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浴沙之戰(五)
2024-05-26 01:58:04
作者: 善妒
大漠荒煙,落日餘暉。一派邊疆蕭索之景。
沙土被這天血紅異常的太陽燒得滾燙無比,粒粒金黃泛起熱氣,灼傷地下生物的皮膚。而現在,餘暉中的沙漠回歸了溫柔的本色,為寒夜的到來,做好了充足的戲台。
沙漠始終扮演著一個老好人的角色,討好白日,諂媚黑夜。
紫發的辛奇羅爾鐸站在荒涼的布仕卡邊緣,深遠的雙眸涌動思緒萬千,遠遠望著昏黃的天際線,百年來不覺寒冷的身體竟也有了一絲寒意。像是為了迎合這位英雄的心境,更近處的枯樹老鴉嚎叫聲聲,加劇英雄心中難言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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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爾鐸手中只有一把安特琴陪伴,長一米多的長琴琴聲悽厲悲苦,他修長的手指在玉白的琴弦上輕挑慢撥。這悽苦的調子還未成曲,就讓枯樹上的老鴉不忍地震翅飛走。
不是說羅爾鐸的琴技驚悚,誠然他的琴技可謂絕世無雙,而那沉重悲傷之情是連不通人語的動物也無法承受的。
紫發的英雄俊臉悲涼,滿目蒼涼,合著安特琴獨特的婉轉音調啟唇低唱:
「琉璃色的樹影啊,你可曾在星光璀璨中蔓延?
山那頭的冰雪啊,你可曾在光耀大地前消融?
我不曾離去,我是安洛連的山崗,
頂冒斜陽的苛責,為你高聳矗立
我不曾離去,我是布仕卡的金沙
假裝滾燙的岩漿,為你燃燒風霜
究竟為什麼我還未死去啊,
可惜我們都是宿命束縛之人啊!
………………」
等到羅爾鐸的歌唱告一段落後,安特琴最後一根弦音平息後,落日餘暉真正沉淪山頭之後。在他遙遠的視線中,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緩緩出現了,冒然的出現斷阻了昏黃晦暗的天際線。
是他曾經期待、畏懼、慶幸的身影,羅爾鐸倚靠著背後的沙石,沖那道身影深深凝望。
來者一襲並不搭調的黑色長袍,不高不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體型,不大不小的長相,唯一值得記住的特徵就是那一頭打理平常的白色短髮。白髮中年人嚴肅著一張臉,似乎只是沙漠裡的平常過客,只是想與羅爾鐸擦身而過,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擦身而過。
但由於羅爾鐸的注視,他放棄了這個普通又不切實際的念頭。
「你好。」星河平靜地問好。
「你好。」羅爾鐸平淡地回應。
兩人之間相隔不過幾米,氣氛卻足足沉默了幾分鐘。
兩位人族英雄突然碰面,沒有像傳說中那樣,他們沒有勾肩搭背,互相談論著那些年裡宣揚一時的戰績,以及過去的奇聞異事和如今的幡然醒悟。他們只是就這樣看著對方,平靜而認真,希望看出什麼,又迴避看出的什麼。
百年光陰,一眼而過。
問過好,星河沖羅爾鐸點頭示意,向這個依舊英俊風流如當年的紫發男子看了最後一眼,邁步向前走去,腳步匆匆,淡淡擦肩。羅爾鐸眼角猛抽,撫著安特琴的手掌虛偽地顫動一下。
「去找千焰心?」
「是啊。」
……
「要去殺了他?」
「是啊。」
羅爾鐸沒有回頭去確認那個白髮男人是否頓住腳步,只是自顧自地說:「不可以,我會阻止你的,星河……以絕影破矢之名。」
星河也沒有回頭確認羅爾鐸是否正拿著他的湮沒弓,拉著摘星箭正瞄準自己:「我知道,這也正是我擔心地事情,畢竟那位大人物……」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為兩人都認為沒有繼續說的必要。
摘星箭的鋒銳寒光令他臉皮一癢,星河躊躇了片刻,繼續道:「如果我重複一遍我的用意,你會放我過去嗎?羅爾鐸?」
「已鑄之錯,無可妄辯。」羅爾鐸眼神凌厲,他拉弓的姿勢不動如山,「亡羊之災,後補須臾。」
星河黑袍下的雙手緩緩緊握,漆黑的雙眸萬象交替,袖中隱約收縮的黑色細針被他反覆探出、收回。似是在考慮糾結,究竟該不該這麼做。
「你袖子裡藏了什麼?」
「不,什麼也沒有。」
#
無形之力第無數次重擊在破碎不堪的冰晶護罩上,晶亮的冰面上再從崩開大面積的裂痕,所蘊含的冰元素魔力被迫泄露,那冰藍的淡淡光輝已經逐漸弱了下去。
