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四，重回亞林村

  夜色轉青，雲上星河熠熠生輝，還未到夜晚，月亮便迫不及待地從雲端升起，催促著靜謐快速降臨。雪原安靜地承載著他們的腳步，安心作一條通往理想鄉的道路。

  兩人相互牽手，又爬上一個雪丘，借著還殘存的餘光，他們同時望見了不遠處那清晰可見的破舊村莊。

  被霜凍攀結的木製柵欄，在村子四周圍成完整的環形，柵欄內一個冬天留存下來的雪人，它癱軟著身體，圓大的腦袋耷拉著，作為眼睛的黑色果核早已不知何去:一個曾經幸福的雪人。

  千焰心呼出一口熱氣，拉了拉自己的帽檐，注視著那老舊的門欄，他的心情瞬間好了不少:「我不記得多少次出入過那裡了，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它就是那副樣子。」

  身邊的女子看上去很驚訝，她打量著遠處村莊的外貌，訝然道:「那就是亞林村啊……」

  「對，那就是。」千焰心向她微笑，動了動握著她的手，語氣輕鬆，「娜婭、霍羅、還有村長爺爺，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啊，可能黑牙老爺子就不一定了，他是毒品供應商，但他蠻可憐的，混蛋女婿對他不好，連屋子都不讓他進。」

  「放心。」瑪利亞挽住了他的胳膊，「在我們名正言順前，我不會抓他的。」

  「真貼心。」

  千焰心順勢將紫發女子拉近，將之撲倒在鬆軟的雪地上。她驚叫一聲，卻被緋發男子穩健地按在地上，兩人進行了夜色來臨前的長吻，伴隨著各種親昵的愛撫，差點兒讓千焰心把持不住。

  好在瑪利亞還足夠清醒，在感覺身上男子氣息熱烈，手腳鬼鬼祟祟的時候，她抬起長腿將他踢翻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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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千焰心拍著身上的雪，哀嚎道，「我要憋出內傷了啦！」

  瑪利亞起身，走到他面前，敲了敲他的小腹，輕笑道:「雪脊酒館的姑娘們對你拋了多少個媚眼，你自己心裡沒數嗎。」再看紫發女子的絕美笑顏，立刻變了番意味，「還大張旗鼓地請她們喝酒，嗯？」

  千焰心暗叫不好，一前撲，精準無誤地抱住瑪利亞的長腿，撒嬌地道:「瑪～麗～人家錯了啦，看在故土近在眼前晚餐由我親自做的份上。」

  「好啦好啦，快走吧。」

  瑪利亞一臉嫌棄地推開了哈巴狗般的千焰心，心中自問自己怎麼會喜歡上這傢伙。不過……的確很甜，她心頭一暖，感覺不算太壞。

  抱著千焰心的臂膀，他們一起走在歸家的路上，斜月映照兩人合併的影子，夜晚已經到來，悠長的芳香撲面而來。

  經歷了血與火，痛苦與分離，擔憂與失落，然而愛情總是垂青他們。這羈絆會持續到永恆，千焰心回應著她害怕空蕩的手心，側臉之間的笑意沁融冰雪，眼底的溫柔如同遠方的燭火。

  瑪利亞感到他的身影突然高大起來了，雖然他本身就修長。溫熱的掌心再不止一次地提醒她，這就是她的依靠，就是她的避風港。

  多想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歸家的路還能再漫長些，讓那幸福切莫轉瞬即逝。

  #

  老舊的村莊大門呈現在月光下，在熟悉的景致前，兩人摘下了臃腫的偽裝斗篷，扔在了門口的柵欄上，木製的圍欄發出「吱呀」一聲，顯示著它年歲已高，經不起折騰了。

  瑪利亞放眼望去，這個小村莊不算大，但設備一應俱全:已經休息打烊的磨坊、防備魔獸的地堡與哨塔、花費大力氣引渡到此大的水源，還有一棟棟紅瓦白磚夾雜著木頭的房屋。

  設計合理又層次分明，就連閃爍燭光的家庭都排列得整齊。

  真是個溫馨的小村莊啊。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念及自己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也是這般安寧美麗。千焰心知她此時感觸，便輕輕擁著瑪利亞，吻著她的額頭。

  「沒事。」瑪利亞燦爛一笑，「我們去拜訪你的親人們吧。」

  「好。」

  千焰心如往常地拉著她的手，向村子裡走去。

  他一一過目，村頭養著雪蝦的雜貨店，門口的石塊是他小時候練習跳躍障礙的必要品。那些兒時玩伴，約拿、莉娜、艾倫，他們現在也長成如他一般的大人了吧？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誰第一個跳過大石頭，誰就能娶莉娜的毒誓。

