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沃里納克

  千焰心感到胸前有溫熱蔓延，他低眼一看，只見名為血誓約玉片浮在空氣中，閃耀著血淋淋的光線。宛如一隻邪惡的眼睛，窺探著生者世界裡的變化。

  他身後的辛奇羅爾鐸笑著的臉上猛然變色，神情可謂陰沉了數百倍。背後的安特長琴再也控制不住變幻，化成了一把通體墨色的長弓，黑煙彌散，一支漆黑的箭矢也落在了他伸出的右掌上。

  搭箭、拉弓、瞄準，成千上萬次的磨礪使這個動作無比流暢嫻熟。幾乎的一秒不到，摘星箭魔王般的黑氣就直指向千焰心的背後。

  「羅爾鐸，你！……」千焰心一驚，轉身展開冰元素護盾，冷汗涔涔下流，他聽說過羅爾鐸的故事，也知道他手中的湮沒弓與摘星箭也可以射爆魔神的兇器。但他沒有辦法，他不是坐以待斃的蠢貨。

  羅爾鐸臉上神情兇狠，高挑的眉毛倒豎，漆黑的眼眸里燃燒著沉鬱的火焰。沒有一絲平常的影子，他的眼底渾濁一片，似有莫大的力量在壓迫他的神經。千焰心初步覺得他神志不清。

  「羅爾鐸……你冷靜一些。」千焰心舉起雙手，表情坦然，嘗試著讓羅爾鐸放下武器，「雖然不知道你怎麼了，但你清醒點兒，是我，千焰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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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弓上的黑煙愈發濃郁，逐漸形成一對寬有三米的大翅膀狀，那仿佛是魔神的黑翼，蘊含的力量讓千焰心為之膽寒。這還未成型的攻擊，也能堪比他現在全力施展的「燃魂劍」的一擊了。

  如果是這樣。千焰心緋紅眸子一寒，他得準備好大魔法的咒語與術式，免得摘星箭的攻擊來臨他無力抵抗。

  這邊千焰心與羅爾鐸相互對峙，那邊血淋淋的血誓約正與巨龍相對。

  與巨龍相比較，這小玉片的血紅光澤只不過是一點微茫，它那金色重瞳就是星辰大海。兩者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然而巨龍卻沒有鬆懈，它蒼老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那細微的光線，看著血紅在千焰心的脊椎的位置緩緩上升。

  「鑌！」

  仿佛那串聯的十三個銀色小球是設計好的，在血玉懸浮到一定高度後它們就自動解體，散落在了赤土之上。千焰心全神貫注地防範著暴走的羅爾鐸，對脖子上的簡單動靜只能選擇忽視。

  血玉靜悄悄地浮起，逐步高過巨龍的鼻樑，與它的雙眸平行。

  巨龍重瞳中的藍光一盪，宏大的蒼老男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血誓約……還是最初的，積攢著雙生之血的誓約……」它的語氣還帶著幾分迷糊。

  血誓約血光剝離，從中揮發出淡黃的光暈，熾熱的氣流從中爆發。

  那是暗紅色的魔焰，卻不同於千焰心涅槃前的暗紅魔焰，無論從凝實度、威力、屬性來講，這股暗紅魔焰於赤凰之焰都有得一拼。巨龍眸子一凝，堅挺的鼻孔噴出龍息，純白卻高溫的龍息似是兩道光柱，直直地打進了噴射而來的暗紅火焰中。

  包含著龍族力量的龍息瞬間將魔焰衝散，血誓約光芒一黯，中間極小的光暈就要消失。

  巨龍低吼一聲，聲震大地，它微微開口，磅礴的龍息從它的嘴縫間流溢，純白的氣霧猶如被線牽引，匯成了一道束縛的牢籠，接著在空中迅速壓縮，變成了一個小到巴掌般的束縛。

  這道束縛閃電般襲向暗淡下來的血誓約，將其團團包裹，直至它身上的血紅完全消失為止。

  「啊……」

  羅爾鐸雙目一空，身軀突然綿軟，失去了氣力的支撐，他不得不用長弓撐住了地面。可是，他顯然忘記了湮沒弓上魔神般的摘星箭。

  在沒有羅爾鐸引導的摘星箭無力地落在了地面上，雖說是無力，但造成的效果是震撼的。凝聚的黑煙如鐵鍋般抨擊在赤土上，這座石柱山峰剎那間被震得四分五裂，黑氣貫通里外。

  千焰心腳底一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碎裂的土石直接帶動著倒向滾燙高溫的岩漿巨湖中。

  「我*！」

  千焰心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天是和死神這麼打擦邊球的，他頭頂的紅髮已經感受到岩漿的炎熱，不太想與下方的玩意兒親密接觸。於是他應承了自己的心意，念動咒語，一道道加固的冰晶砸了下去，在幾千度滾燙的岩漿表面結起了一道不接觸的冰面。