圍住千焰心那方冰晶的黑衣人們仍是一動不動,定定地半跪著,指間還捏著一顆眼球,不知是在幹什麼。
血管開始細微出血,心蛇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因為過度使用無形之力而產生異狀。但他對千焰心的妒火已經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怒吼連連,強提一口真氣,掌風再起。
無形的掌風擊碎空氣中的雜質,如炮彈般轟在破裂不堪的冰晶護罩上。
這一次,暴躁的勁力終於貫穿了冰晶的裂痕,片片冰晶炸裂,四處飛散。無數裂痕發揮功效,拼命用魔力固定住的術式生生潰散,護罩中的千焰心臉色又是一白,斷開了與冰晶護罩的魔法連結。
「哈哈哈哈——」狂笑中的癲狂直飆而上,與完全瘋狂的埠剎住,心蛇縱身一躍,厲笑道,「千焰心,和這個世界說再見吧!」
冰晶護罩隨之崩塌,冰元素的魔力同聚集的冰霧氣流一同消散,露出了毫無防護的千焰心半跪在原地,對心蛇的突襲恍若未聞。
鋸齒雙刀在心蛇血管迸裂的手掌迴旋不止,那寒光血色的可怕鋸齒可以相當輕鬆地切開千焰心的血肉之軀。在魔法師失去魔力保護後,刺客的高超武藝才得以發揮用處。
心蛇的步伐開合張狂,刀鋒幾乎與他融為一體,此刻他驟然變成了一柄致命的刀光。
彌羊沒有移動,只是看著心蛇行動,在她心中,千焰心死局已定。而且這個秘法還需要她作主位支撐,目前能自由行動的只有心蛇一人。
鋸齒割開未散去的冷空氣,帶著一往無前的殺意,斬向千焰心的脖子。
光是站在那裡,千焰心就能從一片漆黑中感到殺氣騰騰的寒意。他絲毫不懷疑,這個距離下,他一旦被心蛇近身,絕對是必死無疑。
就在此時,他掌中的兩道暗紅魔焰猛然高漲。
元素的力量正在他細密的操控中分解、組合、構造、堅固。而後熾熱的元素集中合併,從千焰心的掌心睜開了新生的雙目,躍動著無法複製的神采,從千焰心腳下的法陣挺然而起。
將元素的魔力重新排列組合,合成中賦予其全新的動態定義,掌控於掌中。
這就是千焰心無數次嘗試後無果的魔法技能,元素擬態。
兩個丈高的火焰甲士雄偉挺身,火焰盔甲的火紅皮膚躍動著難以言表的洶湧活力。他們手持火元素魔力組成的圓月長戟,燃燒地雙目中似乎帶著主人千焰心的情緒,正對面前的心蛇怒目而視。
然而殺紅眼的心蛇並沒有細看兩個元素擬態,徑直衝向他們火紅的戰甲。
於是,新生的元素擬態配合極佳,同時將長戟交叉,向前一揮。帶著火元素的剛猛氣力拍在心蛇同樣雄壯的身軀上,心蛇一聲悶哼,蛇面裂開,猝然被擊翻在地上。
但他兇狠異常,硬是忍下了足以讓壯漢當場斃命的巨力,從兩道元素擬態下方一個滑步過去,狂叫著衝到千焰心面前。
千焰心只覺面前風聲鼓動,還未對元素擬態作出什麼指示,一道寒冷的氣息就從他的胸口處驚起,冰涼的硬物破開他的肌肉軟骨,直直地刺入了他熾熱的心臟。
與此同時,兩道元素擬態也反應過來,反手一刺,兩把火焰長戟從心蛇的背後貫穿至他的胸前。
有兩顆心臟同時血水狂奔。
「嘿嘿嘿……」不肯鬆開插入千焰心心臟的鋸齒匕首,心蛇裂開的假面掉落在地,露出了面具下瘋狂而俊美的面容,他蔚藍的雙目中癲狂至極,惡狠狠地瞪著臉色蒼白的千焰心,「終於……終於……嘿嘿嘿……我,成功了。」
千焰心只覺從胸口起始,全身冰涼到極點,和自己使用大荒冰川時一樣的寒冷,但這次,他的體內卻沒了溫熱。光明魔力運轉不暢,他身上的其他傷口也開始繼續滲血,加速他生命的流逝。
一縷暗紅長發飄落而下,千焰心有氣無力地問道:「是啊,你成功了,可我卻死得不明不白。」
心蛇瘋狂的面容湊近他的耳邊,輕聲細語得如同鄰家大哥哥:「那,那就告訴你吧,你至死才……知道的……大事……」他笑語瘋癲,「我們……是弗倫薩爾的皇族,是第二代,卡爾……陛下的後輩……幻詩篇指引我們殺戮,蘭伊塔大人……情記住大人的名字,就是恩賜你死去的大人!而我心蛇,就是神諭的完成者!」
「雖然有些聽不懂,但大概明白了。」千焰心微微一笑,死人的蒼白蔓延到他臉上的所有皮膚,「我也會記住的。」
火元素擬態在短暫的登場後消失,化成飄散在風中的暗紅軌跡。長戟在心蛇屍體上消失,握住匕首的手掌一松,沒有了支撐,心蛇雄壯的身軀毫無力道地倒下,在地面上發出一聲巨響。
千焰心的屍體已然冰冷,雙手垂下,保持半跪的姿勢,一切呼吸、脈搏、心跳都隨著鋸齒匕首的刺入而泯滅。
巨石堡壘,寂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