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所謂往事

  即使那可怕的一天已經過去了接近一百六十年，可羅爾鐸仍然能輕而易舉地回憶起那天的細枝末節。這一段回憶沒能被歲月磨滅，反而像紅豆生了根，於腦海中更加清晰了。

  心田遲緩沉默，緩緩撬開記憶的枷鎖。

  

  哦，那天白染姐姐穿了件相當漂亮的天鵝絨大衣，比往昔還要美艷；那天伊凡的笑語多得異常，但他們還是沒有一個人去打斷他；那天……除了兄弟倆和白染姐，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沉凝。他莫名一笑，心中的甜蜜與恐懼混雜，將他的回憶瘋狂抽理、排列整齊。

  羅爾鐸現在仿佛身處記憶的大型迷宮裡，他清楚每一條路將通往哪裡，也清楚終點的具體方位，可他還是迷了路。

  「嘿嘿嘿……」

  白色龍息緊緊纏繞住羅爾鐸，他低笑的時候險些因為喘不過氣而咳嗽。

  笑聲結束，束縛中的羅爾鐸深吸了幾口氣，沖千焰心淡淡一笑:「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不過，後果怎樣……我可不管。」

  千焰心沒有言語，緋紅的雙眸等待許久，只是定定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羅爾鐸講述了一個，沒有人會相信的離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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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辛奇羅爾鐸，是七英雄之一的絕影破矢，與其他六位並列為人族最偉大的英雄。但我得告訴你，在七英雄中，我不僅僅是年紀最輕的，也是最為弱小的。

  嗯……應該從哪兒說起呢。好像只能從頭說起了吧？呵呵……

  是的，就是一百五十八年前。

  生活在這個時代中的你可能無法想像近兩個世紀前的景象。我這麼和你講，那個時候魔法橫行、各族混戰、浮屍遍野、天昏地暗，比現在這個各自為政的克羅諾斯大陸還要混亂。好像人們忘記了生活，忘記了慶典，紅了眼地捨身糾紛，然後變成屍體。

  沒有政治法律可言，生產力急劇下降，糧食、水源、衣物，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也成了生存難題。

  哦，你是魔法師對吧？告訴你，那時候的魔法師多得驚人，可惜，幾乎都死在了戰場上。獲得一定力量後的蠢貨通常渴望博人眼球哈？

  在大概混戰數年後，三個心存芥蒂的異族突然結成跨大陸的聯盟，一同隊人族宣戰。宣戰的理由——弱小的人族占據克羅諾斯大陸一半的陸地，這是不公的資源浪費。

  一同響應的還有其他許多非人族，一時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克羅諾斯懷抱中的人族王國。

  三個異族的聯軍如魔掌般握住了克羅諾斯大陸，魔族與精靈一起從北方攻陷了卡洛麗妲與西海，直接摧毀了西方諸國所有的海上力量。南方的獸人悍不畏死地衝出遺落的山丘，阿隆特仿佛變成了獸人製造機，每時每刻都有獸人從山坳里衝出。在獸人燒殺搶掠完一半的利維索隆南部後，西方諸國的人族宣告完全淪陷。

  西方人帶著妻兒老小、行李包裹往利維索隆境內逃難，當時的喬治大帝為了積蓄反擊之力，只接納了有頭有臉的西方貴族與社會重要成員，大部分難民都死在了利維索隆的圍牆外。

  西方完全淪陷，利維索隆餘下十幾座城池，南部被獸人蠶食殆盡，能讓軍事打擊有效的南嶺臨海王國只是在苟延殘喘，根本無法阻止精靈與魔族的討伐。

  那是人族最黑暗的時期，戰爭中期，人族像牲畜一樣被鎖在利維索隆境內，失地不斷，退防不止。只能靠堆積如山的魔法師和過熱的大型炮台來延緩滅亡的時刻。

  「但最後我們贏了對吧？」千焰心突然打斷了羅爾鐸的講述，「依靠你們七英雄，還有那個什麼伊凡……」

  羅爾鐸點頭:「是，我們最後贏了。靠我們七英雄。」頓了頓，似是極不情願地加上一句，「還有伊凡。」

  在戰爭爆發前，我們這些所謂的英雄，都只是些平常的人族，不過是那種有抱負、有天賦的人族。卡爾是昏庸元帥的有志兒子，阿姆雷特與伊凡剛結束格列爾平原的放牧生活，白染姐在蘭伊塔的藥店裡練習初級法術，而我在軍隊訓練營里努力拉開八十磅的長弓。

  我們八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認識時間各有不同、個人經歷也不相同。但我們的感情都一樣，堅不可摧。

  我們共同在人族最黑暗的時代相遇，然後一起成長，去到很遠的地方遊歷，去探尋沒有人探尋的寶藏。要不是戰爭，我們一定會是吟遊詩人歌謠里的常客，當然，如果不是戰爭，我們也變不成英雄。

  滅絕人族的戰爭席捲利維索隆，即使弗倫薩爾元帥再如何昏頭，也不會傻到去違抗喬治大帝的命令。他奉命帶領二十個精英軍團為人族從精靈魔族聯軍的眼皮子底下守住西部天塹屏障，神秘山脈。

  元帥的兒子，卡爾自然是隨軍而行，他是第一軍團的先鋒官——這是弗倫薩爾元帥此生唯一一記好棋。

  我們幾個人跟隨卡爾與阿姆雷特來到前線，集結了平生所識的所有能人異士，誓要將異族聯軍擋在天塹之外。在卡爾的策略和阿姆雷特的領導力下，大家按部就班地迎敵、殺敵、退敵。當各界人士都認定我們死定了的時候，我們卻奇蹟般地打了戰爭中人族的第一個勝仗。

  魔族與精靈抱頭鼠竄地逃離了天塹屏障，我們相擁哭泣，覺得人族還有希望，我們八個人，是永遠不可擊敗的組合。

  「啊……我透過我的領域，曾見證過那個場景。」巨龍洪大的聲音降低為纖細，它嘆了口氣，鼻尖的龍鬚飄蕩在空中。

  羅爾鐸在白煙里笑容明媚，一頭紫發泛著興奮的活力:「如果你親眼見過的話，就會知道那在當時而言，是多麼不可思議了。」

  巨龍注視了羅爾鐸片刻，又看了一眼沉默的千焰心一眼:「我不打斷你了，繼續說吧。」

  接著，故事繼續。

  好景不長，我們二十個軍團的兵力很快就支撐不住了。萬萬人全副武裝的上戰場，萬萬屍體又殘破不堪地運回他們的故鄉。

  喬治對南嶺海戰的局勢太樂觀了，也太低估精靈與魔族想要攻破神秘山脈的決心了。一個月後，補給短缺，二十個軍團還剩五個軍團頂在前線，魔族的生力法團到達，神秘山脈淪陷。

  那晚阿姆雷特召集了全體軍官，宣布了戰術撤退的方針。從此以後，這個命令一直斷斷續續延綿到千里之外的凱爾城。

  我們當時就想，難道我們真的要輸掉戰爭，從此克羅諾斯再無人族了嗎？

  由於那時的氣氛沉重悲憤，以至於誰也沒有注意到，阿姆雷特眼中忽地燃起某種可怕的火苗。這細軟的火苗在他心中燃燒，然後跟著點燃了周圍所有草堆，一直旺盛到他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