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浴沙之戰(四)

  聽到彌羊這樣說，心蛇身軀一震，甩開扶住他的兩名黑衣人，目帶激動。但似是想起了什麼，他又縮了縮脖子，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前方的千焰心身上。

  千焰心臉色冰冷，周身再次魔力迴旋，結成厚重的冰晶護盾。論到防禦性，還是使用冰元素魔法比較靠譜，冰元素帶有厚重的特性，對這些物理攻擊具有明顯超凡的抵抗力。

  十幾個黑衣人慢慢靠攏過來，殺氣將空氣變得凝固，他們定定地捏著短刀，面具後的雙眼向千焰心投來與冰元素一樣寒冷的目光。

  

  形成一個包圍圈，千焰心淡淡地看著他們的動作，只是暗暗在身邊浮動的冰晶護盾上加持魔力。在他心中已然理清了黑衣人們的總體情況——這些黑衣人是很好的殺手，但正面對抗之時，他們高超的身體能力也就失去價值了。

  尤其是千焰心已經完成了魔力進階的訓練後，無論是心蛇的無形氣力，彌羊的瞬身針雨，他都能預先感知到並加以防禦反擊。

  其他沒有面紋的黑衣人只是群個體作戰能力較高的戰士而已，以千焰心如今的魔法水平對付他們，如同對付當初的烏鼠派傭兵。

  千焰心眼中寒光閃爍，看向石床上的藍發女子，將殺氣再次收斂起來。

  「你們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他淡然開口，周身嚴密地籠罩著冰晶護盾，指尖魔力繚繞，「就此逃跑，可能還存一線生機，若執意一戰……後果自負。」

  千焰心帶著威脅的語氣很明顯地激怒了心蛇，心高氣傲的心蛇是誓死不會與這樣的對手妥協的。他緊身衣下的肌肉緊繃，似乎在積蓄力量，不過在他想要出手之前，千焰心就已經將指尖的魔力對準了他。

  彌羊拉住心蛇的手掌，面具後的美眸沖這個憤怒的男人眨了眨，身旁其他的黑衣人似是明白了首領的意思，慢慢蹲下了身子。

  誘導一般的動作，圍住千焰心的一圈黑衣人也都蹲了下來。

  千焰心目光掃動，不敢輕舉妄動。這些來自高上凱爾城的殺手，還不知道有什麼未知神秘的異能呢。像心蛇的無形之力，魔力感知無法檢測，只能通過五感，還有彌羊的飛針，明明沒有魔力卻能使用魔力凝實。

  正在他思量間，彌羊的聲音輕笑著傳來:「你說的不錯呢，千焰心小朋友。但是呢，我們幾十年的殺手也不是白做的。」

  她纖細的手指間夾著幾個渾圓的事物，小巧而光滑，泛著晶亮的光澤。千焰心皺眉眯眼，他眼神不錯，遠距離的事物也能看得很清楚，但這次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的衝動。

  那樣優質的光澤，頗具彈性的質感，在他的認知中，只有一種東西可以達到。

  「眼珠？」千焰心驚奇出聲。

  「還都是人類的眼珠哦！」彌羊笑著補充道。

  黑衣人們張開手掌，動作如飛蟻們一致，可以看出他們在這一招式上經歷了許多歷練。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完整眼球從他們攤開的掌心滾出，骨碌碌地在地面上翻動，齊齊朝千焰心逼近，連速度節奏也一模一樣。

  千焰心有瞬間的失神，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急忙抽動身體，大量魔力匯聚，一道道冰晶護盾合攏，定在了他周身四處。

  宏大厚重的冰元素築起高牆，將千焰心本人完全圍在其中，緊緊護住。

  而彌羊並沒有顯得很慌亂，似這道幾乎不可能攻破的魔法護盾不存在一般，轉頭與心蛇對視一眼，都在面具下露出了笑容。

  黑衣人們半蹲在地，保持著自身的姿勢，一動不動。

  千焰心在冰盾中等了半天，魔力感知完全展開，整個巨石堡壘都在他的熱能視野之中。他能從重重寒冰內，洞悉四周黑衣人的熱量變化，能數清彌羊狠毒心臟的跳動，能聽見心蛇漸漸粗重的呼吸……但就是沒有一絲危險的氣息逼近。

  奇怪的眼球停在冰盾前，兀自散發著噁心的目光。

  耳邊感知到的呼吸越發頻繁，千焰心卻越發疑惑——他們在期待什麼？

  仿佛巨山遭受天雷轟頂，山巔岩石瞬息崩落，又好似泰坦巨人浴血殺戮，一柄通天巨斧橫劈而來，直將巨人攔腰截斷。那種痛楚來得是如此突然而毫無徵兆，千焰心蒼白的雙眸中血絲一現，猩紅的血液就從眼眶中迸濺而出。

  短暫的神經反應後，千焰心爆發出一聲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的痛吼:

