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嶄新的天賦(三)

  魔法天賦異稟的精靈族曾經出現過幾位元素之子，他們憑藉著操控兩種元素魔法的力量，在克羅諾斯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幾筆。

  而能夠控制兩種元素魔法的個體，不是沒有，只不過，他們是天資平平的人族。那已經是相當久遠的事情了，這樣神奇而絕世的能力，最終使得人族擊敗了三族聯軍，成就了七英雄。

  

  七英雄之一，紅蓮怒騎士阿姆雷特以及他的弟弟，紅蓮怒騎士團副座伊凡，就是多元素的操控者。除卻他們兄弟二人，這片大陸上，再沒有可以使用多種元素的生物了。

  天諭冰心如今的心情非常的複雜，因為他正是這種奇異生物的首位見證者。

  老人的思考總是冗長，待千焰心解釋完半天，他又重新開始確認思緒:「你是說……你曾經拿到過一個殘破的刻著光明護盾魔法的盾牌，你看了一眼術式後，記住了，然後你……就拷貝般地釋放出來了相同的魔法？」

  千焰心感受著體內突然間多出的光明魔力，納悶地點了點頭。他口中的也就是多年前在凍骨雪原上，老兵克雷託交給他的那塊不起眼的光明盾牌。

  「這是什麼玩意兒……」

  聰明了一輩子的天諭冰心也蒙了圈，他鑽研魔法半個世紀，追尋七英雄傳奇幾十年，累得功敗身死，家破人亡。命運之神就像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在他亡魂苟存的時候，追求了幾十載的秘密降落在自己眼前。說不清到底是禮物還是懲罰。

  「這是種……嶄新的天賦。」說不出其他任何言語，天諭冰心只能如此總結道，「也許……也許你能像那位七英雄一樣，有著使用所有……呃、大多數元素的天賦。」

  千焰心臉色奇異，看著自己年輕結實的雙手，沉默下來。他原以為自己不過是特別一些，想不到自己還有這種絕世的天賦。

  那麼擁有這種天賦的他，將會註定成為英雄？

  他想起了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七英雄，紫發男子那考究的眼神深深刻在他腦海里，仿佛那深邃的瞳孔是透過他看向另一個靈魂。

  該死。千焰心握拳，狠狠瞪目。還是要去阿隆特山脈，就算是被七英雄牽著鼻子走，他也得去會會那個什麼大人物。

  千焰心一拍大腿，重新振作精神，看向面前忽悲忽喜的老人道:「前輩，我們繼續，請教授我更多的魔法知識！」

  天諭冰心從譫妄的狀態中平復了下來，透明的身軀浮到半空中:「也罷，反正無論如何，我現在不過一道亡魂，世上再有多少紛亂，再有多少英雄，與我無關。」他展開空蕩蕩的雙袖，忽而大笑起來，滿臉的雪白鬍鬚紛亂地飄散。

  老人的聲音里充斥著濃濃的悲情，連千焰心也忍不住鼻尖一酸。

  天諭冰心成就了舉世無雙的冰元素魔法大師，為了追尋七英雄的傳說，從塞北到南漠，從迷霧的鐵棘森林到酷熱的布仕卡。坎坷半生，暗殺相隨，直到自己終於肉身敗亡的那一刻仍是一無所獲。

  這位老人終於在今日，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奢求。

  天諭冰心、血色大君……已成過往塵埃。老人髒兮兮是眼罩下滲出濕潤，千焰心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他的眼罩黑黢黢的了，那亡魂的眼淚竟是如此實質。

  千焰心定下心來，微微一笑，他似乎是見證了一代梟雄的隕落，但他沒有什麼悲壯到極點的感受，只是有種時過境遷的蒼涼。

  「雖然我已經學識匱乏，但我會讓你儘量達到更高是水準。」老人興致勃勃地說道，即便看不見他的雙眼，但千焰心也感受到了天諭冰心的注視，那是更高級的心靈的目光。

  「前輩大恩，無以為報。「

  千焰心深深向半透明的天諭冰心鞠了一躬，埋頭不起，聲音因捲曲腹部而顫抖:「再造之恩，如同師長。」

  盲眼的黑暗令老人喉頭一熱，聽著千焰心輕顫的聲音，他透明的身軀也開始輕輕顫抖。天諭冰心一生無徒，從未為人師表，他蒼老的聲音一波三折:「好、好……好孩子……抬頭吧焰心。」

  千焰心剛剛抬頭，天諭冰心衰老的臉皮一抖，即使是半透明的狀態，也是與肉體一般無二的抖動。

  由於老人的半張臉都籠罩在眼罩的陰影下，對他的神情看不真切，但千焰心通過他已經無比敏銳的感知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異樣。連忙詢問道:「前輩？是不是魂力消耗過大了？」

