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七十八，觸及門檻

  身體的麻木，能夠帶來精神上的清醒。

  這就是老嫗此時此刻的設想，畢竟她在初學[概念自序]時，她的導師，用的也是這個法子。不過她的導師比較溫和，讓她服用魔藥後進入恍惚狀態。

  她可不想學自己導師那囉囉嗦嗦一套，所以老嫗用上了與自己性子一樣猛烈的方法。

  為了使學生不被諸多情況影響:乾脆直接把什麼魔力法器神力都封印了省事。

  為了讓學生失去對身體的知覺:乾脆直接把變成普通人後的學生扔進這處寒入骨髓的神奇雪泉之中，免去做魔藥的一番功夫。

  為了儘早刺激並確認學生的確進入了下個階段:無疑毆打與鞭策是最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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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感知到千焰心已經進入深度冥想後失去意識，老嫗才停下手中的鞭子，走到雪泉近處，將衣物殘片全都撈了起來。

  「這副軀體還真抗打。」

  老嫗由衷地稱讚了一聲，不愧是經過涅槃之火洗禮的肉身，這種程度的擊打，即使沒有魔力的保護，也只能造成一些感官上的疼痛。已經幾十上百鞭子了，這還連皮都完好無損。

  「唉，好吧。」看到千焰心死灰的臉色，老嫗終是嘆了口氣，在雪泉邊坐下，將手掌放到了他濕漉漉的頭頂，清光流轉，「也不能真讓你死了。」

  一上午的光陰很快溜走。

  遠處傳來泰坦月熊的嚎叫，那是找到山谷寶地，正享受著豐美果實的葡萄一家。

  瑪利亞與葡萄它們散完步，本想到雪泉這邊練練劍之類的，但走近些便發現千焰心與老嫗。千焰心還是浸泡在雪泉里，看不見他的表情，而老嫗似乎正在維持著什麼。

  一股無形的魔力凝聚在這片區域，沉重而壓抑，可惜瑪利亞不懂法術。

  也不知道其實現在千焰心正在生與死之間掙扎，她選擇迴避進木屋裡。到了中午，外面也不見動靜，瑪利亞猶豫地來到了鍋灶處，拿起了比杜鵑輕得多的某種烹飪用品。

  想起當初她烤得黑炭的雪兔，還是放棄了自己做飯的想法，決定吃點兒乾糧。

  這樣的忍飢挨餓又過了一個下午，外面的魔力仍然沉澱著，沒有絲毫收攏的跡象。

  「怎麼這麼久……」

  瑪利亞不安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兩隻手掌不斷地搓著，有了千焰心送她的羽毛胸針倒是不再寒冷了。只是這樣不知盡頭的等待，實在令人焦慮急躁。

  她輕輕打開窗戶，伏低身子，從縫隙里望去。

  雪泉周圍已經形成了因魔力太凝重而瀰漫的霧狀魔霧，一來就更加看不清其中發生了什麼。不過閃耀於霧中的那點清光，躍動著翻騰，從那點清光的散射中便可以看出老嫗的手掌輪廓。