  他不是想就這麼直接坐到冰面上，他不是傻到認為被岩漿勻烤的寒冰有那麼可靠。

  冰面剛剛懸空結好，千焰心就到了位置，只見他一腳猛踩在冰面上，借力向上衝去，一把揪住了巨龍皮膚上的倒刺。再向下一看，而那不可靠的冰面不出他所料的支離破碎。

  同樣掉下去的羅爾鐸可不會魔法，不過他頭腦清醒得很快，一個快速旋身揮動起湮沒弓，弓身大震，靈性地飛到他的腳底，乘著他遠離了下方可怕的熔岩。

  抓著巨龍表皮上的倒刺，千焰心手掌被燙了個通紅，不過他現在可沒工夫顧及他的手掌。如果估算不錯，剛才一衝衝到了巨龍的下巴位置，那他現在抓著的，應該是巨龍下巴下面的某處。

  看不到巨龍的眼神，那股令人心悸的洪大男音傳到他耳畔，帶著迴響的重音:「讓我能看見你，孩子……」

  語畢，下方的岩漿翻滾，一隻龍爪就從層層岩漿中露了出來，它的巨大與龍的巨大相匹配。千焰心盯著腳下升起來的龍爪，再看了看自己抓不穩倒刺的手掌，頓時覺得自己長得很秀氣。

  經過這番折磨，他再也不會為那些強壯的大塊頭感到驚異了。

  世界上最大最強壯的生物，在這兒，它的手掌可比一個山丘。

  「那……那我就不客氣了。」略帶一絲激動，千焰心像是個沒體驗過酒是什麼滋味的小孩，臉色歡快地放開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巨龍寬闊的掌心上。

  「哦哦哦——好燙！！」

  當然，就像第一次被酒辣到的小孩一樣，千焰心的屁股遭受了還未降溫的炙熱洗禮。

  #

  不多時，羅爾鐸也乘著湮沒弓飛到了巨龍的掌間，他收起了弓身，重新綁好長琴。他的表情已經清醒，只是眼底還有些未散的混沌。

  「千焰心，我得向你道歉。」羅爾鐸聳了聳肩，表情低落，「剛剛你的血誓約在突發咒力，有些突然，我的血誓約產生了共鳴，接著……如你所見，它影響了我，我神志不清。」言罷，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件事物，放到千焰心眼前。

  是一塊血玉，由粗糙陳舊的細繩拴著，它的顏色已經非常黯淡了，只有指甲殼大小。

  千焰心愣住了，想不到這所謂的血誓約竟然不止一個。

  「這……這怎麼還有一個？」

  「所有進行儀式後的人都有，七英雄啊、伊凡……唉，現在和你說你也不明白，但我會讓你明白的……我保證……」羅爾鐸收回了血誓約，淡淡的語氣又恢復正常。

  千焰心點頭，轉身望向腳下龍爪的主人——他一直盼望的，有可能解決他所有問題的大人物，阿隆特之主，這條巨龍。

  巨龍低頭看著他，應該已經看了他許久了，當千焰心轉頭的時候，它凝滯的雙眸終於眨了眨。

  瞄了一眼還在揉太陽穴的羅爾鐸，千焰心正了正身子，對巨龍微微欠身，道:「您好！我是千焰心……據說，是您一直想找尋的人。」

  巨龍輕輕點頭，蒼老之音又從各方傳出:「是的，千焰心，我長久以來，一直在等待你的到來。」它金眸中藍光一閃，「如你所見，我是龍族。」

  「我的真名為，沃里納克·傑奧塔倫迪亞，這也是最直接的，以你們的語言翻譯過來的名字。」

  「沃里納克……」千焰心低聲念叨了一句，他緋紅的眼眸正視著巨龍的雙目，「在利維語中是……凶暴戰士的意思。」那意思豈不是，面前這條巨龍，其實不是個溫厚的老學者，而是個曾經馳騁沙場的狂暴戰士？

  他深吸了口氣，對著巨龍問道:「那麼，請您告訴我，為什麼要尋找我？」這個疑問，身後的羅爾鐸同樣也有，但他並不是很好奇，至於為什麼。等你活過一個半世紀就會明白了。

  巨龍看著他，搖了搖頭:「孩子，一切都會解開的，你別急。」它看向千焰心身後呆愣的羅爾鐸，「辛奇羅爾鐸，先讓他為你……講述最初的真相吧……」

  「關於過往，關於牽扯到你的過往……」

  千焰心神情莫名慌亂，似乎脖子上被鎖了千斤的鎖鏈，轉了好久，才與羅爾鐸深遠的眼神相撞。他的小指輕微顫抖，逐漸演變到全身都在顫抖。

  喉嚨里的熱氣凝固在氣管里，令他大腦缺氧，呼吸不暢。

  「告訴我吧。」

  緩了數分鐘的氣，千焰心才沙啞著開口。

  「先將我束縛住。」

  羅爾鐸對巨龍說了這樣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巨龍眼神一動，似乎能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張口吐出一片雲霧般的龍息，將羅爾鐸束縛在了它龍爪上，而且是死死的、毫不鬆懈的。

  也許他會在回憶往事的時候，忍不住殺了自己呢。千焰心也是這麼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