  天諭冰心老臉逐漸陰沉了下來，對千焰心緩緩道:「有人，闖進了織霜洞穴。」

  千焰心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後胸口猛然跳動，看向那緊閉的大鐵門。算算時候，好像已經過了傍晚了，但通常早就進門的科莉絲，並沒有出現在鐵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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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一魂趕到洞口，已經是一片狼藉。

  搓洗乾淨的衣物散落在一堆，屬於科莉絲的全身鋼甲放在一旁，沒有人動過的樣子。衣物周圍一片劃痕，似乎是有人掙扎的跡象，不過卻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

  冰元素戒指靜靜地躺在冰面上，流轉著哀傷的光彩。

  千焰心慢慢走了過去，輕手輕腳地拾起了那枚戒指，其上還糾纏了一縷藍色的長長髮絲，透過那冷艷的藍色，他仿佛嗅到了科莉絲身上清淡的迷人芬芳，想到那天晚上嬌媚的美顏。

  他握住那戒指，心中一片木然。

  「焰心，你過來看看。」天諭冰心的聲音將千焰心從呆滯中拉了回來。

  千焰心轉身朝天諭冰心走去，只見老人面前懸浮著兩件事物——一張便簽、一綹藍發。

  接過了便簽，千焰心一字一句地看去，臉上的表情卻無可抑制地激動憤慨起來。攥著便簽的手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紙張一點點扭曲，從中崩壞。

  「卑鄙！——」便簽被狠狠扔在地上，千焰心神情激憤，暗紅的雙眸驀然間變得血紅起來，氣息重重的吞吐，「想殺我就來，何須牽連無辜之人！」

  他額頭青筋暴起，滿頭暗紅長發猶如一團燃燒的魔焰，細細看去，千焰心的周身竟真的浮現出淡淡的火焰魔力。一拳砸在旁邊的冰壁上，狂暴的魔焰釋放而出，將冰壁震得四分五裂，冰渣抖落直下。

  千焰心憤怒的眼底爆發出了一種異樣的震動，從而影響到他所有的情緒。

  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逐步顯露，天諭冰心看去，驚覺陌生。

  老人忙搶步上前，空蕩蕩的袖子纏住千焰心的肩頭，驅使其拍在他的胸口上，冰藍微光震盪，蒼老的聲音闖入他的腦海:「千焰心——！」

  千焰心雙目一空，停下了捏碎冰元素戒指的手勢，一臉茫然地盯著天諭冰心。

  天諭冰心感受著他的脈搏，確實平靜了下來，他鬆了口氣道:「焰心啊，不要讓憤怒占據了你的身體，你體內的惡魔，隨時在等待著你的失守。」

  「無論如何都不要忘記，你體內有一頭可怕至極的惡魔啊。」

  千焰心似懂非懂地點頭，臉色沉鬱，坐到了一旁，沉默不語。

  「便簽上寫了什麼？」老人問道。

  「那些畜生抓走了科莉絲，約我到浴沙墟山頭，想與我相會。」千焰心垂頭將便簽遞給天諭冰心，「如果我明天太陽落山前沒到的話，他們就把科莉絲分屍，保證我會得到其中的一部分屍體。」

  天諭冰心沉吟片刻，沉聲道:「如何？救不救她？」

  「浴沙墟不在我的必經之路上，一天的時間足夠我離開布仕卡這片區域，我的足跡也會被一夜的風沙掩蓋。」天諭冰心點了點頭，這話倒是沒有說錯，是個明智的決定。

  千焰心抬頭，唇角一勾:「可我，並不打算這麼幹。」

  「明日太陽落山前，我會準時前往浴沙墟。」一個起身，他抄起了旁邊整潔的紅色長袍式披風，平舒的手感讓他心情明朗，「而且我會幹掉所有敢於阻攔我的人，用您教授我的魔法。」

  離世後的天諭冰心一直在重複地問自己，那天是不是該為了救下她如約而至，落入那個致命的陷阱。他時常在思考，假如他放棄她，一個人遠遁到利維索隆境外，自己今天會是怎樣一個偉大的魔法師。

  但亡魂盡力給自己找滿了理由，最後卻被一個事實所推倒——如果自己不去救她，那她就會死。

  她就會死。

  正是意識到這一點，天諭冰心從來也不曾後悔自己心甘情願地落入陷阱，心甘情願地掩護她逃走，心甘情願地客死異鄉。

  如果那時他遲疑半刻，他就會帶著無窮無盡的悔恨熬過餘生，亡魂反而慶幸自己的死亡。

  因此，天諭冰心沒有說什麼，只是對著千焰心激揚的臉龐道:「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千焰心深深地看著天諭冰心，眼中暗紅閃爍，他走出織霜洞穴，回頭再對那個無法走出這個冰洞鞠了一躬，披上紅色斗篷走入了淺淡的暮色中。

  老人遙遙遠望，用蒙在眼罩下的心靈。矗立良久依舊沒有動彈，仿佛一座半透明的山石。

  ——一如無數歲月前的血色玫瑰，重現之時以至暮光終焉。