  魔霧之中，雪泉的泉水驟然平靜了下來。

  長時間維持千焰心生命體徵的老嫗臉色有些疲倦，睜開雙目，看向掌下的弟子。

  緋發上的水漬已經幹得差不多，千焰心的臉色復而紅潤，眉心舒展。沒有使用魔力的能力，但他的肌體已經恢復了熱量，不知何時結印的雙手翻湧著扭曲模糊的力量。

  老嫗微微一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些許，將手掌從千焰心頭頂移開。

  恍惚狀態下的千焰心似有所覺，眉梢一動，雙手翻轉，周身的空間頓時模糊了幾分。老嫗愣神間，自己也被這股掌控之力所圈入，身體也跟著空間一起模糊了起來。

  哼，還早得很呢。

  模糊起來的老嫗未如何出力，只消輕輕退後一步，便從千焰心的力量範圍脫離。不過，她沒有去打斷千焰心的嘗試，因為這正是關鍵階段。

  空間一寸寸被千焰心的意志占據。

  當然這不可能是高深莫測的[概念自序]，因為那需要魔力，老嫗只是讓千焰心做好精神控制的練習，那樣在他真正學習[概念自序]時，事半功倍。

  恍惚狀態中的千焰心慢慢從盤坐的姿勢起身，體外的磅礴力量雖然震撼著空間，卻無法激起哪怕一絲雪泉中的泉水。

  他緋眸半睜，但老嫗看得見眸中沉寂的神態。

  千焰心並沒有醒，他還在另一個世界裡轉悠，要甦醒，只能靠他自己。

  「嗡……」

  脖子上，那塊血誓約警覺地響動，爆發出激烈的血光。

  老嫗白眉大皺，上前破開千焰心掌控的空間，一把將血誓約拽下來，丟在地上狠狠踩上幾腳。消氣之後，她才遙遙對著血玉一指，封印震懾，那塊不老實的邪物便偃旗息鼓。

  這邊血誓約黯然，那邊千焰心卻緋發倒豎，他的精神力將周身的空間覆蓋，擁有穩定結構的空間正在不斷震顫。

  通常，這種震顫象徵著空間的崩壞。不過想想也不奇怪，畢竟千焰心是初次接觸到空間之力，能難將感覺一次拿捏準確。

  但老嫗不允許這樣的差錯，作為初次接受刺激，今天的機會太難得了。

  「千焰心！千焰心！」

  應該處於精神緯度，正在極力控制空間的千焰心突然間聽到了蒼老聲音的呼喚。他於死寂中稍微清醒了起來，分辨出老嫗的干啞音色。

  「導師……」千焰心喃喃道，不過他沒有多少閒工夫來回應這聲呼喚，想要在恍惚狀態下全面控制自己的精神需要極大的專注。

  「集中精神，聽我說。」老嫗的聲音冷靜地傳來，「不要強行把空間捏得緊緊的，它是一塊可塑性極強的橡皮泥，試著順勢操縱空間，用自己的意志。」

  「先不要苛求完全掌握，你現在沒有魔力，對你來講[概念自序]還為時尚早。一點點、慢慢地，感應你的精神與外界的聯繫與交流，這是一種溫和平靜的溝通……用冥想時的沉浸。」

  千焰心周身的空間從搖擺不止的形態逐漸平復下來，空氣中瀰漫的魔霧消退了沉凝，有了擴散之勢，這無疑是個好兆頭。

  「嚓——」

  緋眸亮起，完全睜開，霎時間清光煥發，千焰心的神志重新回歸體內。

  在知覺回歸身體的那一刻，讓他跳起來的不是對空間之力踏入門檻的喜悅與激動，而是讓他體溫迅速下滑的泉水。

  「哦哦哦——透心涼！」

  赤著上身的千焰心翻身滾上雪地，即使是如此冰涼的雪地，也不再讓他畏手畏腳，可見雪泉的水溫低到什麼程度。

  老嫗咳了咳，看著頭頂上的魔霧飛散，重新見到四周熟悉的山谷，她冷聲道:「還算不錯，有點兒開竅的跡象了。」

  千焰心嘿嘿直笑，低身道:「導師，您看徒兒表現還行，這個封印術……」

  「怎麼？」老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語氣理所當然，「這個封印我認為沒有問題啊，你就留著吧，再說，我是管封不管解的……明天早上繼續，回去換身乾淨衣服。」

  「導師，別啊！……」

  白影閃爍，這時已經沒有魔力的千焰心卻該如何找尋她的殘跡呢。萬般無可奈何只能化作他嘴邊的一句「老妖婆」。

  一道冰錐從他雙腳間凸起，直直地指住千焰心某個重要部位。

  「阿嚏！」千焰心佯怒地道，「肖那個老妖婆，一定在罵我來著。」

  致命的冰錐這才緩緩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