  「啊啊啊啊——！！！」

  千焰心捂住流血的雙眼，跪倒在地，聲嘶力竭般低吼。他只覺眼前血紅一片，而後立刻漆黑下來，撕裂眼球的陣痛如回音餘震般盪動，將千焰心全身一節節擊碎、揉爛。

  掌間積滿血水，千焰心眼中的痛楚並未減少一分，只是適應下那種劇痛，忍下了憋至喉頭的叫喊。

  接著，千焰心居然震驚地發現，他從真正意義上成了個瞎子——視覺、感知、洞察術，一切可以為他提供圖像信息的手段，都消失了。突如其來的劇痛奪走了他感知外界的手段，黑衣人的行動，已經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意味著，刺客們再次變成了刺客。

  刀鋒輕響，震動空氣，划過凝重的寒氣，從護盾的間隙如毒蛇般鑽入，不偏不正地插入了千焰心的左肩中。還未等千焰心躬身痛哼，從他的身後又是寒光乍現，刀鋒切斷了心蛇沒有切斷的背部肌肉，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切口。

  血如泉涌，千焰心握住左肩上那把短刀的刀把，還要避免著背上的傷口被撕開，只將右邊膝蓋放在了地上，左邊身體聳立著不敢彎曲。

  千焰心慌了神，可是眼中的劇痛與新添的傷口讓他難以用耳朵辨別攻擊的方向。他原本冰冷不露水顯山的表情終究被打破，眉梢高揚，證明千焰心對這種情況並沒有把控策略。

  但他與天諭冰心的魔法實戰讓他對這種緊急戰況多了幾分冷靜，將右手高舉，冰元素魔力釋放而出，冰藍光芒附著在周身的冰盾上，將四面冰盾凝結在一起，形成一個冰晶護罩。

  與火元素護罩不同的是，它厚重無比。

  千焰心的決定是正確的，因為在他強化完冰元素護罩的下幾秒，他聽見有十數道脆響在冰盾上折斷。

  「竟然還有魔力。」心蛇著實驚到，口中雖是這麼說，他也沒有停下攻擊，每一次出力伸手，空中就會悶響撕裂，無形之力狠狠撞在千焰心厚重的冰元素護盾上，留下淡淡的掌印。

  剛剛他之所以沒能打破千焰心的火元素護罩，一是低估了千焰心，二是幻術持續時間連兩分鐘都不到。現在，心蛇決定用最強的力量，搗毀這層礙眼的龜殼。

  「滾開！」無形一掌拍開面前擋著他視線的半蹲黑衣人，心蛇雙掌齊出，他的雙手模糊了一下，而後一股巨力如海浪奔涌，瘋狂地傾泄在千焰心的冰晶護罩上。

  冰晶護罩整體震動了一下，原本就有掌印的部位有了更深的印跡，並有了逐漸開裂的趨勢。

  「好。」彌羊贊了一句，指尖輕彈，幾根魔力飛針射入冰晶中，土元素魔力將冰晶染成棕綠色，「攻擊被我軟化的部分！」

  心蛇吐氣，雙掌連續揮動，剎那間數十道剛猛的掌風龍騰而出，似炮彈轟擊在殘破的城牆上。

  被棕綠色染上的冰晶逐漸轉化成了土壤一般的物質，冰元素魔法的厚重特性被這奇怪的魔力吞噬，無形掌風深深打在土壤般的護罩上，冰晶立時分崩離析，染色的一塊迅速凹陷下去。

  在護罩之中的千焰心不是聾子，對此異動在抱有懷疑的同時也準備好了大量的魔力。

  他的面目已然蒼白，雙眼緊緊閉住，流下的鮮血在他的眼角、臉頰上變成乾涸的黑紅血跡。左肩的短刀早已被他拔出，連同背上的傷口，被千焰心用半生不熟的基礎光明魔法止血，以緩慢的速度在癒合。

  而這樣的速度，也不過比自然回復速度快上幾分而已。

  聽著冰晶碎裂之聲不絕於耳，千焰心腦中思量萬千，最後提起一口怒氣喊道:「蛇面人！你他媽真不是個男人啊，只會靠這種神經兮兮的手段占據優勢，沒種！你這樣的，老子一個打十個！不，百個！」

  心蛇掌勢一頓，大怒不已:「千焰心！少來這套，困獸猶鬥，死不足惜！」

  千焰心冷笑一聲，呸了一口:「你也真是慫到極點了，告訴你，就是只困獸，對付你照樣不費吹灰之力。只會躲在女上司後面的混球！」

  心蛇剛想還嘴，一旁的彌羊再度攔住他的怒火，攥著他的領口道:「別和小狐狸廢話。」頓了頓，彌羊妖魅笑道，「思遠道兮逐日輝，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忙，就請千焰心小朋友……先行休息下吧，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千焰心心下一涼，魔力暗暗運轉，但語氣仍是平靜無波:「羊頭狗肉，你覺得你贏了嗎？」

  沒有人再去回應他，黑衣人們投擲短刀、炸藥，心蛇加快無形之力的使用，彌羊繼續軟化冰晶護罩的防禦。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好吧。」

  壓抑下身上強烈的痛楚，千焰心緩緩吐氣，讓心臟調整到最佳的狀態。此時，他的雙手平整攤開，換成了兩簇暗紅赤焰躍動不止。

  他轉向聲響傳來的地方，閉著雙目靜靜積蓄魔力。

  要知道，精純地控制魔力，並不是千焰心唯一一個從天諭冰心那裡學來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