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九十九,月都猶在
2024-05-26 02:05:01
作者: 善妒
「來晚了。」
瑪利亞急匆匆地走進月湖宮內後,千焰心正蹲身研究著肖冰涼的屍體,頭也沒有抬,他只衝瑪利亞說了一句,便起身走到一旁去。
看到肖毫無動靜的躺在花海之中,瑪利亞蒼白了臉,聲音僵硬:「我們來得太晚了。」
幽伶花早已失去芳香,這種奇花的盛放持續不過幾小時,雖然現在仍然美麗動人,但香氣早已不復存在。淡藍色的花朵爬滿月湖宮殿內,纏繞在玉柱與闌幹上,宛如花草精靈的樂園。
假如沒有那濃烈的血腥味和那條完整血淋淋的脊椎骨的話,這裡一定是樂園。
瑪利亞蹲下身子,動作很輕,像是怕驚醒了身邊這位安眠的黑髮美人一樣。她的碧眸倒映著肖的容顏,剎那間,有許多張肖的臉閃過。
兒時她悉心照顧的臉、教導她劍術的臉、還有那時她苦澀的臉。
究竟是恩師,還是仇人呢?
幽伶花搖晃,低垂的花蕊無法言語,告知不了瑪利亞此時的感想。她只得將滿溢的感懷收入心中,起身離開了那副靈魂不在的皮囊。
原來她也會死嗎,七英雄中的最強刺客,掌握北境向金宮開戰的女王。
她就這麼死了。瑪利亞緊握杜鵑,反覆地疑問,又反覆地得到確認。沒錯,肖的的確確地死去了,屍體就在眼前。
「瑪麗!」
見到她纖細的身子晃動,千焰心一步搶上,扶住了瑪利亞的肩膀。
「我沒事。」瑪利亞漂亮的眉頭舒展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我沒事……」
「你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我只是……只是有些、有些難以置信。」
她背過身去,望著空蕩的宮殿,心中還是沒能將肖劃入仇敵那塊,尤其是在看到肖安詳的死相後。但瑪利亞是個很固執的女孩,這點千焰心心知肚明,她即便沒有把肖當作仇人看,也不會原諒她早已犯下的罪孽。
這是瑪利亞的原則,千焰心當然不會去改變,相反他很欣賞這樣的明確性。
「幻詩呢?」瑪利亞收斂情緒,語氣自然起來。
「應該都被星河劫走了。」千焰心遺憾地說,「沒能奪回碎片,也不知道數量多少……白跑了一趟。」
「她旁邊死去的男人是誰?」
「不認識,可能是侍衛之類的人吧。」
瑪利亞輕輕皺起眉頭,對那具男屍有些疑惑,能如此充分接近肖的人,是侍衛嗎?不過但看千焰心已經有了去意,便不再多調查:「那我們現在該如何行動?」
千焰心坐到了一旁的玉柱邊,陷入了沉思。
該如何行動……去遺忘之地救白染?未免有些草率,尚且沒有對敵的其他情報。但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辦呢……
正思考間,千焰心忽地看到一朵幽伶花正在搖頭晃腦,不禁遐想現在這兒花朵成精也是快,怕不也是被這時代給催熟的吧。
慢慢的,他的後背也有被敲敲打打的感覺。
千焰心驚醒,終止了那不切實際的遐想,抬頭一看,不止那朵幽伶花,所有幽伶花、整片花海都在搖頭晃腦。月湖宮的牆體發生抖動,石磚內部分裂的悶響震撼心靈。
他與瑪利亞同時看向對方,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來疑惑。
排除穆恩處於地震帶上的可能。
若說這附近還有什麼鬼力亂神的現象起源,那就只剩下——
那頭血豬!
