失去了理智,然而並沒有一味地只想著殺人,她殺所有出現在她身邊的人,當身邊的人死絕了,她就繼續前進,而她前進的方向不是莫傾廷所可能會在的地方,而是愷芸殿。
或許她還尚存有一絲清明,所以當她找遍愷芸殿,都找不到她皇帝老爹和娘親的……遺體時,當從小陪她長大的翠嬤嬤哭腫著眼,大膽地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沒有一劍揮下去,也沒有聽見自己用那破敗的聲音問出一句:「我的……爹娘在哪裡?翠姨,狂兒找不到他們了……」
但是她卻能聽得見翠嬤嬤用痛入骨髓的聲音跟她說:「小……小主子,莫傾廷為防你事先得到消息,因而秘不發喪,皇上和小姐的遺體在……在偏殿……」話音未落,眼前已不見了那血兒一般的人影,隨著又是一青一黑兩道身影閃過。
當傾狂及一直緊隨在身後的凌傲塵和葉影如三道風一般刮到偏殿的時候,印入眼帘的是瘋狂吐吞著火舌的滔天大火,偏殿正中的一間房間已在大火中無情地被燒為了灰燼。
在那漫天大火前,莫傾廷與裹在黑袍里的男子背對著他們站立著,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所有的一切完全燒毀,當他們察覺到身後有異而轉過身時,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景象,那是人嗎?那是魔嗎?那是血人?那是血魔?那是……最可怕的妖魔?還是什麼……
凌傲塵和葉影見到火燒大殿的情景,第一反應便是極為默契地沖向傾狂,同時將畢生的真氣提至最快,只想著,無論她要做什麼,他們都必須阻止她,否則在傷人的同時,她將以最殘酷的方式來傷已。
然而已是來不及了,傾狂映著滔天火光的雙目突爆,頭一仰,一道比在城外那道怒吼聲更強上百倍,更痛上百倍千倍的怒嚎聲,足以摧毀任何人神經與心智的嚎叫聲破喉而出,手執的鳳天神劍無意識地朝天一指,剎時風起雲湧,劍指的上空涌動著黑壓壓的烏雲形成巨大的漩渦,整個京都的上空如同天狗食日一般完全陷入了黑暗,閃電於雲層上噼里啪啦作響,似是天地間所有的魔氣,邪惡之氣煞時匯集而來,通過那劈下來的閃電注入了神劍中,灌入了她的體內,而她如無覺般依舊在瘋狂地嚎叫著。
「天劫……化身入魔……」被湧起的巨風擋住了去路,無論如何也無法上前一步的凌傲塵慘白著臉,清朗的雙眸睜得仿佛要爆開一般,磁性的聲音艱澀得不成句。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眼前所見到了這個只有在傳說聽過的場面竟然活生生地擺在他的面前,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他甚至不敢去聽那一聲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的怒嚎聲。
在聽聞雙親已亡的死訊,她雖悲怒如狂,雖理智喪失,但於靈魂之處還有一絲清明能壓得下內心深處的心魔,然而眼見雙親的遺體葬身火海,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靈魂深處的最後一絲清明瞬間崩斷,竟自墜入魔道,引天地魔氣,化身為魔。
難道子風真的避不過這一道天劫,真的會走上與魔聖天相同的道路,成為人類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魔神!讓天地間的顏色只剩下鮮紅!凌傲塵渾身巨抖,想要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將她從魔道中拉回來,可耳邊那道不斷撕扯著他的心臟,他的靈魂的嚎怒聲硬生生地止住了他所有的動作。
凌傲塵,葉影、莫傾廷,那個裹在黑袍里的男子……以及京都內的所有人將永遠永遠也不會忘了這比最恐怖最恐怖的惡夢更可怕的悲嚎聲,即使早已橫屍街頭的所有衛兵、御林軍,還有飛禽走獸、野草植物將也帶著這聲上驚七重天外的雲宵殿,下震地冥閻王殿的悲嚎聲沉入無邊苦海,直至魂飛魄散。
那野獸般的叫聲就此入夢入魂入骨入髓,入一生椎心刺骨,魂夢難忘。
直到此刻,世人才知道,原來人的聲音可以如此悽慘,如此瘋狂,如此悲涼。
直到此刻,天地才知道,原來人的感情可以如此強烈,如此癲狂,如此深入心肺。
即使是受傷的瀕死的孤狼,對月狂嚎,也不會叫得這樣悲愴孤絕。
就算眼睜睜看著獵人殺死幼子的母虎,也不會叫得如斯瘋狂慘烈。
縱然是,沙漠上最高傲忠誠的神鵰,眼看著愛侶喪命,也不會叫得這麼悽厲哀苦。
那怒嚎聲是天神於九宵高處,震怒的大喊,還是惡魔於九幽深處,憤怒的咆哮,或是集合神魔兩道力量發出的鬼神聞之俱散的悽厲悲鳴。無論如何,這樣的悲嚎吼聲,這樣的震憾,這樣的激狂,絕對絕對不屬於凡人。
她一直一直在無意識地呼號,在狂叫,那聲音分明應該已嘶啞破裂吧,那發出號叫的胸膛分明應該已破裂粉碎吧,那發出嘶吼的心房分明應該已破裂粉碎吧,那發出哀鳴的咽喉分明應該已破裂粉碎了吧!
然而她卻還是如所覺般,一直在內心的血泊中狂叫,一直在靈魂的瘋狂中怒吼,一直在魔氣縈繞的魔道里悲嚎……
那樣悲絕的狂叫聲滿含著她至上的真氣,震得百里之外滿林樹木,枝搖葉落,震得林中群鳥,四下驚飛,震得京內所有百姓滿地打滾,震得孩童哭啼不絕,震得周圍殿宇寸寸倒塌,震得大地破裂,怒嚎之音,穿雲凌風,滿布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