  可惜，便宜約拿和艾倫了，自己已經不能娶莉娜了。千焰心莫名笑了笑，讓身旁的自紫發美人不解地掃了他一眼。

  「好像沒什麼聲音？」瑪利亞說道。

  「我們村晚上就是這麼安靜。」千焰心撓了撓頭髮，「你就當，村民在和你玩捉迷藏呢。」

  走至村口內，千焰心眼尖，一眼便看到了蹲在緊鎖的門邊，抱著身子的老年人。

  老人身上飄滿飛雪，一邊衝著門板齜牙咧嘴，一邊撕著手心的死皮。他還沒注意到千焰心他們，不過那口黑牙早已引起了瑪利亞的注意。

  「嘿！黑牙爺爺！」

  千焰心走上前去叫了一聲，門邊蹲著的黑牙老人才抬起頭來，從剛才兇惡的面目換上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露出來一口煙燻的黑牙沖這個緋發的成年男子笑道:「千焰心！好孩子，都賣掉了嗎？」

  「哈，黑牙爺爺我都走四年了，早就不賣毒品了！」千焰心哈哈大笑，黑牙老人作出恍然大悟狀，「您這樣貌不顯老，記憶力先衰退咯。」

  「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把好女兒嫁給他，竟然這樣對我…媽的……」老人突然苦了一張臉，狠狠地罵道，邊上的瑪利亞眉頭一蹙，感覺他的情緒變化不太自然。

  「什麼？難道他們又把您晾在這兒四年？」千焰心有些生氣，「太過分了，不行，我進去說說他們。」

  言罷，千焰心便開始敲門，叫喊這裡面主人的名字。瑪利亞慢慢走過來，掃視著周圍的一切與這個蹲坐的老頭兒，此時老頭兒還在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叫了半天，仍不見有人回話，千焰心側頭一看，窗戶還亮著光，心道必然是害怕他幫老爺爺討回公道。怒由心生，抬起腳來在門板上猛力一踹，大門頓時四分五裂，崩飛入屋內。

  「為什麼不開門！」千焰心闖入客廳，一眼掃去，竟不見一人在場，他更加憤怒，「還躲？」

  他掀開門帘進入內室，不一會兒又從內室出來開門到廚房。瑪利亞隨著千焰心開闢的通路踏足屋內，視線在房屋內審查:乾乾淨淨的書架，抹布就放在邊緣，像是剛剛才做完清潔的一樣，包括地板，掀開地毯，會聞到淡淡的油皂味兒。

  但……瑪利亞看向整整齊齊的客廳……但這不像是人在居住的房子，道像是常常打理的樣板房，等待著時刻都會到來的客人觀摩。

  千焰心停下搜索的行動，一臉茫然地站在空蕩的客廳里，良久，他看向瑪利亞道:「沒人，家裡……沒人……」

  他趕緊仔細回想了片刻，期間快步走到了門口，慎重地在老人身後停下。老人此刻打著噴嚏，對早已敞開的溫暖大門視而不見，他吸了吸鼻子，繼續瞪著眼睛望向村口。

  「黑牙爺爺。」千焰心蹲了下去，猶豫著，輕輕問道，「門……已經開了，家裡，沒人……你怎麼不進來看看？你女兒、和你姑爺呢？他們出門了？」

  老人沒有說話，依然看著村門口，這回，寒冷都沒讓他動彈。猶如一座凝固的真人雕塑。

  四下寂靜，巨大的破門聲沒能引來任何一個熟睡中的居民，晚間一到，天上又開始下起簌簌的白絮，寒風一吹，動向無痕。

  千焰心吸了口氣，緩緩移動到老人的正面，擋住他望著村口的目光，凝視著他臉上絲毫不動的肌理。他那口氣沒有吐出，接著問道:「黑牙爺爺，貨賣完了，全都賣完了，門，也已經開了。」

  「千焰心！好孩子，都賣完了。」帶著再次見到千焰心的驚喜，老人又贊了一句。

  他那口氣仍舊沒有吐出:「門開了，您可以進屋了！」

  「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把好女兒嫁給他，竟然這樣對我…媽的……」老人轉臉又開始罵道，他苦惱地傾訴在瑪利亞心中掀起一層駭浪。

  「黑牙爺爺！——」千焰心猛然抓住他兩個肩頭，直視著他還處於憤恨的眼睛，「我離開四年了！」他語氣一滯，放輕了聲音，「你可以回家了，可以不用受凍了，你看、你看啊，家就在那兒。」

  他強行轉過老人的身軀，讓老人看見屋中溫暖的爐火，只是那麼一瞬間，他仿似醍醐灌頂般地驚醒過來，瑪利亞看到這個老人僅有絲毫的呆滯。

  爐火在他眼中燃燒，「噼啪」地柴火聲帶領老人重新進入了封存已久的世界。

  啊，原來是這樣的。

  老人毫無徵兆地笑了起來，千焰心還未來得及詢問，只見這個清醒過來的老者從腳開始化作光粒，迅速從他們眼前幻化消失。

  「還沒……」老人用僅存的左手伸出，將一封陳舊的信封拍在了千焰心肩上，帶著哀傷的笑容，年老的面容瞬息消散。

  只留下一封書信，唐突地停留在千焰心的身上，他抓著早已消散的人形，呆呆地看著空蕩的地毯。

  「我不懂。」

  他茫然地坐倒在地，注意力放在了那封陳舊的信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