「千焰心!——」兩人轉頭,只見壯碩的布萊克急匆匆地跑入大殿,慌張地喊道,「你幹掉的那頭血豬,好像、好像他媽的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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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恩的士兵將逐漸膨脹起來的戰爭騎士團團包圍,在千焰心的[概念自序]里燒焦的血騎士煥發出全新的活力,但那並非起死回生的活力。
他的肉軀腫脹著,散發著淡淡的血光,一股暴烈的能量正在扭曲的肉體中聚合。
「退開!都退開!」蕾娜強作鎮定地大聲喝令,漆黑長槍橫在士兵們面前,「退出月湖宮去,叫所有外牆的巡軍撤離!」
一名士兵奔到她面前,慌亂地道:「不行,長階已經被人群堵死了,訊息根本傳不出去!」
「這群蠢貨。」蕾娜臉上爆發憤怒,狠狠將長槍在地上一頓,想身後喊道,「都往外跑!——拿武器趕!還不快去!」她將那名士兵猛推,士兵連忙轉身去推搡人群,混亂的場面開始勉強往下硬移。
即使是造成什麼踩踏事故,蕾娜也認了,這種程度的爆炸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不撤離,死去的人會多得更加多。
血色的衝擊波及四周,月湖宮震動得劇烈,蕾娜一等接近的士兵穩不住身形,也跟著混亂的人流一同往下移動。
戰爭騎士沉默地起身,他身後的不死天馬也立起四肢,從頭部開始,進入了主人的身軀中。狂暴的吼叫響徹天地,整個月都都迴蕩著戰爭騎士的聲音,驚鳥四起、百獸回巢。
血色光波將地面撕裂,月湖宮玉潔的軀殼崩塌,大量的碎石璃瓦掉落。
這震盪如同地震,還在向穆恩的其他地方擴散。
千焰心從宮殿門口一躍而起,神情冷徹的出現在釋放血波的戰爭騎士頭頂。
空間之力覆蓋,無形的扭曲感籠罩了正準備將這片大地撕碎的血巨人。他雙手抵住戰爭騎士的頭頂,將自己的魔力向其中灌輸。
魔力同化,從而掌控這股能量。千焰心咬牙,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證這法子的安全性。
在觸碰到這血巨人的瞬間,他便估量到這些血色的能量。如果讓戰爭騎士完全釋放的話,起碼半個穆恩會完全消失,能活下來的人少之又少,更別說現在有幾十萬人都聚集在月湖宮附近。
這是天啟騎士的能量,因滅世而被賜予的能量。
千焰心體內的魔力快速灌入,但仍然沒有把戰爭騎士同化,狀態漸漸步入困境。
要讓戰爭騎士停止抵抗的意識。
「瑪利亞!——」血波翻湧,千焰心大喊道,向瑪利亞求助,「砍他!——」
勉強在震盪中穩住身形的瑪利亞聽聞,毫不遲疑地拔出杜鵑劍。
滿頭紫發向後飄飛,如紫瀑長流,修羅之劍紫紅出鞘鋒芒閃耀。她的碧眸變得冷利,鎖定住中央那呼風喚雨的血騎士、血騎士的頭顱、頭顱上的眉心。
千焰心的魔力與戰爭騎士的能量已經達到同調,血色怪物還在全力反抗。
極劍術·敗殘花!
瑪利亞身影如驚鴻,突刺向戰爭騎士的頭顱。她在中途猛然反手,扭動劍鋒,在戰爭騎士面前又是凌空迴旋,力量重新積蓄。
敗殘花,劍轉——叩枝椏!
杜鵑劍煥發血光,割裂血浪,直刺咆哮者的眉心。
月湖宮在強烈的震擊下,最終還是一片片坍塌,高大玉潔的圍牆同檐角一起墜落,顯露出的崩壞構造轟然倒地。
血光化作一道道沖天光束,擊穿了漆黑的雲層,散作淡薄的光影。
爆炸的洪流中,還是有部分未及時逃離月湖宮內環區域的人,萬幸的是,蕾娜的當機立斷,才免使更多的人遭受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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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廢墟的月湖宮裡,千焰心與瑪利亞喘息著坐倒在一起。
他們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身上帶著淤青與煙痕,不過倒沒有因此限制爆炸的威力而出現任何外傷。總的來講,兩人還能勉強見人。
看著旁邊瑪利亞碎裂的肩頭衣衫,骨感柔嫩的肩膀暴露在外,千焰心趕忙取下自己的黑袍,包裹在瑪利亞身上。
他正了正她的胸針,呼氣道:「雖然月湖宮沒了,但好歹穆恩保住了。」
瑪利亞輕輕靠在他的胸口上,喘息聲漸漸平復,碧眸里有些感懷:「這裡已經失去意義了,北境已經不存在起義軍一說,更加不存在月都一說。」
「月亮還在,瑪麗。」千焰心吻了吻她的額頭,幫她把額前的紫發撩開,「月都一直都在,只要月都的生命還活著。」
瑪利亞愣愣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去凱爾城。」千焰心說道,「作為難民,也作為援助的軍力。」他想著,也許過程會非常艱辛,但回報足以阻塞伊凡的陰謀。
「好。」
瑪利亞剛想起身,卻被千焰心一把拉住:「怎麼了?」
「有人來找我們了。」千焰心神情難辨,望向濃煙沉重的一個方向,「是來找你的。」
短暫的沉寂後,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出土崩瓦解的濃煙,緩緩在兩人面前展露面容。
瑪利亞眼神一痛,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